那血尸满头凌乱的白发,眼睛如豆粒般小,整张脸像一个发皱的李子一样,土黄色,鱼纹纵横,额头肿胀。它浑身都是血,双手已经化为尸爪,那没有牙齿的嘴巴里源源不断地吐着血。

这血尸杀伤力极大,特别是它那双手,长满了霉毛,像某种野兽的爪子,枯黄而又有力。只要被它的尸爪抓伤,都会中尸毒,浑身出现血疤,可能会变成和它那样的血尸。

我本已跃上没有泥土的岸上,孟无妄身手灵活,已经一骨碌逃进墓室里,也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我于是乎迈开步伐,扑向这如膏状的泥潭,二山胖向我招着手,我道:“你别挣扎,会越陷越深的!”我努力地向他那个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迈去。

那血尸开始抓狂,作出各式各样狰狞可憎的姿势,它舞着尸爪,面部扭曲,缓慢地向深陷泥里的二山胖扑去。我站立不动,两手握紧枪支,对着那具血尸发了好几枪。

那血尸吃了我几个枪子,身子摇摇摆摆,原地不动。我赶忙扑进泥潭里想去救二山胖,他努力地伸着手,可泥土已经盖到他的脖子处了。

“把手给我!快!快把手给我!”我厉声道。

我只是没有料想我的身子会在这泥潭里陷这么快。

“小尺!”表哥急红了眼,“我把绳子扔过去,你抓住!”

我一把拉住了二山胖,二山胖才道好险,却不料泥已经盖到我的胸前了。绳子,可我没办法一手拉绳子一手拉二山胖,两个人加起来对绳子的作用力太大了,搞不好连表哥都会被拖下来。

二山胖还悻悻地贫道:“今天老子是出门没看黄历了怎么倒霉的总是我。”

现在要把两人拉上去是不可能了,况且血尸还在逼近我们。只能救一个人。

我使出浑身解数,把二山胖从泥潭里拉起来,为他扣上绳扣,并疾速将他推向前去,由于受到反作用力,我便也后退了些许,泥已经盖上来了。二山胖还没有反应过来,本能地掰弄绳扣,嘴里叨叨着:“不是三爷你这几个意思呀?”他望着我。

我呵斥:“要么两人都死,要么活一个!”

“要死一起死!你这他妈算几个意思!”他愤怒地掰动绳扣。

我怒不可遏地吼道:“别他妈作死!你赶紧给老子滚上去!快!走啊!”

二山胖泪眼汪汪,慌张地叫了一句三爷。我喝道:“表哥!拉!”

表哥咬牙切齿地拉动绳子,无奈地叫道:“小尺!小尺……”他的声音渐渐消失。

黑色的血池已经漫上来,我纹丝不动,镇定地盯着那具朝我迈来的血尸。它露出一丝丝狞笑,自豪地挥舞着尸爪,加快速度前进。

我瞄了一眼那红莲,才发现,业火已然消失,红莲已经不是红莲。莲心早已变了色,它的花瓣竟泛着黑光,如同浓烟般的黑,令我信然,黑莲果真有灭世之效。

原来,这所谓的十二品莲台中的三颗莲心并非分于他处,它们是同一朵花。因为仔细想想,十二品,是开不出花来的,不过是未成熟的种子,如今若三颗叠加在一起,也就是三十六品,足以成莲。因此,这莲花颜色会不断变化,红莲之后是黑莲,然后再是金莲,届时,这血池也会发生巨大的变化。

那只血尸抓狂而来,我浑身已被泥土困住,越动弹只会越陷得深。它靠近我,向我伸出了那双尸爪,我咬紧牙关,直勾勾地瞪着它。

表哥拉了套筒,给这血尸来了一阵枪雨,幸好二山胖已经上去了,暂时脱离了危险,他两眼急灼,大喊:“三爷!你抓着绳子!”说罢,便向我扔来一条绳子。

可是我深知,我如果使出力气去抓绳子,肯定会使我深陷泥潭的。这办法已经不管用了。

“小尺,你等着,哥下去救你!”表哥暴躁地说道。

我便喊道:“不必了!你不要下来,会很危险的!记得,保护好莫山!”

