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进西场,便觉得这地方病殃殃的,死气沉沉的,人们可都躲在家里养病,足不出户。说是养病,却不见这病还能养好的;看起来一片萧条的样子,人们也蛮可怜的。
我总看见一些穿着同一种样式服装的人在这周围走动,一会儿是送饭菜的,一会儿是送衣服的。其实也就是一种画着老虎头的T恤衫,没什么特别,只不过太多的人穿着这T恤倒显得很扎眼。
忽然有一个人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小尺……”
“哥?”我回眸,诧异道。
哥的打扮倒与其他人有所不同,他的目光格外雪亮,两横粗眉弯弯的,眼珠子晶莹剔透。
我也注意到了他的中指上戴着一个镶着白虎头的银戒指。
后来,他也告诉我,当时是这方衷洺把这怪病的源头栽赃嫁祸给他,为的就是从中挑拨离间;卞家推下了他,幸运的是他死里逃生,又有白虎团员搭救了他,他这才能够活着。
对于那日我误会他的事他丝毫不介意,反而是我,心里酸酸的。其实我也盼着他能相安无事,如今他平安地站在了我的面前,我这个做弟弟的,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那么多年了,我还是想问问,他为何要瞒着我?
“小尺,你是怎么知道的?知道后,你很恨我吗?”他问。
我松了口气反问:“这重要吗?”
他笑了笑:“因为若是你知道了,你一定会牵扯进来的。白虎团是很老的一个组织了,它涉及当初太多的事情了,我既不希望你受牵连,也不希望了解太多的故事。有些事情,你不必知道;在我最后一次见外公的时候,他最要做的,就是让我好好保护好你,外公他不想让你受到伤害。”
我愣愣地盯着他。
从前,我是不怎么理解外公。明明我也是于家人,为什么外公总是带着哥哥走南闯北,而我却是永远那个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的人,就连有时候一谈到些倒斗的往事,见我在,外公一个字都不愿多提。
夜幕降临,天已经黑下来了。林子里透出一片清静,月光皎洁,透过每棵挨在一起的树漏出来的树缝,微微能察觉那朦胧的月色。晚风轻拂,夜色便越发浓了。
原来这些天都是白虎团在照顾这些人,平时,白虎团作为地下组织,是专门考古研究的。但是事情出于怪诞,所以当地政府没有请其他人介入此事,反而是命令白虎团负责保护好村民,毕竟,白虎团当年可是绞杀过由方德祺带领的土匪窝的。
当时方德祺在被全城通缉的时候,他作为土匪首领,其实早就在此之前研制了毒药报复白虎团的人。可惜,毒药却错用在那个村子里,导致当时多少人因吃不到解药而离开这人世。依我看,这种人本就该处死,可当时是某些社会环境的缘由,才没有把他枪决反而留到现在。
如今可好,养虎为患了。二山胖说得对,人家只是不小心投了毒,一没杀人二没放火的,表现极好,再加上关了这么些年头,如今像方衷洺这样的大人物出面,公安局的确是没辙了。管他个什么高危犯人呢。
我穿上披风,四处走走。这村庄里是倒下了一大片人了,草屋里头多少躺有几个人,那些人的眼睛网满血丝,眼白一片浑浊,眼圈儿都是青晕青晕的,脸色难看得就像劣质的厕所纸般,嘴唇斑白,一次次痉挛,严重的还不断地喘气,那样子就好像少一口气就马上要被带去阎王殿似的。
可怜的人们痛苦地躺在一堆堆干草上面,浑身脏兮兮的,两只眼睛直勾勾地往外看那些路过的人,似乎好生羡慕我们能够如此平安活泼地走动。那些个身子骨软的,瘦削没肉的,挺不住,这泪珠呀就从眼眶里蹦出来,半张着嘴,死黄死黄的脸,十分瘆人。
这实在琢磨不透是何怪病,听白虎团的人说,昨天死了三个人,而且死前都有痛苦挣扎过的痕迹,现在已经运去焚烧场了。这么说来,这病是有一定的时间的,也不像是流感,若真是歹人所为,那他们设计这个的动机又是什么呢?仅仅是为了栽赃陷害白虎团?
