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三十九(1/1)

归彦迅疾冲去,半途变作妖兽原形态,当有人高,通身气派。直惹了王惑大呼小叫。

穆椿见状倒是松了口气,她手起一诀向山下打去。

归彦却未曾见穆椿动作。

此时山势陡峭,归彦追上胡天,于半空之中咬住胡天胳膊。却是不及再腾空跃起,眼见胡天屁股要砸上山岩,归彦便甩头将胡天抛向半空。

下一刻,归彦落于山脚,软乎乎掉在穆椿所招菱花天流云之上。胡天则是又回到天上,半空划弧线,直向演武场地面砸去。

众人未曾料到归彦半空之中,还有如此应对。

幸而穆椿七阶圆满修为,不是个假把式。

穆椿轻忽一跃上前,拽了胡天后心衣裳,几个起落卸力,再停下。

穆椿站定,低头问胡天:“如何了?”

胡天耷拉着四肢,勉强抬头:“师父,这番惊吓有点大,你得给我放个假……”

话没说完,胡天脑袋一沉,彻底没了知觉。

叶桑钟离湛都是围上去。

只有王惑一个,趴在山岩边上,冲着山下失声大喊:“小归彦!没事儿吧?”

王惑话音一落,“噌”,一个黑影自王惑眼前闪过,便是妖兽形态的归彦冲上来了。

“嗷嗷。”归彦冲王惑嚷了嚷,示意自己无事,接着它蹦到胡天身边,伸蹄子戳了戳胡天。

叶桑急问:“穆尊,师弟没事儿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无妨,”穆椿提起胡天看了看,又放下手,将胡天扔在了归彦的背上,“睡着了。此番登级,怕是颇多巧合所致。你且将他带回洞府里去。”

钟离湛感叹:“师弟果然好运气,才进阶四阶,便又登级。同是练习剑阵,我等却不能得这登级好事。”

穆椿皱眉。

归彦背着胡天不甚稳便,动摇西晃。

叶桑上前帮忙,又对钟离湛道:“师兄此言不妥当,修行者本就各有因缘,何必比对?”

穆椿点头:“却是如此。前番说你剑意急躁,此番心境却也是不太稳当了。”

钟离湛闻言愣了愣。

“穆尊说得极是。弟子铭记于心,定当于修行之时注意。”钟离湛说着向穆椿一揖。他又见胡天在归彦背上如何都趴不妥当,便要去帮忙,“不如我来背……”

言未尽,叶桑已然提起胡天扛在了肩头,好似扛了麻袋。

归彦抬头,看着叶桑眨眨眼。

叶桑拍了拍自己另一边肩头:“归彦也来吧。水帘洞有春祀,我怕是进不去的。不过有你肯定能进去,对吧?”

春祀琉璃盏灯光所照之处,皆是禁制所在。

春祀照在水帘洞里,便是除了其主,旁人都进不去的。这旁人却是不包括归彦。

归彦闻言便是“咻”变成小小一个,跳到了叶桑肩膀上,站立:“嗷嗷。”

王惑不高兴,嘟嘴耷拉下眉头:“才第一天去大蕴简阁,都没看到一本书呢。这个胡天,故意捣乱的吧!”

归彦便用神念对他说:“明日去。”

王惑立刻点头。

叶桑此时问穆椿:“穆尊,师弟此次会睡多久?”

并非叶桑多问,实乃胡天有前科,进阶睡觉一睡多日。

“突然登级,必然要睡上月余修复神魂的。”王惑幸灾乐祸。

钟离湛闻言,急切道:“那这剑阵如何是好?此时再寻人,怕也是赶不及了。”

穆椿道:“无妨。他前番练得不错。待他醒了,境界稳固,届时只消将剑阵练上一遍即可。”

钟离湛沉声:“只是穆尊,若是师弟睡得太久当如何?”

穆椿冷笑:“不会太久,待杜克出关,胡天若还未醒。你们的杜先生,自会将胡天一脚踹醒陪你练剑阵。”

叶桑闻听穆椿提及她师父,立刻缩了缩脖子,扛着胡天,带着归彦一路小跑回了洞府去。

胡天此时却是人事不知,没这番“被师伯揍醒”的顾虑,睡得酣畅。

梦里还隐隐将前番学来的小阵都温习了一遍,最后以“南山新酣”收尾。

取“南山新酣”之意,胡天眠中如只小雉趴在南山脚下,四野柔风,闭目新野,当真惬意。

直睡了不知多久,耳边隐约有人说话。

水帘洞之中。

穆椿道:“有如教训胡天的功夫与精力,你倒是多着意钟离湛,他的剑意未免太急躁,恐生变故。”

杜克冷声道:“此子何止是急躁?”

