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天无功而返实在不算甚么,贾赦原也没指望送一次花就能刷到九爷的好感度。不过说完全不失望也是假的,他还以为凭着自己的身份和那一堆的玻璃菊,好歹能见九爷一面,没曾想白等一场。

思来想去,贾赦还是觉得问题出在菊花身上。玻璃菊是稀罕,至少在如今的大清朝属于闻所未闻的品种。可也许就是因为这个闻所未闻,九爷才反而不稀罕了。

那就改变策略,送本土的高档货!

原先贾赦打算第二天送金环菊的,如今既改了主意,那就得另外寻个好的。他在花圃四周绕了一圈又一圈,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了清新脱俗的清水荷花上头。

清水荷花是名品,虽属于菊花类,长相却偏似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这才因此得了这个名儿。尽管贾赦打心眼里不觉得九爷跟这花搭调,可兴许人家就好这一口!

不过,这一回贾赦为了显得更上档次,直接在天猫商城里买了个中等大小的冰裂纹陶瓷釉面花盆,又从花圃里挑选了一株开得最为灿烂的清水荷花,还特地在花盆里头铺了一层浅浅的碎彩石,精心装扮后,于次日一早再度赶到九爷府上。

门房极是客气的接待了贾赦。贾赦是不知情,他们却知晓昨个儿自家爷往宫里跑了一趟,回来时乐颠颠儿的,又见贾赦再度抱了花盆过来,自是忙不得的上前套近乎,连送上门的银子都不要了。

只是今个儿,贾赦依旧没能见到九爷。

书房里,胤禟盯着那盆清水荷花沉默了足足半晌。

一旁的曹三全倒没怎么看清水荷花,他只小心翼翼的用眼角瞥着自家主子,半晌才小声探问道:“爷您看……”

东西绝对是好东西,这点眼力劲儿曹三全还是有的。叫他不解的是,自家主子瞅着也是欢喜的,怎的这么一副为难的模样?这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就这么一株让爷怎么分盆?”胤禟退坐到了椅子上,不一会儿又再度起身上前继续盯着清水荷花。

这下曹三全倒是懂了,还难得厚道了一次:“许是不好养?只单得了这一株?”

胤禟身形一顿,认真的思量了一番,越想越觉得这话在理。昨个儿那菊花看着是漂亮,可论名声,那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跟清水荷花相提并论的。而清水荷花素来就以娇贵难养出名,兴许还真叫这奴才给说中了。

所以,还是老问题,他到底是该呈上去表功,还是留下来自个儿把玩?这真是愁死他了。

可怜的胤禟,他并不知晓贾赦之所以只给送来这么一小盆,完全是因为觉得抬太多既费劲儿又掉价,这才临时改了主意,他那花圃里清水荷花还剩下不老少。

也因着没法分盆,胤禟最后还是决定先搁在府里把玩几日,再送去宫里。既是要把玩,那自然得抓紧时间,他索性推拒了跟老十约好的把酒言欢,又叫人去后院吩咐福晋,这几日就歇在书房了。

正因为如此,贾赦又没见着人。

好在有了昨个儿的事情打底,贾赦倒是看开了。九爷嘛,人家可是皇阿哥,一般二般的东西能镇住他?还不如索性将他当成一个难推倒的boss,每天例行一刷,天长日久,总有成功的一天。

这般想着,贾赦喝完了最后一口茶,撂下话,潇潇洒洒的离开了九爷府上。

等书房那头胤禟终于冷静下来,遣曹三全将贾赦唤进来细谈时,人家都已经回京郊庄子上去了。当然,曹三全的干儿子仍颠颠儿的跑上前来,谄笑着道:“干爹,那贾将军说,他明个儿还来。”

曹三全:…………

贾赦当然不会轻易放弃,于他而言,开弓没有回头箭,做事哪能半途而废。回头他就将花圃里的众菊花又仔细的打理了一番,顺便排了个序。

玻璃菊和清水荷花已经送过了,那就直接不用管了。接下来,入了贾赦眼的是龙吐珠,这玩意儿也是外来物种,鹅黄的花蕊、淡紫的花瓣,显得格外清新夺目。

唯一的问题是,盆栽龙吐珠一般用的都是小号花盆,每盆栽三株左右,每株只有一朵,端的是小巧精致,惹人怜爱。

于是,胤禟又差点儿被逼死。

更让胤禟无奈的是,这回贾赦跑得更快,索性连茶都不喝了,瞅着小太监把花盆抱进去后,他直接撂下话,转身就走。不过片刻时间,曹三全再度返回时,就已寻不到贾赦其人了。

曹三全那干儿子乐呵呵的道:“干爹,贾将军说他明个儿……”

“滚滚!”曹三全啐了他一口,回头又叮嘱道,“等他明个儿再来,你给我把人留住!”