如今,这已经是没有办法的了;我脚下觉得踩空了,难不成,下边有空间?可是方才我们在这泥土的上边走动,并未发现异常,难道黑莲的到来,会使这里的地质发生变化?这样的变化应是周期性的,也不知这三莲的转变,是它们周期短小,还是恰好被我们碰上了。

此时,孟无妄像一颗出了膛的枪子,从墓室里奔出来,嘴里念叨着:“小尺我要救你——”结果他纵身扑进泥潭,却让我整个儿头部完全陷入泥里,血尸穷追不舍,可惜它也跟我们一块儿被这泥潭埋住了。我隐隐听到,表哥和二山胖还在上面叫我。

不知不觉中,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我们好像隔了很远,我看不清眼前的事物;我只害怕这只要命的血尸跟我们一块儿下来,我们不得任它宰割。

话说,这孟无妄口口声声喊救我,却把自己搭进来,我的脑袋本来是露在泥外的,他这么一来,倒把我也给弄进去了,还他妈不小心吓到了旁边那位血尸,连带这位血尸也下来了。他这是有毛病还是成心的?

我渐渐失去了知觉,不过我觉得这泥潭下边应该是一个极大的空间,并且它作为这泥土的依托,利用这漩涡式的泥潭把我们陷入其中,换句话说,也就是这泥潭能帮我们下到另外一个空间。接下来,我好像潜进了一个水层,这里面的水温度还算适宜,我觉得这样的结构布局像极了过滤器,正好帮我把泥土洗个干净。之后,我便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冰窟里。淡蓝色的冰层一截一截的倒插在地上,说来也真有趣,这冰是真的冰,透着寒气,可这地上的,却不是冰,是一层冰蓝色的玻璃,还蛮厚的。

冰窟里空荡荡的,我头晕脑胀,也看不清事物的轮廓,不知怎么回事,还昏昏欲睡。忽然有一人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霍的一下站了起来,孟无妄便将我扶起来,又令我坐下,说道:“这冰窟附近有什么特殊物质,具有强大的磁场,与骷髅玉会形成反噬。你身为归宿人,自然会感到身体不适,既是如此,便休息一会儿吧。”

“那血尸呢?”

他摇摇头,说道:“估计还没苏醒,我去看看。”

“小心,”我道,“对了,这血尸必以血为引,不过它应该很怕我的血。不如试着以我的血为引,我们于家是梼杌世家……”

他竟然没有让我说下去,突然打断了我的话:“知道了,但我不需要。”他脸上稍有怒色,他看我的眼神也变得很奇怪。听我说这番话,他似乎很生气。

我知道他也是于家人,可他是旁系,并非正统,梼杌世家的血型,是只有正统于家人才见效的。

估计他也是因为这个吧。

可他又俯下身来,对我说:“小尺,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我看着他的双眼,总觉得有什么不对。阿岚,他以前从不会这样的,他的眼神十分奇怪,连我也琢磨不透。

或许,我们应该敞开心扉来谈谈。不如趁这个机会,把他拉回于家,他毕竟是于家的一部分。

如今黑莲现世,也不知蓝墨他们怎么样了。

“你……”我咳嗽了一阵。

他愣愣地盯着我。

“你不是小月吧,”我淡淡地说道,“你是阿岚,阿岚……”

孟无妄好一会儿不说话,莫不过是长吁短叹。他倒像半截木头戳在那儿,两目定定地望着我。

“你都知道了,”他似乎看起来很委屈,“阿轩,我……我只是想……想好好追随你,像阿爹一样,为于家多出一份力……”

“是吗?”我不可理解地摇摇头道,“可是你可以回于家大宅呀,大门敞开,我们永远欢迎你。可是阿岚,你又何苦扮作归海月呢?”

他欲言又止。

我隐隐看到血尸摇摇摆摆地从他身后走来,我连忙起身拔起腰间的匕首冲去,大喊一声:“阿岚小心!”并一把将他推开,我使出十足的力道,把匕首狠狠地捅进血尸的腹中。那血尸的尸爪,竟离我仅有几厘米之远,我连忙一脚将其推开。那血尸估计是吃了太多枪子,经我这一捅后也受不住了,褪去血色,两只小眼睛往上翻,直挺挺地倒伏在地。

我本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腰间一阵剧痛。我怔住了,带着血的匕首从我指尖滑落,我眼看着血顺着我的腰间流到大腿上,再一滴一滴地掉在地上。出于本能反应,我旋即转身推开孟无妄,他亦是咬牙将捅进我后背处的刀子拔出来,鲜血横溅。

我退倒在地,口吐鲜血。那血已然染红了这蓝花似的冰。

这的确是我怎么也料想不到的。我忍着伤痛,无奈地望着孟无妄,轻轻唤了一句:“阿岚……”

他一副得意忘形的样子,撕下那张人面皮,竟说道:“当初,在扮作归海月埋伏在你身边,不过是应四块玉长老的要求。本来是想早一些杀了你的,可怨我当时念了旧情,心还是软了些……”

说着,他轻轻拭去刀上的血。

我努力挤出三个字:“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