良久,穆椿说:“是有些许邪性,却不在剑意之上。另则他心魔未现,尚且可塑。”

“或是如此吧。”杜克不无讥讽,“你善水宗尽出这些个玩意儿。”

穆椿:“不可因为钟离湛对叶桑有恋慕之意,你就迁怒整个善水宗。若是如此,此次极谷剑冢铭礼会,定时要请辛夷蚍蜉妖族,说不定届时花困便是要来。那只蚂蚁,对叶桑如何,你不清楚?”

“你这蠢徒弟怎么还不醒过来,”杜克顾左右而言他,“再不行,我可要真要揍了!”

胡天一听要被揍,立刻睁开眼。

眼前一片黑乎乎,脑袋重重的。

胡天惊诧,自然不会认为这是天黑的缘故,不由道:“我他娘这次要做瞎子了?”

“放你师父的狗屁。”

杜克闻言站起来,走到石床边上,对一个小黑毛团道:“别玩儿他了。”

归彦正趴在胡天脸上,整个肚皮将胡天一张脸都盖住。归彦闻言扭了扭,从胡天脸上滚落下去,伸蹄子戳了戳胡天:“嗷。”

胡天爬起来,眨眨眼,又揉了揉,好容易才将视线调整回来。

便见杜克此时虎着一张脸,瞪着他。

胡天记忆回归,装傻:“师伯,您什么时候出关了。看着更精神,也更年轻健壮了。”

杜克一巴掌拍在了胡天脑壳上:“老子昨天出了关,听闻你居然也睡了一冬天!竟将剑阵练习都落下了!”

胡天缩着脖子:“师伯,我不是故意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练着剑阵呢,吧唧,就去砍寸海钉了。我开始都没意识到,还以为自己做梦来着。”

“还不是因为你蠢!”杜克大骂,“蠢得连《芒针化千剑法》心诀运作都不知道!都不知道运作多久了!”

杜克气得要抽软剑揍胡天。

胡天“嗷”一嗓子,往归彦身后躲,一看不太对,归彦此时小小的。胡天便是抱着归彦,撒欢躲到了穆椿身后去。

穆椿拦住杜克:“怎么他是我徒弟,还是你徒弟?”

“我还是他师伯呢!”

“那我教训过他之后,你再来。这也该讲个次序的。”

“好吧,你先来。”杜克让出了位置。

胡天一听这话,哼唧唧:“师父我错了。”

穆椿此时转身:“错哪儿了?”

胡天抓了归彦揉揉,归彦挣扎跳到胡天脑袋上。胡天便是垂手站立,想了想,恭敬道:“不知道。请师父教我。”

穆椿叹气,问:“你此番,不但于无意之间登级,还砍了寸海钉?”

“是,一颗。”

胡天将前番困倦,后做梦,于剑阵之中入了梦境,发现自己其实是神念砍着寸海钉等等事,一一讲给穆椿听。

胡天说完,问:“师父,我这是怎么了?”

穆椿抬眼:“前番不该将《芒针化千剑法》的心诀传给你。”

胡天此番登级,实在是无意凑成,巧合中的巧合。

先是,穆椿将《芒针化千剑法》心诀传与胡天。

“心诀虽在识海之中,偶有随神念流转于神魂七魄,也是有的。”

接着,胡天归来后,一直在练剑、练剑阵。

“你练剑之时,剑意发自体内。怕是无意之间,激发了《芒针化千剑法》心诀。”

体内剑意同《芒针化千剑法》心诀凑在了一处,于是两者融合,愉快玩耍起来。

因着它俩啥时候相遇,剑意又是何时激发《芒针化千剑法》心诀的,胡天一概不知。故而这剑意运行,胡天也是浑浑噩噩未能能及时察觉。

胡天却是兴高采烈:“厉害,都不要我费神,一下就将寸海钉砍了一颗。”

“也非是好事。”穆椿面沉如水,“心诀剑意运行,你却不知,进而登级,极易迷失心神。此番也是你有幸,前番练就剑意时,乃以寸海钉为兵刃。”

故而这次剑意运转心诀,也跑去砍寸海钉。

“这剑意砍杀寸海钉,怕也不是一时之事了。”穆椿道,“你前番困倦,便是体内剑意消耗所致。”

胡天眨眨眼:“师父,那之后我还能用剑意和《芒针化千剑法》的心诀砍寸海钉吗?现在我一点都感觉不到心诀在运作。”

“此时已经砍杀了一颗寸海钉,你又登级了,那心诀自然停下。之后你要弑杀寸海钉,再以剑意运作心诀就是。”

穆椿说完,又嘱咐:“只是切忌贪功冒进。”

“那怎么能让剑意自己运作,自己去砍钉子?”胡天想得美,“前番我也就是困了点,倒是节约了不少时间,挺好的。”

“蠢货。”杜克闻言蹦起来,骂了一句,又对穆椿道,“你真该撬开这货的脑袋,看看他遇到荣枯之前,究竟是干什么的。怎生这般白痴!”