留不留的,得看贾赦自己的意思,说到底他也是御封的一等将军,要是他自个儿不愿意留下,九爷府上的小太监还真就拿他没法子。

这不,第四日贾赦送了一盆绿菊花系的碧海翠龙,却是交给门房后,连坐都没坐,留了话直接就走。

第五日贾赦送的是千金难求的仙灵芝。

第六日是墨菊,要说这墨菊,胤禟有幸得见过一回,那是进上的贡品,也不过是紫红花色,贾赦送来的这盆,花色极浓极黑,惊得胤禟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

到了第七天,贾赦则干脆送来了九爷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七彩菊。七彩菊花不稀奇,稀奇的是,它们长在一个植株上,却是一朵一个色儿。

然后,人家还在忙着搬花,贾赦就走了。

曹三全这两日已经挨了胤禟好几脚,叫他务必要将送花人给留住。可问题是,贾赦他不是九爷门下的奴才,人家是有爵位在身的,再说也没的强行将送礼的人拘下来不让走的道理。

没奈何,挨了踹的曹三全只能在自己干儿子身上找补:“明个儿要是再不能将人留下,自个儿滚去领板子!”

第八天……第八天他直接没来。

时间回到昨个儿贾赦离开九爷府上之后。

也是贾赦这几日太高调,一天不落的往九爷府上跑,且每回都能被迎进门,虽说待的时间并不长,可瞧着九爷府上对贾赦的态度,却不得不让人往深处想。

偏生,贾赦此人也是个高调的主儿,虽说这几个月他都老老实实待在京郊庄子上种地的,可在此之前,却是京城里极为出名的纨绔子弟,且人人都知晓贾家一门两国公,皆是太子的门下奴才。

如今倒是好,太子的门下奴才见天的往九爷府上跑,还回回都带上重礼,这算是个甚么说法?

自然,这些消息也传到了荣国府。

其实贾母得到消息时已经晚了,这是因为荣国府自打没了荣公贾代善后,就立马一落千丈。贾政倒是在朝为官,可区区一个从五品工部员外郎,搁在京城这地方,一脚下去能踩死好几个。

这不,直到第六日晚间,外头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贾母才堪堪得到消息,只忙不迭的叫贾政次日请假,非要将贾赦弄回荣国府不可。

于是,贾赦直接被堵在了出城的路上。

考虑到名声这玩意儿关键时刻还是挺有用的,贾赦也没反抗,只老老实实的跟在贾政身后回了荣国府,拜见数月未见的贾母。

贾母从昨个儿听说了最新消息后,就浑身不得劲儿。连夜叫了大夫进府诊治,喝了药才勉强睡下,结果一夜噩梦连连,若不是珍珠拿了鼻烟叫她嗅,只怕这会儿还起不了身。

待贾赦进了荣庆堂正堂,瞅了一眼脸菜色的贾母,赶忙面无表情的跪下请安,同时还瞥了贾政一眼。贾政自是同他一道儿跪下,且贾母不叫贾赦起,他就得一直陪着。贾母自是看明白了,平白又多气了一回,却也只能无奈的叫起。

半晌,贾母缓了缓神,才开口道:“听说你能耐了,竟是攀上了九阿哥?”

贾赦一本正经的点头回答:“您说得对。”

尽管计划还未完全成功,不过贾赦坚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一定能打开九爷的心房,成功攀上这根高枝。

自然,听了这毫不掩饰的话,贾母再度气得满脸扭曲:“混账东西!你可知晓咱们家一直都是站在太子这一边的?你身为荣国府袭爵的继承人,竟干出了背主的事情来。你你你、你简直就是拿咱们这一府的人开玩笑,拿你弟弟的前程不当一回事儿!”

贾赦惊呆了。

忒么没人告诉他贾家是太子|党啊!!

真要说起来的话,他倒是知道宁国府贾蓉娶了义忠亲王外室养的私生女,贾家和他走得很近,哪怕后来新皇登基,还是有脚踏两条船之嫌。但是如今他处在红楼世界,却导入了清朝副本,所以如今的贾家该是跟那位被二废二立的倒霉催太子关系暧昧?

脚踏两条船,尼玛迟早要翻!

他现在宣布跟家里人断绝关系还来得及吗?!

兴许是贾赦面上的震惊太明显了,贾母都被他这副神情给噎了一下:“你这是甚么意思?不知道一仆不侍二主还是怎的了?”

