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烂的剑阵飞洒出去,将番人军阵尽数笼罩。

乌月城上只看见一片白光,惨叫声过了许久才传来。

剑阵如流星,往番人军阵直插而下。玄晏直直看着对面,良久,一条人影大笑着从里面跑出,手里还提着玄晏张弓射出的剑。

秦石颠颠地跑着,朝乌月城挥舞手臂。

刚刚进入天人之境就发动剑阵,损耗不小。他脱力地伏在城墙上,望着远远跑来的人影。

“……蠢货……”

番人军阵大乱,自顾不暇。秦石一声唿哨,跨上了前来接应的飞鱼。

乌月城内欢声雷动,城门大开又合拢,迎接飞鱼一骑入内。

兵士们涌上去,将秦石团团围住。

他受过刑,却不重,身上乌黑破烂,唯独露出白花花的牙。谢七自城墙飞奔而下,腾地抱上去。

秦石很久没受到如此热烈的欢迎。待得安抚了兵士后,他下意识抬头,与正在城墙俯视的玄晏相视。

玄晏也想去,可是能下去的人早就下去了,没人搀扶他。他实在走不动,便趴在墙头,朝秦石挥挥手。

他眼里的变化尚未消散。秦石一怔,扬手把剑抛给他。剑首系着千机剑穗,摇曳生姿。

玄晏冷哼:“定情信物就这样还给我?”

秦石赧然地挠头,“我没信物交换,只得先还你……不如这样,我把飞鱼押给你?”

话毕飞鱼一声长嘶,瞟了玄晏一眼,不屑地刨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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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武营突出奇招,番人摸不清底细,不敢再打,却围着乌月城不退。秦石与几位参将商议,决心与番人谈判,给番人留了小部分粮草,足以让他们退回西海原以西,然后连夜撤出了乌月。

这事自然不能放在军报中。司慎收到西军主帅的消息,得知秦石平安无事,仍然提不起情绪。

他瞧了一眼下首跪着的人,懒懒地打哈欠。

那人一僵,行刑的缇衣骑挥动长鞭,狠狠抽在他身上。

一共二十下,行刑者躬身退去。司慎起身,悠然走到他面前,揽起衣袖,没有沾到他身上的血。

“游怀方,”他说,“你真让我失望。”

游怀方垂着头,眼皮一动。他的膝盖因为长久跪地失去了知觉,背后被长鞭抽得血肉模糊。

他一晃,仰头看司慎。

司慎掌管缇衣骑惯了,向来是似笑非笑的。今日来了北狱,他换了身不常穿的黑衣,显得肃杀冷漠。

“柳尚书一直盯着秦石,只要秦石出事……再栽给他,大人不就能……掌控柳尚书么……”

游怀方气若游丝,眼睛圆睁,却得来司慎嘲讽的笑。

“让你纵容孔申和,不是让你拿出卖秦石。我的话你都不听,让我如何再信你?”

游怀方久久无声:“大人……我曾随您流放夜荒,为了秦石,您就要弃我不顾……”

牢里静了一会儿,司慎屈起手指,在他脸上轻擦。

“要不是秦石还活着,你已经死了。”

北狱外冷风戚戚,翟广把大氅递给司慎,问道:“大人如果不忍心,还是让铁衣卫来吧?”

“留着。”

司慎还在气头上,翟广不敢多话。直至回到太尉府书房,司慎提笔写了一道命令,折了几道就丢给他。

翟广看着地上散乱的废弃纸团,还想问什么,侍女来报夫人有恙,他又匆匆出去了。

翟广等了一会儿,司慎没再回来。他捡起其中一个纸团,纸上字迹散乱,仍能看得出大概:

神武营临阵怯战,调回玉京,听候发落。着平武营、威远营前往押解。神武营主将秦石,私通敌营,削其职奉,下入北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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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南走,就越是热闹。

番人多是往东打,战火对乌月城南两百里的临戎影响不大。

等神武营马不停蹄,跋涉至临戎时,已经是大年初一。

临戎离大越较远,年关的气氛较弱,还有不少铺子开张。秦石下令全营在临戎城外休整,没有侵扰城中百姓,另派了一些人去采买物资,给营中将士过一个年。

临戎不大,小半天就能逛完。玄晏换了普通百姓打扮,在一家肉摊前找到了秦石。

现在没人买肉,秦石与摊主大眼瞪小眼。他摸摸自己钱袋,只能瞧着肉流口水。

秦石横在摊前,有几个百姓想买肉,都被吓走了。摊主正要发火,玄晏默不作声地上前,递了几个铜板。

一手提肉,一手牵着乖乖的秦石,走在临戎城里非常惹眼。等到出了城,玄晏才瞟他一眼,问道:“怎么出营了?不是派了人采买?”

秦石挠头,“你不是说要定情信物嘛,我就来看看,能不能买点什么……”

在玄晏的注视下,秦石默默拿出了一样东西。

一件匕首大小的刀鞘。

玄晏试了试,玄铁匕首和刀鞘非常合适。秦石相当开心:“我跟匠人说就是这么大,他还不信。这样你带匕首就方便了。”

“若是不合适呢?”

秦石板起脸,“如果真的不合适,本将还可以把它压紧。”

他说完就握了握拳头。

两人暂时没有回营,找了城外某个角落起了火。玄晏下手如飞,肉片如雪,从刀刃上飞了出来。

秦石目不转睛地盯着玄晏的动作,取了干净的树枝将肉串起,烤熟了就吃,烫得直吸凉气。

两人配合默契,一人削一人吃。待到玄晏削完肉片擦手,秦石也吃完了肉,满足地躺在地上。

“马胖子,神武营的弟兄现在对你特别服气,你真不留?”

玄晏摇头,“我与仇人不共戴天。若是有缘,自当见面。”凡人兵士对修士的成见,不是他救了一次秦石就能消除的。

秦石默默叹气,不好再劝,一口咬在树枝上。

大年初一夜里,神武营像腊八那日一样,在行营里开了宴席。

酒菜不多,却因为死里逃生,每个兵士都非常兴奋。就连秦石也没撑住,被灌得有点醉。

这次玄晏没再坐到角落里,而是被兵士们拥到秦石身边。秦石知道他不能喝酒,敬玄晏一杯他就挡一杯。

等到深夜,已是酩酊大醉。兵士们陆续回帐休息,玄晏找了钟林来,两人合力将秦石抬回营帐。

无论拔营多少次,秦石的营帐总是一个布置。玄晏习惯性地给他掖了被褥,整理兵器甲胄,返身却看见钟林站在原地。

“马胖子,我怎么总觉得你不太对?”

玄晏笑笑,三言两语将他打发走了。帐内只剩秦石的呼吸,和他偶尔的梦话。

他掀开帐帘,回头看了秦石一眼。

秦石睡得很死,西海原的酒向来很烈。他转过身去,却忽然生出一股茫然。就像是背弃一般,何况前路渺茫。

他畅通无阻地出了行营大门。看守兵士以为他是出去透气,还打笑他注意脚下,别摔倒了。

千山孤月,茕茕独行。

身后的神武营已经快看不到了。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将玄铁匕首入了鞘,放入怀中。

东北方向,诡异的震地声隆隆传来。玄晏隐在夜色浓重里,将身影藏在岩石和枯木后,看着全副武装的将士走过。

他无意与这群将士纠缠,拔腿欲走,一愣,忽地转身。

他们去向的,是神武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