穆椿此时也是恨铁不成钢:“今年且将小蕴简阁中,一阶修士该看的书册玉简,尽数抄一遍!”

穆椿说完,拂袖而去。

杜克对胡天冷笑:“极谷剑冢铭礼会还有四个月,这四个月小蕴简阁不对你开放。明日卯时于演武场练剑!”

杜克说完,也是拂袖而去。

胡天摸脑袋,转头看归彦:“我招谁惹谁了?”

归彦在石床上撑起蹄子伸懒腰:“嗷嗷。”

“完了,归彦都不跟我好了。”胡天撇嘴,爬上石床,想不通,郁闷地打滚。

归彦蹲在一边看了一会儿,化作人形,一指头戳在了胡天肩膀上:“停下。”

胡天一咕噜坐起来:“你怎么……”

胡天哽了哽,把那句“又化作人形”吞了。

归彦歪了歪脑袋,未曾等到胡天下半句话,便就自己说:“修士总想睡觉,不好的。”

胡天一听归彦好似知道缘故,立刻坐直了。

归彦:“书上说,人族修士,总是想睡觉,会突然死掉。”

修士修得长生之道,体内当是生机盎然,乃至到了高阶,无须睡眠。但若困倦,便是体内生机消逝,当是极危险的征兆。

胡天听了解释,才知道方才自己说了什么蠢话。无疑于是要去以身涉险,不要命地去登级。

穆椿才让他不要贪功冒进,他就说那话……

胡天:“明日给师父赔不是,我不是要和她对着干的意思。”

归彦想了想:“师父在生自己的气。”

前番胡天总是吵闹要放假,也未曾说自己困。以至于众人都将他的话当屁,穆椿也是疏忽,以七阶圆满修为,到最后才察觉胡天体内心诀运作。

“那也是我自己作死。总之明天抱着师父大腿,求原谅。”

胡天打定主意,转而看归彦:“归彦,你怎么突然知道这么多事?还是书上说的。”

“你睡着了。我在大蕴简阁,看了好多书!”归彦昂起头,“好多画册!”

胡天睡着这段时间,可把王惑高兴坏了,天天陪着归彦去大蕴简阁看书。

归彦还问了他好多问题呢!

“王惑。”归彦总结,“问一个,答十个。”

若非朝华嘱咐,王惑恨不得把一生所见尽数告诉归彦。

胡天此时听归彦说,乐道:“王惑师叔没坏心,你跟他学,准没错。我都想跟着你们一起天天去大蕴简阁。至少能找找附灵转体的功法……”

可是胡天现下的信点,只能进大蕴简阁的门,翻一翻第一层的书简,再多却是不能的。

归彦此时忽而笑起来,往胡天身边挪了挪。

胡天见此,不由向后退了退:“作甚?”

归彦眨眨眼:“以后不要总睡觉。睡好长时间。”

“嗯?”

归彦瞪眼:“答应,就给你看!”

“看什么?”

“答应!”

“艾玛,这么凶啊。”胡天想了想,却从指骨芥子里拿出一根棒棒糖来,塞进归彦嘴里,“好人,有什么好看的,给我看看呗。再给你梳毛毛。”

归彦知道胡天在敷衍,便是不肯答应的。归彦离了胡天身边,坐直咬住棒棒糖的棍子,牙齿磨了磨。

胡天凑过来,戳了戳他胳膊:“就看一眼。”

归彦再哼一声,闭上眼。

四周幻象起,一排排的书架向后而去。赫然便是大蕴简阁中景象。

胡天愕然,抓了归彦的手:“竟然,这些都是你看过的书册?”

归彦摇头:“没有,我只看画册。每日会路过,我就认真看。记住了,给你看。快找!”

胡天笑,跳下床去,立正敬礼:“是!”