不等贾赦开口,贾母长叹一口气,又道:“幸好这回是九阿哥,你要是今个儿跑到直郡王府上送礼,我还不如只当没生养过你这个儿子!”

贾赦继续保持惊呆状。

“罢了,九阿哥虽说有些混不吝,可他出身高贵,又极得圣宠,便是放下身段当了商人,也不过只得了圣人几句斥责。你若真有心同他交好,我自也不反对。可你不能拿了自家的钱财又借了亲戚的银子,转个身儿投奔了九阿哥,却将一府的人丢在脑后!”

彼时,夺嫡大热门还是太子殿下,同时直郡王因占着个长字,又手握兵权,很是有一争之力。可八|九十就不同了,哪怕他们抱成一团,都不会被人看在眼里,概因排行靠前的阿哥太多了,至少要等到太子头一次被废,直郡王被斥责后,才能显露头角。

也因此,贾母完全不曾将九爷视为太子的对手。就像她所说的那般,今个儿要是贾赦想不开去投靠了直郡王,她怕是真的会下死手。换成非嫡非长,没实缺,还自甘下贱当商人的九阿哥,接受度一下子就高了不少。

然而,贾母依旧很是气愤,她气得不是贾赦另择主子,而是气贾赦光自个儿往上爬,却压根没想过要给贾政谋点儿好处!

一想到贾赦搭上了九爷的路子,府里却没得半点儿好,贾母就气得恨不得打死这个自私的混账东西。要知道,就算胤禟再不起眼,那也是当朝皇阿哥,圣人的皇九子。

这会儿,贾赦也渐渐缓过来了,瞅了一眼满脸恨铁不成钢的贾母,他终于悟了。

“老太太您的意思莫非是打算叫我帮二弟牵线搭桥?怎的,他上峰收了咱们府上这么多钱,还没给个准话儿?这也太欺负人了!”贾赦义愤填膺的道,“得了,我叫九爷帮忙给二弟活动活动。”

贾母心下一动,面上却不露分毫,反而嗤笑道:“你叫九阿哥帮忙?你甚么时候这么关心政儿了?”

“老太太您这话说的,贾政可是我亲弟弟呢!”贾赦笑得一脸的阳光灿烂,紧接着面上神色一变,为难的道,“活动自然是可以的,九爷这般的和气善良,想来是不会拒绝的。可老太太您打算掏多少钱?不是我太实在,而是九爷这人罢,他不要名,单好一个黄白之物。”

胤禟是甚么德行,那是四九城闻名的,贾母也是了然。

问题是,胤禟是好财没错,可贾赦本人呢?若是能花钱走通这条路,贾母自然是乐意,可哪个能保证钱财究竟会落到谁的手里?说真的,就贾赦这为人,贾母完全信不过。

不过,贾母也并不曾断然拒绝,只道让她仔细思量一番。

贾赦也不催促,他太清楚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当然最为关键的一点是,他还没跟九爷接上头。

当天,贾赦并未回京郊庄子上,而是留在了荣国府东院里。当初他走得太急,很多东西都不曾带走,甚至连入库都不曾,正好趁着这空档,仔细归整一番。同时,贾赦还盘算着,送了七天花,也该略冷一冷九爷。等明个儿大清早他在往庄子上去,稍晚一些再送花也不迟,毕竟他昨个儿只说了明个儿再来,又没说非要在老时间过来。再不然,顺势将九爷请到庄子上?

这想法倒算不上错,可胤禟就遭罪了。

等啊等啊,一直等到过了原先送花的时间,眼瞅着都快到晌午了,胤禟看啥都不顺眼,连福晋亲自请他去园子里逛逛都被他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

曹三全赶紧派人去外头打听消息,结果,还没等打听出消息来,贾赦就已经派了小厮来传话。

“爷,贾将军派人来传话,家里老太太瞎折腾耽搁了时间,来不及送让您自个儿去庄子拿,要哪棵挑哪棵,全打包带走也成。”

天气原本就炎热,曹三全在外头跑了一圈,早已惹得汗流浃背,再看他家爷也好不到哪里去,虽说书房里摆着冰山,可胤禟原就怕热,这会儿急得慌,汗珠子一颗接一颗的往下掉,头顶都快冒烟了。

听了曹三全这话,胤禟赶紧吩咐:“还不给爷备马!爷要去出城!”

要哪棵就挑哪棵?全带走也成?!

连着七天送了不同品种却皆很珍贵的菊花过来,他还道贾赦就算手头上还有好东西,应该也所剩无几了。结果听着这话音,敢情那厮藏了更好的在庄子上!当下,胤禟甚么都顾不上了,只带齐了人往城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