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两场秋雨后,天气转凉,一晃眼进入宣武二十二年的冬季,夏蘼这代人终于传出了好消息,老三的侍郎怀了。

连女帝听闻后,都赏了不少东西过去,被人遗忘的老三,似乎又有重新回到众人视线里的苗头。

宫里是个什么情况,夏蘼不知道。然而,下朝回来,闲步于大街上,她却见风起云涌,似乎又是一场雨。果不其然,行至半路,乌云翻腾,风势渐猛,由着起先的小雨点瞬间如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躲至附近客栈中,耳边充斥着不少同为躲雨人的闲谈声,最热闹的莫不是这异常的天气,都十一月了,竟然还在下雨,按往年来说,都要下雪了。

“天气异常,定是不详啊。”

“可不是嘛,都说瑞雪兆丰年,要是这雪不下,来年可能还得遭殃。也不知道哪个滚刀肉干的坏事,惹了老天爷。”

“嘿,瞧你这话说的,能惹老天爷的定是那边的人,咱们这种平头百姓,老天爷看都不屑看,是不?”夏蘼注意到,说这话的人朝皇宫的位置拱了拱手,眼神瞟了眼,很明确的意思就是天家的人,才能惹老天爷呗。

夏蘼心思转了转,只是听着,并未表态。

待到雨势稍小,夏蘼便先行离去,回至府中,已是浑身湿透,门房见了,急忙拿了毛巾来,夏蘼一边擦一边大步回房,泡了个热水澡,热毛巾覆在脸上,她静静地坐在澡盆里,寻思着一些事。

灌了几碗辣姜汤,出了一身汗,第二天倒是未有异常,然而上朝去的时候才发现女帝罢朝了,说是身体有恙。

身为女儿自然要去跟前照顾,夏芜同夏蘼在散朝后都未走,等在偏殿。

“妹妹,脸色看起来也不是很好,是否着凉了?”夏芜关心的问道。

夏蘼摇摇头,“兴许最近忧心连连大雨,所以才有些乏。”开玩笑,在殿前还敢说自己生病了,岂不是给生病的女帝过晦气?夏蘼又不是没脑子,话这么一回,那意味就不一样了。她这是为国为民,劳心劳累而致。

唔,你知道是假话又怎么样?

当面撕破脸?呵呵,那不是她们这个段位该干的事。

所以,夏芜淡淡一笑,那脸色很是不好看,她都没往这方面想,叹口气,“是姐姐自愧不如。”

两人闲话扯了几句,宫女出来禀告女帝精神不佳,请两位王爷改日再来。

其后几日,北方出现洪涝殃及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南方却是暴雪连连致使冻死无数。加之钦天监上言宫中不吉,女帝大发雷霆,彻查谣言源头。

“其心可诛,当真是不让朕享受一丝的天伦之乐。”女帝气愤不已,一连摔碎了好几个杯子,谣言者意欲很明白,就是冲着老三的孩子去的。

“皇上,消消气儿。”轻舞皱眉,瞧着女帝生气,她倒是越来越担心女帝的身体,自夏后,便是不如往常了,“也许,只是就事论事呢,南方如何奴婢不知道,这上京城内自打入冬以来,确实大雨不断。”

女帝糟心,睨了眼轻舞,虚点两下,“亏你还是跟在朕身边最久的,朕担心的还是后面……”

话到此,女帝便不再说了,轻舞自然不会再问。转念细细一想,在这些事情的背后,是不是有人借此推波助澜?不光是将三公主的事打击了,也许还会波及到其他人,一咬带一串。

轻舞垂着头,服侍着女帝歇下,不敢再往下想。

很多事,都经不起推敲,谁也不敢保证谁是干净的。

“回头,去库里挑些东西赏老三那边去,也安安她的心。”女帝躺下后,又吩咐道,还特意嘱咐,让轻舞亲自去办。

“是。”轻舞应下,替女帝掖好被角,这便退了出去。

收到赏赐的夏芊,隆重叩拜接赏,如今的她比起早些年,消瘦了不少,个儿抽长了,连那抹嚣张都不见了,整个人显得很是稳重。

待轻舞走后,夏芊将礼都送去了董小侍郎屋子里,“就说皇上赏的,让他安心养着。”夏芊儿转头看向众人,扫了一圈,“你们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伺候好他这一胎,本公主有赏,否则……”她停顿了会儿,“宫里多的是草席,卷一卷,就没了。”

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出,唯唯诺诺的应下,谁也不想没命,而如今,她们的命就同那未出生的皇嗣绑在一起。

