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几场比试让正式弟子们都冷静不少,许多人都回去提升自我了,场边人群稀疏。

然而莫南乔一出场,立即吸引了不少目光。

莫南乔打扮干净利落,笑起来眼睛就成了弯月,草环在手指上飞舞。

这一批记名弟子的女修士很少,干净清新的莫南乔一出来,众人忍不住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可随即他们将目光转向另一边时,神色便诡异了。

一个面无表情、脸上带疤的瘦子,带一块憨憨傻傻、目光呆滞的黑炭。

如此强烈的对比,让人忍不住怀念曾经的玄晏长老。

不过,众人也只敢偷偷地怀念。现在玄凛是掌门,在外提起玄晏长老,怕是要下到寒冰牢。

人群很自觉地往莫南乔身后聚拢,留在玄晏身后的屈指可数。唯独秦石开开心心地击掌高呼:“小弟!给她点颜色瞧瞧!”

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下,玄晏忍不住回头,定定看他一眼。

这个傻子,装得真像。

秦石嘿嘿地笑着,将袖子捋起,展示自己的肌肉。

玄晏:“……”

负责主持比试的蓝衣人发出号令,宣告比试开始。四张符咒贴在场地四角,将两人圈在符咒范围内。

“燕十八,承让啦!”

莫南乔笑嘻嘻地拿着草环结了手势,草环迅速抽长、生长,结出长鞭的形状,在她掌中妖娆地飞舞。

玄晏挑眉,取了玄铁匕首,千机剑穗依旧安稳地藏在怀里。

比试一开始,她身上就散发出不一样的气势,双眼湛湛,紧紧盯着玄晏。一个眨眼,青色长鞭已经朝他当头抽来。

她出手又快又准,众人喝了一句好。玄晏打算观察一阵,脚步如飞,迅速后退,站在场地边缘。

他退后的步伐轻快敏捷,甚至没有用上修为。莫南乔一愣,“你不是修士?”

她哪里知道玄晏在神武营受的折磨,每天绑沙袋绕营十圈也能健步如飞。玄晏浅笑,“是。然而对付你,并不需要修为。”

言语挑衅在比试时十分常见,却显然对莫南乔很有效果。她涨红了脸,青色长鞭脱手一甩,几寸长瞬间暴涨至两三丈,灵蛇一般往玄晏抽来。玄晏步子一慢,左臂被抽出一道血痕。

这么生气,使出的修为应该有□□成,她的实力,应该在先天境界,快要突破至天人境界的筑基第一层。

第二招就伤到了玄晏,莫南乔信心倍增,见玄晏稳稳落回地面,不由叫道:“怎么样,用得上修为吗?”

玄晏摇头:“还是用不上。”

莫南乔气得跺脚,青色长鞭化成几条,却发现失去了玄晏的踪迹。

场内他沙沙的脚步声密集如鼓点,敲在莫南乔心上,让她分外心慌。她一咬牙,青色长鞭如暴雨交织,笼罩了整个场地。

这一招可以算是杀招了,围观的弟子们被震慑,议论纷纷。她正喘着气,一张带着伤疤的脸猛地出现在眼前,冷冽的双瞳泛出霜白色,惊得她尖叫:“鬼啊——”