时间是一个很重要的点,若是方衷洺能恰好计算出这死亡的日期,那,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我尝试用追眼通观察,却只能看出来这些毒是由一座古墓里带出来的一种尸毒。有些尸体其实与那些玉器放久了,再加上风吹雨打,是会发生化学反应的,而且,以前的人呢,有的用灌满水银的方法来保存一些尸体,水银又是有毒的。
而有些尸毒是由尸体本身自发产生的,这种尸毒就好像某些生物自生带的剧毒,科学都解释不了这剧毒究竟从何而来。
如今我们这边已然确定这怪病就和方家人有关,尤其是方德祺。既是尸毒,那么接下来就该扒一扒究竟这方德祺当时下过什么墓又是如何把尸毒提取出来并传播的,更惊人的是,几十年以来,尸毒又是如何保存下来的?这都是问题。
我在黑夜中穿行,纵然发现脚步声有些不均匀。看影子,这才发觉不对劲儿。
这影子在灯光下显得模糊不清,一点点轮廓却可依稀想象那狰狞可憎的嘴脸。这影子越来越黑,而且越来越矮小,只可惜没有和我的影子相重合。
我放慢了脚步,心悬在了半空,可谓是紧张到了极点。我只好找准时机同他交手,可若对方是像哥一样的高手,我岂不得死;跑为上计,而且跑的时候还要喊。
可是当我缜密分析敌我的情况后,不料那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出手,在他把匕首伸过来的那一刻我背对着他拽住他的胳膊,使出浑身解数把他挪开来。
他的力气亦是大得很,当头就给我一拳,正中我的脊梁骨。猝然,我感到后背一阵剧痛,抽空转身,一脚踹开他,他下意识地闪开了,几个跟头一翻,紧握匕首冲我刺来;我低身弯腰,一个食指戳进他的左眼。
他痛得是哇哇大叫,惨叫声连连。情急之下,他趁我没注意把匕首投了过来,那匕首的尖端正要击中我的额头,眨眼间,两声枪响,那匕首便摔在了地上。
我虚惊一场,一个黑影掠过,一个飞脚就把那要谋杀我的人踢得老远。
“蓝墨……”我惊叫。
他没有搭理我,而是小心翼翼地把步子挪到这躺在地上的刽子手跟前,谨慎地蹲下去,伸出手,轻轻搁在那人的鼻孔前方。
我独步往前,他回眸,叹了口气:“死了。”
这……
如今这样的世界,都改革开放第几个年头了,还有这种死士。混江湖的人,的确不容易,要收养这样一批能卖命效劳的死士,该是多么不容易呀;虽说武功不怎么样,但方才若不是蓝墨,我估计就要死于非命了。
随后,表哥一行人才姗姗来迟地赶上来,也是个个都惊慌失措的。
“发生什么事了?”表哥问,并同时把目光缓缓地从我身上移到那个躺在地上的死人身上。
“有人要谋杀小尺。”陌蓝墨板着一张脸。
“刺客……刽子手……”其中一个白虎团的胖团员惊叫道。
“小尺你没受伤吧?”表哥一个箭步冲到我面前,左看看右看看。
“无妨,只不过方才被打了一拳头,若不是陌蓝墨出手相救,我怕是……”我似乎还停留在方才的凶险情境,情绪不是很稳定,“那个,你们说,是谁要害我呢?”
全场一片鸦雀无声。
细细想来,我也没有什么仇人。虽说我知心朋友也就身边这么几个,我认识的也不怎么喜欢我,可是也不至于别人要恨我到派死士来谋杀我呀。而且偏偏就是这时候,会是什么人呢?
月夫人?应该没必要,她若是想要我的命,在此之前就可以动手了,古墓是个好机会。
那么,又有什么人能够派杀手偷偷潜进来呢?这虽是夜黑风高的,但毕竟这西场外可是重兵把守,一般人可不能轻易就进来的。
杀我,说明我触犯到那个人的利益了,或说我妨碍那个人的计划或目标了。只能是这样,要不然平时我也很少得罪于人,就算得罪人不过是被人教训教训而已;这杀人可是要坐牢的。
又是谁有这么大本事?又是谁要我的命?
莫非……
表哥和蓝墨都把眼光投过来,我也恰恰好与他们对视。
“你是猜方德祺?”我问。
表哥说:“现在姑且不能确定,但是十有八九就是他。以他当初在花都的势力,再加上他那个有头有脸的孙子,要杀你会有很多办法。而且,他能够做到一个杀手最基本的谋害原理,他也能够保证自己能全身而退,警察不会追究到他身上。”
有一个人提议:“要不先把尸体送到焚烧场烧了吧,以免警察介入。”
“对,此事不能声张,”哥镇定地说,“小尺,小心些,哥会跟紧些的,绝不会再出现今晚这样的情况。”
陌蓝墨的眼神异常锋利,目光深邃到我怎么样都猜不透他的心思。他或许是在埋怨什么吧。
陌家人自有陌家人的使命。
有时候,他帮我,他救我,可能不是出于一个朋友的情分的。而是,他的任务。但是不论如何,我都会信他的。
没有达到目的,方德祺是不会罢休的;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直到把我杀了。若他的目标不改变一定要把我杀了而我却要活着的话,那就只有先把他杀了;或者说,先把他送回他该回的那个地方。
世道人心,比考古秘密还难以捉摸。
如今这样的生活是最可怕的,我愈是想要去探索那未知世界,探求过往的秘密,愈是要往那更深处仰望,不停地把目光停留在这那口深深的古井里,那我便愈是危险。越深的地方,就越危险;越是神奇,越是足以吸引你的事物,就越能害人。就好比如旖旎妖艳的蝴蝶,它有璀璨夺目的翅膀,殊不知。它那翅膀上的粉尘,也能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