夏芊转身去了书房,她被禁足,不代表她就什么都可以不干了,那些功课一个都不能落下,偶尔女帝会传人来询问。

关于那些谣言,不光是在宫外,甚至在宫内都有蔓延。

她手持书卷,眯了眯眼,到底是谁在背后当推手她不好说,可是隐约也明白恐怕这件事不那么简单,她是明面上的靶子,暗地里还有一个,最后才是那黑手。“我的好姐姐们啊,到底是在外历练过的。”

夏芊呢喃了两句,便不再说了。

一心钻进佛堂里的董美人,听人私下禀告了那些流言蜚语,嘴里还是念着经,闭了闭眼,直到一卷念完,他才从蒲团上起身,由玉穗扶着走到椅子边坐下,他拿着木鱼敲了起来,咚咚的敲了两下,“吩咐下去,手底下的人,嘴巴管紧点,说一个字就缴了舌头扔出去。”

那言语间的戾气就像是佛堂里的香,袅袅而升,却又淡淡消去。他再次闭上眼,轻轻地念起了经文。

董家一夕间获罪,他看明白了很多事,更是看明白这人情冷暖。呵,说他心黑?那宋贵君又干净到哪里去?不过是人家会装罢了,而他不屑。早些年,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老二会装疯卖傻那么多年,不被看出来。想来,宋贵君是当真以为她傻,他以为老二傻是因着买通了助产的御医,听说了老二生下来时的那般样子,连啼哭声都没有。

宋贵君又为何相信?

其中缘由曲折,最直接的便是,当年可能是他下的手,所以才那么笃定。

佛曰:举头三尺有神明。呵,走着瞧吧。

佛堂里佛香袅袅,一切都沉寂无声。

夏蘼散朝后,偏爱步行,在上京城内缓缓走,缓缓看,她也不知道寒风中她中二个什么劲儿。绕至城东馄饨铺,要了碗,不加葱不加香菜。

“好叻,客官,和你常来的那位姑娘今儿怎么没来啊?”老板是个很热情的人,这也是她常来的地方,基本上都混个脸熟。

她?夏蘼笑了笑,“她,以后都不会来了。”

老板愣了下,刚想说什么,别桌喊收钱,她转头过去了。将夏蘼的馄饨端上来,瞧着夏蘼的那模样,老板也知道不好说什么,叹了口气,两人瞧着像是姐妹,也许另一个去了别地儿,又或者……生老病死,谁也逃不掉。

可巧的是,夏蘼吃到一半的时候,白茗来了。

白茗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她在莫府里待了几日,莫雅又不让她做什么事,也不管着她。她就想出门见见夏蘼,有时候是偷偷去府门前的拐角处偷看,有时候是走在她们曾经一起去过的地方,想着没准撞见了呢?

这不,她今儿走在大街上,走着走着,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走到了馄饨铺子跟前。冬日里夏蘼最喜欢去的地方,说是吃上一碗暖身子。

好半响,她看见夏蘼那碗快吃完了,左右悄悄,慌不择乱的赶紧躲到旁边卖栗子的炉子后面,搞的人家不知所措的看着她。刚才赶她走,谁想被她冷眼一瞪,顿时歇了气,只盼着这位不是个劫财的主儿。

夏蘼付过钱后,起身。刚给钱的时候,老板还说似乎看见那位姑娘了,也许是眼光了,一晃就不见了。然而,夏蘼四下张望了一番,根本没有什么白茗的影子。一阵冷风吹来,钻脖子的透心凉。

她便拉了拉衣襟,赶紧回府去了。

老板很是奇怪,估摸着人应该是还在世的,只是分别了,否则她岂不是见鬼了?哎,想起她们每次来的时候,都是点上两碗不同的口味,不放葱不放香菜,待上桌后,两人分之,便是两种口味。每每想起二人的笑,她不得不感慨聚散无常啊。

“老板,来碗馄饨。”

“好叻。”老板的愁丝转瞬即逝,继而又投入忙碌中。

白茗从躲处出来,望着夏蘼越走越远的背影。她生怕出现在主子跟前的时候,又被赶走,那还不如,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守着,护着。直到看见她平安回到府上。

夏蘼走上台阶的时候,突然回过头,街前人影散落,却没一个是她想见的,夏蘼摇摇头,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吧?她总觉得有人在跟着自己。

自嘲的一笑:夏蘼啊夏蘼,你赶走了人以后,还奢望别人死皮赖脸的贴着你吗?

贴在墙根处的白茗,胸膛起伏厉害,她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以为主子看见她了。好在她反应快,躲了起来,以后……再小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