玄铁匕首看着粗糙,却不费吹灰之力地割断了她周围的青色草藤。她害怕之下,本能地一闪,躲过了匕首挥击,却还是被划破了右臂。

阻挡视线的茫茫青色很快消退,众人看着捂紧手臂气喘吁吁的莫南乔,愕然。

“礼尚往来。”玄晏指着自己还在滴血的手臂。

莫南乔抿着嘴,青色长鞭回复成草环的形状,被她绑在手臂上。伤口很快不再流血。

木灵根愈合力极强的特性。

这么一来,莫南乔再也不敢嬉笑,而是谨慎地注视着玄晏。

明明可以将她打成重伤,却点到为止。这么老辣的作风,背后一定有不俗的实力。

而且一开始他躲闪的时候,甚至没有用上修为。如果他用了……

莫南乔神情一紧,不敢多想。

玄晏等了一小会儿,在她伤口不再流血时,便动手了。

水生木,他的灵根属性对上莫南乔没有太大优势。早点结束战斗才是正理。

莫南乔一直注意他的动向,一失去他的踪迹,便毫不迟疑地动了起来。

青色草环再度暴涨,没有变作长鞭,而是化出了一根藤蔓,正迅猛地向上生长。

藤蔓长出层层绿叶,将她的身影遮住。玄晏抬眼打量藤蔓,没有像众人预料的,爬上藤蔓去追。

藤蔓高矮与莫南乔的修为高低有关,即便她只有先天境界,藤蔓也有千仞高,爬上去太不划算。而且一上藤蔓,就等于踏入了莫南乔的能力范围内,讨不到任何好处。

他从不做那么无聊的事。

众人都等着看他如何处理。玄晏默念法诀,四周积雪飞扬纷纷,缓缓凝结到匕首之上,将匕首变成了……

一把大刀。

一个脸上带疤的男人,提着一把气势凶悍的大刀,即便这刀是冰雪所化,也掩盖不住凡间土匪头头的气势。

弟子们张大了嘴。

玄晏气定神闲地走到藤蔓边,挥刀一砍——

藤蔓原本只裂开了一条缝,可刀刃上的冰雪往藤蔓攀爬,蔓延,将藤蔓根部牢牢冻住。

玄晏抽回大刀,用刀背在藤蔓轻敲。只听一阵令人牙酸的碎裂声,高耸入云的藤蔓顷刻间垮塌。

围观弟子纷纷后退,跌落的藤蔓被符咒挡住,倒在场地内。一道人影尖叫着跌落,砰地摔在地上。

众人的心也跟着抽了一下,看见莫南乔狼狈地爬起来,气狠狠地瞪着玄晏,挥手又是一鞭子甩过去。玄晏头都没回,雪光一闪,匕首暴涨十几丈,稳稳搁在她颈边。

-

入夜后,院子附近多了不少探头探脑的弟子。秦石凶神恶煞地出去溜达两圈,又笑眯眯地回到屋里。

早有人给玄晏准备好了沐浴的热水。他拉了屏风,缓慢而仔细地清洗。

“你说这群人,胆子怎就这么小?老子就扛着刀出去转一圈,全都跑了!”

秦石大咧咧地进来,把大刀往桌上一拍,然后唰地拉开屏风:“你不热……”

玄晏刚刚起身,绢布搭在身上,还在滴水。他一头长发*的,妖娆地缠在肩背。

这男人,简直跟妖精一样。

还是那种让你心甘情愿被他宰掉的妖精。

“看够了?”

玄晏凉凉地问道。秦石目不转睛,点了点头。

他随即又看了看自己,不免沮丧。

马胖子不再是马胖子了,要不是那道疤有点吓人,今天在比试里大放异彩,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围着他转。他自己却依旧大大咧咧,除了一身武艺,毫无他用。现在连武艺也用不上了。

秦石有了点嫉妒和不甘的小心思。

他看着自己出神,玄晏倍感无言,跨出浴桶慢慢擦头发。

玄晏胸前的伤疤格外可怖。秦石心头一颤,低声问道:“还疼吗?”

玄晏“嗯”了一声,淡淡地道:“初时很疼,后来大概是剑穗在身,便没甚感觉。”

秦石讷讷地笑:“军医差点要让你自生自灭,我瞧你可怜,钟林和谢七也都不忍心……”

他又絮絮地说了许多,玄晏默然听着,忽然问他:“想神武营了?”

秦石少见地没有回答。

玄晏说道:“当夜我本想一走了之,可有人想把你和神武营都截回京城,我放心不下,就跟了回来。待我大仇得报,便随你回京城看看,若是我报不了仇,你便找个机会,回凡世去吧。”

开阳宫里没有酒,两人便倒了茶水,坐在院子里。

玄天山是洞天福地,夜色中星辰闪耀,松风沙哑。两人聊了一会儿,莫南乔忽然跌跌撞撞走进来,盯着两人,憨憨地打了个酒嗝。

她双眼眯得月牙儿一般,一巴掌拍在石桌上,挑衅地盯着两人。

一看就知道是比试失意,往酒里寻乐趣。想着同住一个院子,两人面面相觑,扛起她双臂把她拖回房里。

“我下次……一定……会打败你!”

莫南乔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趴在床上,朝玄晏挥舞拳头。玄晏看着她懵懂的眼神,微微叹气:“木灵根最厉害之处是隐匿身形,你却用得像三岁孩童一般。”

她懊恼地揉着脑袋,玄晏低声道:“我要是你,不会用藤蔓。”

莫南乔腾地坐了起来,他浅笑着吐出两个字:“树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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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场比试定在次日上午。玄晏出门时,不少弟子都朝他投来注视。

前一场比试刚刚结束,打了个两败俱伤,被蓝衣人分别抬走。

今天这场是和桂枝较量。他站在场地边缘,微微皱眉。

莫南乔直来直往,很容易探明底细,是木灵根也不怕。桂枝此人却像镜中花水中月,看不清透。

他想起昨晚,人已经出了房门,莫南乔却在里面叫他。

“燕十八,你当心些,我听说,有人想要害你。”

巳时初刻,比试正式开始。不远处皑皑白雪中走来一道人影,正朝着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