继而转身去,认真看向蜃影。

若水部的大蕴简阁在首溪峰,乃是一处高阁,当有九层。

胡天只去过第一层。

第一层宽敞,无数圆桌好似石台棋子摆放。每一个圆桌之上,放古籍书册或玉简。

古籍书册封面有题字,书名并些许内容简介。玉简则是用蜃影打出名字与简介。

大蕴简阁同小蕴简阁不同,大蕴简阁的书册,只能自己一一翻阅,好似极普通的藏书楼一般。全然没有小蕴简阁来的方便。

而归彦向胡天展示的,便是大蕴简阁中书册蜃影。

此时乃是二楼蜃影。

胡天不由向前走几步,站在洞府正中位置,那蜃影便是自行转动,无数书册名字从胡天眼前缓慢而过。

胡天借此一一查阅其中书册玉简,名字与公用。

直看了大半夜,胡天尚未能找到一个附灵转体的功法,归彦的蜃影却散去。

胡天醒神,转头。

归彦不高兴:“累了,明天看。”

胡天忙爬上石床,给归彦捏捏肩膀,捶捶背:“睡觉,给你背个诗,我上次登级时才想起来的……咦。”

归彦不待胡天说完,便已经歪在胡天身上睡着了。

胡天将归彦铺平,又见闭着眼睛,睫毛弯弯的。胡天一时手欠,摸了摸。

归彦“啊噢”一声嘟囔,向前一拳,将胡天捶在了洞府石壁上。

自此后胡天每日白天继续练剑阵,晚间则是看蜃影。

一则要的是白日新练得的剑阵蜃影。

二则若有闲暇,便是再看看大蕴简阁的蜃影。

只是晚间并不多消耗,只看两个时辰。剩下的时间,不关归彦累不累,胡天只管拿出梳子给归彦梳毛,或是研究从前买来的《一盘两箸》,再将叶桑悄悄拿来的小蕴简阁书册抄几行。

如此,寻找附灵转体功法的进度便是慢下来。直找了四个月,胡天已将小雉剑阵完全练过一套,去往极谷的行程也定下了。

出发前一天晚上,胡天收拾洞府,归彦突然说:“胡天。”

胡天将一盒新做的棒棒糖塞进指骨芥子,转头:“什么?”

归彦端坐在床边,睁开眼:“今天,大蕴简阁,第六层,我看到了。”

“啥?”

“附灵转体的功法。”

胡天惊喜:“哎呀,什么样子的?”

归彦便是伸出手来,一块玉简蜃影在他掌心浮现。

胡天凑上去,看向其上书名,读起来:“已卖灵御术?什么意思,里面的字都卖了?”

“祀渎灵御术!”归彦伸手抓起胡天的脸,向两边拽了拽,“春祀的祀,亵渎的渎!笨蛋!”

“谢谢聪明蛋教我。”胡天乐着拍开归彦,再凑上去看蜃影。

祀渎灵御术之后的简介,只有两个字:附体。

胡天眼睛顿时睁大:“一定就是这个!师姐说过,附灵转体的功法,并非纯粹正道。故而很难寻找。”

“嗯。”归彦收了蜃影,不待胡天发问,便道,“在第六层,信点要十万,给看,不给借。”

胡天一口老血差点喷出去。

他这些年连讹带要,也才攒到七万八百个信点。这功法一开口就十万,还是只能在大蕴简阁中看的那种。

还剩下的两万二要去哪儿弄?

“让王惑,看?”归彦出主意,“我去。”

胡天立刻摇头:“王惑师叔近来带着你进出大蕴简阁,若水部已经有些风言风语了。不要再让他出面。”

且善水宗十禁之一,便是宗门弟子之间,不可互相传阅功法。

“咱还是自己来。”胡天想了想,伸出手指头盘算,“现下已有七万八,前番进阶的奖励没到帐。再有今年年终师父给的信点。届时当有八万五了。”

但还差一万五。

胡天挠头皮,拍脑门:“此回去极谷一趟,至少要奖励我三千吧?唔,不如见了宗主师兄,再和他商量商量。给个五千好了。”

归彦点头,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却也只能讹宋弘德五千信点,再多却是过分,于下次再讹诈时不利。

胡天便是左右盘算最后的一万信点,要从哪里挤出来。

“啊啊啊!”胡天想得脑袋要炸裂,想不出来,趴在石床上,“明天想,睡觉!”

归彦“哦”一声,在胡天身边躺下:“要听诗。”

胡天顿时装死。

他真是一句诗都背不出来了。只懊悔上学时没好好上课,可也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个中华诗词爱好者啊!

归彦听不见胡天说话,侧过身去,面朝胡天,看向他的后脑勺,戳了戳:“要听!快背。”

胡天将脸转向归彦,愁眉苦脸的:“你杀了我吧,我背不出来了。”

归彦一听,吓一跳:“不能杀。”

胡天鼓起腮帮子,给自己的脑袋吹了一口气。又看归彦不高兴,心里也是不高兴。

忽而福至心灵,胡天道:“咱们明天去极谷,给你讲讲极谷的事情吧。你早上去大蕴简阁,我从师姐那儿听来的。”

归彦“哼”一声:“我也知道啊。”

娘的,天要亡我!

胡天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