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海边走就越能感受到海水冲击小岛的力劲,因撞击而发出的轰鸣声一下下震荡在心头,让人平白生出一股对大海的敬畏之情。
对于大海的生灵来说,更是如此。
此时的大海不再平静,汹涌的海水激起一道道浪墙。正是傍晚时分,此时不再温顺的大海像头饥饿暴怒的凶兽想要把小岛吞没。
琪卡说过近期洋流会有异动,也因此决定提前回到学校,可是谁也没想到变故来得这么快。
更糟糕的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天空开始下起雨来,带着咸味的雨就像是稀释了的海水,幸好他们都是人鱼,要换作了人类,早晚会失水死亡
许宁已经能看到卡洛斯的身影,模模糊糊地隐在雨幕中,与他同在的还有亚兹。他们朝她的方向来了。
“情况怎么样?”她问道,至于之前那点儿风花雪月的破事儿,早已被这突发的状况冲击得连渣渣都不剩啦。
“我丝毫不怀疑,就算是最强壮的人鱼下了海中,也会立刻被卷走。”卡洛斯回道,虽然情况不容乐观,但他似乎一点不在意,至少他表现出来的,没有担忧之类的东西。
许宁都有点想夸赞他的心理太强大了,只是鉴于现在扯这些有的没的有点不合时宜,只好作罢。
“但待在小岛上也不现实。”亚兹提出了几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实。
他说的没错,冲击而来的浪墙越来越高,倾覆小岛只是时间问题。
“那咱们下到海里,乘洋流从幽暗森林回校?”琪卡说这话的时候,脸都皱了,那可是她最不想选择的一条路线,但现在情况已经容不得他们做选择。
“乘上洋流到达幽暗森林?哦,它看上去不会是那么温柔的传送方式!”海面的情况都这么遭了,可以预见海下的情况必定万分凶险!“当然,我知道,选择权不在我们手上。”许宁看着海面,“所以,我们什么时候走?”
尽管她在一开始表现出了对幽暗森林的兴趣,但在见识到去往那里的方式如此粗暴后,她觉得兴趣可以慢慢培养,没必要为兴趣献上生命。然而,现在已经不单单是兴趣与否的问题了。
她说道:“我认为,要是不能辟出一条新道路,咱们还是早做决定的好。”
琪卡问:“那……现在就走?”
智慧生物在面对绝境不得不做一个决定的时候,能果决地下定决心的不会太多,他们总会妄想出现转机,然后犹疑不定,眼睁睁地看着最后一点生机也失去。显然,他们这群人鱼里有行事过段的人,比如卡洛斯。他一锤定音:“走吧。”
于是不再犹豫,几人做好准备,准备趁海潮退去的机会下海。
“真幸运,如果我们出了事故,洋流会把我们的躯体送到人鱼冢。”临下海之前,琪卡如此给大家打气加油,只是,方式有些……别致。
人鱼的归属感极强,所有的人鱼死去后都会归入幽暗森林,如果不能回归,就算是最穷凶恶疾的凶徒也会被人睇以悲悯的目光。
许宁拍拍她的肩:“别乌鸦嘴,那或许是一次美妙的冒险之旅呢!”
“希望如此。”
说话见,浪潮迅速退去,几人不再迟疑,快速跃入下海,一到海下,一股因告诉旋转而翻滚成乳白色的巨大“海蛇”就闯入眼帘,想忽视都不能够!
那就是幽暗森林的传送带了。
凶悍的“海蛇”咆哮着,将周围的一切抓住,许宁一行人也不能幸免。
人鱼特有的好视力在此刻却完全没了作用,剧烈的冲击感甚至让他们很难睁开眼,就在许宁觉得自己的身体完全失去控制被迫卷入传送带时,她感觉到有人从身后拥住了她。
她惊得睁开了眼,在模糊不清的视线中,她看到了几丝樱花色。
剧烈的疼痛从身体各处传来,身后那一方却成了她唯一的幸免处。疼痛感冲击着她仅余的薄弱意识,她的思维几聚几散,终于,在正面撞上一只迷路在这洋流里的海蟹,她晕了过去。
在她失去意识之前,她听到了有人喊了她的名字,支离破碎的呼喊声,她不确定是不是幻听。
如果她能活下去,她一定要把这段经历写成一本书,名字就叫:《海中冒险:生死挣扎的24小时》
这多舛的人生!这坑爹的人生!
