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的,一行守卫弟子自隐元宫鱼贯而出,将清寂带走。

开阳宫内喧腾一阵,众人好奇探听,才知道是清寂让徒弟给师侄下药,东窗事发了。

过了一阵子,清寂又灰头土脸地回来,依旧由一队守卫弟子押送着。弟子们离开时,眼尖的人发现,领头的拿着一本账册。

言齐给玄晏说了这事,兴头上又被莫南乔打断,一言不合又打了起来。

此事之后,玄晏分外按捺得住。而清寂那边,也不时有他期望的消息传来。

金玉药铺被玄凛转交给清冥。他是大弟子,掌管药铺情理之中。

清冥接手药铺的第一天,储藏在天璇宫的天材地宝付之一炬。

清字辈弟子不太成器,要应对洞天大会,还需要天材地宝辅助修行。玄凛大怒,看守天璇宫的弟子却拎来了丹成。

面对掀了桌案的掌门,丹成怯怯地跪下,手指西南方,状似懵懂地道:“是师父让弟子这么做的……”又抽泣着拜倒,“掌门息怒,弟子不能违拗师父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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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寂觉得,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

他正打算给大师兄下点绊子,天璇宫却走水了,居然连向来乖巧的徒弟,也指认他为幕后指使。

清寂觉得冤,更觉得气恼。

通往寒冰牢的道路比较偏僻。他将丹成的后背踢得通红,又恨恨地朝清平看去。

“到了,自个进去吧。”

清平给他让开,他走了两步,忽然揪住清平,手上锁链哗哗作响。

“你去帮我求情好不好?就当帮师兄这个忙了。天璇宫的火不是我放的!”

清平犹豫片刻,“此事师父自有定论,我若求情,恐怕适得其反。”

清寂紧紧抓着他,“好师弟,就帮师兄这一次。是非成败,师兄一人承担!”

清平犯难了。

玄凛门下这群徒弟中,数老大清冥和老六清寂最记仇,心眼最小。此事成了最好,若是没成,后果可就没清寂说的这么好听了。

他的犹豫清寂看在眼里,只得暗暗咬牙,一甩衣袖,“同门一场,罢了罢了!”又踢着丹成往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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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据说被关到寒冰牢的弟子,实则都被玄凛下令除去。寒冰牢狭长的山道内空无一人,两人的脚步声夹杂寒风,分外凛冽。

“小兔崽子!”

此刻没了外人,清寂下手更没遮拦。丹成被踢得到处翻滚,抱紧头蜷起身子,半点求饶都没有。

清寂是木灵根,就算将他打得奄奄一息,也能吊着他的命,不至于让他死在这里。

丹成疼得两眼发黑,咬紧了牙不吭声。清寂邪火冲顶,将他抵在山壁上恐吓:“谁指使你陷害我的?我是你师父,蠢货!”

他疼得疤痕都挤在一起,清寂看得烦躁,将他甩进山道深处。

然而丹成却没再像往常一样,爬回他脚边告罪。

“丹成?丹成?!小兔崽子,敢躲师父?吃了熊心豹子胆?”

清寂尖锐的声音在山道里悠悠回荡,他一怒之下,扯了根火把往前走去。

一路上都没看到丹成的影子。清寂慢慢冷静下来,似有丝丝凉意从背后升起。

寒冰牢只有一条山道,丹成修为浅薄,又半死不活的,能去哪里?

他举着火把,四下环顾,却没注意到离脚步越来越近的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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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玄晏离开,寒冰牢的日子便更加无聊。

十四师叔在,清鸿还可以与师叔探讨一二,师叔也能指点他。他一走,他就只能和十鸢大眼瞪小眼。

“说实话,玄天门没交到你手里,实乃不幸中的万幸。”

十鸢看着他挥舞的破袍子,深深蹙眉。

清鸿嬉皮笑脸地道:“你们灵净宫和我们玄天门的老人家啊,都太死板了,一点都不好玩。修行的日子这般无聊,就不想找点乐子么?”

十鸢的目光在他腰部以下的部位一顿。

“话可以好好说,先把衣服穿上。”

清鸿得意洋洋地挥着衣袍:“我们玄天门追求物我两忘的超然境界,这寒冰牢中分明只我一人,为何要穿衣服?”

他上前一步,十鸢幽幽瞪他,干脆闭眼。

清鸿聒噪的声音响彻耳畔:“少宫主,你的修为还不够。要是换做我师叔,十个光着的我,他都能不理会。”

十鸢冷笑:“那是你长得丑。”

清鸿怒了,“我丑?谁不知道我清鸿的美名?你睁大眼看清楚,我可是玄天门第一美男子!十鸢少宫主,你是不是修行修得脑子变笨了?”

十鸢简直要被他折磨疯了。

玄晏一离开,他就原形毕露,光着身子在自己面前发疯已经算最正常的表现了。

她的声音有气无力:“你能不能照照镜子再自夸?”

清鸿将信将疑,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自己,不屑地撇嘴。

他却不知道,因为关在这里大半年,他俊美的脸已经乌漆墨黑。在十鸢面前蹲着笑,就像夜空里星星一溜儿排开,说不清的诡异。

两人互相瞪着,谁也不让。背后忽然一阵清响,清鸿闻声而动,装回了奄奄一息的囚犯模样。

他借着四周的火把,看见地上趴着个小小的人影。

清鸿摸不准对方来路,按兵不动。过了没多久,又一个人哀呼着落下来,摔在人影之上。

他心中一动,对方骂骂咧咧站起来,对着那人影就是一脚。

“小兔崽子,居然躲到这儿来了!”

清鸿一愣,随即幽幽地一笑。

搞了半天,竟是老熟人。

人影被踢到他脚边,清寂大步走过来,看清楚清鸿的脸,愣住了:“怎么是你?你不是死了么?”

玄凛的说法是旧部已经清剿干净。清鸿微微垂首,身后锁链哗哗地响,表情无奈,“走运,捡了条命,还不知能活到什么时候。六师弟,你也犯事了?”

他手上的锁链提醒着隐元宫的屈辱。清寂狠狠啐了一口,“要不是收了个狼心狗肺的徒弟,怎么至于落到和你做伴的地步!”

清鸿打量着丹成,嘴角的笑渐渐消弭。

火灵根的孩子,本不至于伤这么重。身上这种伤疤,应该是因为短时间纳取了大量的灵气,支撑不住。

恰在这时,清寂骂道:“连火焰也平不了,现在还把师父也带进牢里!等老子出去了,你就给我滚下玄天门!”

清鸿幽幽看着丹成,丹成亦在看他。

不堪的脸上,黑漆漆的眼珠子一动不动。

委屈,愤怒,不甘,绝望。

多像刚被关进这里的他?

清鸿叹了一口气。

要这么小的孩子平息火势,甚至动辄打骂。

师父,玄天门已经沦落至此了。

你瞑目么?

清寂仍在骂,忽听清鸿道:“我瞧这孩子不错,你若不要,从今以后,他叫我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