再次醒来时,许宁发现自己到了一个昏暗安静的地方。身边没有其他人,她独自倚靠着一根粗壮的树根。是的,树根。这个在她看来陌生至极的地方到处都是这样的树根,它们像海兽的触须一样漂浮在海水中,树根的另一端通向上方,似乎能通达几万米的海面。
这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事实就是如此。这些树根以两根组合的方式彼此缠绕着,交织出一个巢穴一样的东西,有些巢穴里还放置着一颗巨大的海贝。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种类的海贝,只觉得大多漂亮得很。
“这些是什么种类的贝?”因为实在好奇,许宁在脑海里询问她的系统222。
“叮,是深海的茈贝,它们被人鱼族安葬逝去的人鱼。”
“……原来是这样。”许宁十分庆幸自己刚才忍住了,没有直接前去摸一摸它们,“这么说,这里是幽暗森林?”
“叮,是的。”
确定了方位,许宁忍着全身酸痛,开始在小范围内寻找她走失的小伙伴们,途中她又遇到了不少放置着茈贝的巢穴,她发现,这些贝上面都刻着不同的名字,她猜测那是死去的人鱼的名字。
幽暗森林大得离谱,在经过近半个小时的搜寻之后,许宁首次发现了同伴的踪影,而第一个被她找到的是亚兹,她找到他的时候,他被洋流送到了一个树根巢穴里,整个人还昏迷着。
显然在传送的过程当中,亚兹的境遇十分糟糕,他身体上的创伤比许宁的严重多了,特别是他的头部,可以看得出他的额头撞击到过什么东西,裂开了一道大口子,此伤口已经不流血了,但被泡得发白。更糟糕的是他在发烧,对于体温偏低的人鱼来说,发烧可是很致命的危险。
许宁担忧地皱了皱眉。
“亚兹,你还好吗?”
亚兹当然不可能回答她。
许宁为他调整了个舒服一点的睡姿,随后开始四处打量。她在寻找附近的空气泡。
——空气泡是几万米下的海底特有的东西,它就像一个完整的小型生物圈,能量循环和物质循环都十分完备,就与海面的岛屿一样。他们的学校就处在一个巨大的空气泡里。
除了像学校那种固定的巨大空气泡,海中还漂浮着一些小的空气泡,这些小空气泡里物质匮乏,但有一点与所有空气泡都一样,气泡里没有水只有流动的新鲜空气。
发烧中的亚兹显然不能任由他待在冰冷的海水中。
她需要找到一个空气泡。小的空气泡海底有很多,在许宁来的途中就看到不少,所以她花在寻找上的时间并不多,当她找到一个气泡,并顺利把亚兹挪到气泡里后,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虽然有了个稍微好点的环境,但依然没有找到治好亚兹的发烧的方法。许宁只能寄托于人鱼的顽强能够让这个少年能安全脱险。
看着亚兹皱眉头的难受样,许宁觉得特别不落忍,于是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也许是人鱼族特有的冰凉体温让这名发烧的少年舒服了一点,他的眉头松了些,不自觉地靠近她的手。许宁见了,把两只手都用上,贴贴他的脸和额头。
就在许宁忙着给亚兹人工降温的时候,烧得厉害的他突然半睁开了眼,留意到这点的她高兴极了。
“亚兹,你还觉得难受吗?”
意识不是太清楚的亚兹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一张关切的脸,似乎有些呆愣,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脸上贴着一双手,他反射性地偏了偏头,似乎想离开那双手,然而他只成功了一点儿,那双手又执着地贴了上来。
“你别动,你烧着呢!我帮你降降温。”
他似乎听清了她的话,停了下来,努力睁大眼,声音干涩地问:“关……关潼?”
“什么关关潼?是关潼!”
确定了脸上那双手的主人,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却也没再挣扎。过了一会儿,他又疲累地闭上了眼,迷糊过了去。这一次,在他昏过去之前,他用尽了力气做了一个动作——
他抬手抓住了许宁衣服的一角。
许宁没有挪开他的手。他还是个还没成年的孩子呢,遇到这样的事,总是会表现出他平时不会表现出的脆弱。
就在许宁慨叹不已的时候,她感觉到一道不容忽视的目光从她背后盯着她。联想到此地的情况,就算是无神论者的她也觉得有些发毛。她挺直了背,不敢转身去看。可是,她却听到了海水流到的声音——
那视线的主人朝她来了。
她意识到这一点,还来不及多想,就感觉到那“东西”已经穿透了气泡,靠得她已经十分近了。
她能感觉得到,那“东西”最终停在了她的背后。她不敢再逃避,僵硬地缓缓回过身——
“卡洛斯?!”
原来是和她走散了的卡洛斯!
她拍了拍胸口:“干嘛不说话啊?你吓到我了!”
卡洛斯没有说话,只是直直地看着她,然后又看了看她面前的亚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