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胡天打前头跑得飞快。沈桉并叶桑追了好一程,才追上。

胡天正坐在一处树下,摆弄手中一块传令:“唉唉唉,又响了。”

胡天手中拿的正是天梯楼的传令。此时传令“叮叮叮”地响。

归彦蹲在一边,甩尾巴看着胡天咬传令。

冷不防,胡天将传令塞到归彦面前。归彦吓一跳,毛竖起来,咕噜滚了一圈,歪在地上。

胡天哈哈笑,伸手扶它。归彦顺势蹿到胡天身上去跺蹄子。

“好汉饶命。”胡天见叶桑沈桉来,忙抱住归彦,又拿起身旁的剑,站起来,“师姐,多谢你的剑。”

胡天双手捧了玄铁小剑,抵到叶桑面前。

归彦趁机跳到胡天脑袋上去。

叶桑放下易箜,上前去,手按在玄铁小剑剑脊上。

片刻,叶桑道:“方才师弟校场上一战,此剑与你颇投契。若不嫌弃,就拿着用吧。”

胡天深知叶桑脾性,他也不推脱,拱手深揖:“谢师姐。”

胡天郑重将剑纳入指骨芥子里。

“啧啧啧。小泼皮,今次可赚大发了。”沈桉咂嘴,“方才我助你脱困,现下你是不是也该知恩图报?”

胡天抬头:“沈老头儿,我正寻你有事儿。”

胡天说着拿其乌兰界的传令,递到沈桉面前:“这玩意儿响个没完,是要弄啥呢?”

沈桉看去:“这是乌兰那边有信传与你。你且敲它三下,便能见地图,去最近的天书格取信了。只是……”

未及沈桉将话说尽,胡天已然依言,敲了那块木牌三下。立时木牌上一片蜃影出现。赫然一张地图,指向离他最近的一处天书格。

蜃影之上,另有一句口令:姬无法揍翻胡无天。

“什么狗屁玩意儿!”胡天伸手捶了那蜃影,收了传令。

又转头却见沈桉怒目对他。

胡天后退一步:“作甚!”

沈桉翻白眼:“方才那一番已是招人耳目,你现下又携着八颗细妆木树种。说不得已被哪只妖惦记上,你不思快走,竟在此界的天书格取信!”

胡天思忖,确是自己欠思量。

胡天忙打诺:“沈伯救命。”

沈桉立刻乐,不多废话,只竖起五根指头,挑眉毛:“树种。”

胡天上前,掰下沈桉三根指头:“不成拉倒,反正有叶师姐在,我也是不怕的。”

沈桉推开胡天:“拿来!”

胡天给了沈桉两颗五千年细妆木的树种。

沈桉掏出一把鸟毛来。

胡天一愣:“这不是那两只秃毛鸟的毛吗?”

“有毒的,仔细点儿,莫要被割手,莫要咬。揣在怀里即可掩住人族气息。”

沈桉将鸟毛分出去,“这也只是一时之计,取了信,立时出界才是。”

沈桉催促不停,四人便是一路疾驰,按照前番蜃影地图指示,到得一处天书格。

此处天书格也不甚大,在一处石头中,只一格。

四人近前去,天书格四周起了白雾将他们围住,隔绝周遭视线。

胡天将传令放在格中,格内无动静。

沈桉踢胡天一脚,幸灾乐祸:“口令!”

“姬无法揍翻胡无天。”胡天很是平静。

反正自己叫胡天,不叫什么胡无天。

此时石格中一块玉简浮现。胡天伸手去取,手指方碰到玉简。

一人声冒出来:“哇哈哈,胡无天,你的字太丑了你这个蠢货!”

沈桉惊讶:“这不是姬颂家的小混账么?”

确是姬无法的声音。

胡天不由凑近去看玉简,玉简上方冒出蜃影信。

信上之字,歪歪扭扭,比之他来,并未好到何处去。

上书——

胡无天,因着你字太丑,且内容太蠢了。看得爷爷老眼昏花,差点自戳了两只老眼睛。所以爹爹着我日后和你通信。

所以你那个信我也看了。我说你离开乌兰界,甚是还丰富啊。以后还有什么蠢事,一定要写来给大爷我乐乐。

不过妖族的事,大爷也不知道。我讨厌一切妖兽!!!

酸浆妖酒没有,别做春秋大梦了。不过我爹爹把配方给写了,你自己弄去。另外看在你那些经历都挺可笑的份上,我娘写了两份妖族提升的丹药配方。

更多的,看你日后表现再给。

有三份配方,估计你也是感激哭了,对着大爷的玉简蜃影信磕几个响头就是。

对了,配方别外传啊,不然弄死你。

你家大爷姬无法手书。

胡天眼皮跳了跳。再看,蜃影结尾,却是附上三份配方。分别为:酸浆妖酒,蕴年丹,断殇固元散。

均写了药用、配方、制作之法、使用之法、使用禁忌,乃至配方由来故事。所书极细致妥帖。

且酸浆妖酒配方字迹方正,蕴年丹、断殇固元散字迹娟秀。显见不是姬无法所书。

胡天不由放下心来。

此时沈桉推他:“什么玩意儿,还加密。看完没有,看完准备走了!”

胡天忙收了玉简,想到配方上的妖植,不禁问:“能不能再去趟商巢?”

“小子,莫找死。便是此时出了界,你方才在校场上曝了名姓,日后未必没人找你麻烦的。”

沈桉肃穆,“便是有甚要买,日后我替你购置。不过收点路费就是了。”

胡天翻了个白眼,却也道小命要紧,便点头:“那就走吧。”

沈桉转身,跨步走出白雾屏障。

胡天紧跟其后。

方跨出白雾屏障,四野暖风骤起,直向胡天吹来。

胡天忽觉一道热流破土而出,自地面经脚底,直冲天灵盖。天地骤动荡,胡天两眼青绿闪过。

胡天腿一软,摔了个跟头。

归彦从胡天脑袋上跳下去。

“师兄,没事儿吧!”易箜上前去扶,突然“哇”一声大叫,又将胡天推了个狗啃泥。

“干!牙!”胡天趴在地上,捂住了鼻子。

“喊什么呢!”沈桉骂骂咧咧回头去看,便是呆住。

胡天扶着后腰爬起来:“我……你们干嘛这么看我?”

此时不只是沈桉,便连叶桑易箜同晴乙,都是盯着胡天,神情古怪。

胡天不由上下看自己,摸了摸脸,心道跌了一跤,难不成变回从前帅模样?

胡天便从指骨芥子里掏出一面铜镜照。

铜镜中,荣枯的模样丝毫没变化,只是短毛的脑袋上,生出一支树芽来。

那树芽生机勃勃,正迅速生长抽叶。

“卧槽!”胡天大骇,不禁伸手去拽。

一拽之下,神魂震颤。

胡天“嗷”一嗓子叫,扔了铜镜捂住脑袋,疼得滚了一圈。

“莫拔它!拔了必死!”沈桉冲上来,抓住胡天的手,“你方才到底吃了什么玩意儿!”

胡天回忆食谱:“一颗五千年细妆木的树种!”

沈桉大骂:“扯淡,能在人体内出芽的,必是万年春木之种。辛夷超过万年的树,只有五棵……”

胡天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他身上热流乱窜,所到之处窸窣响起。

胡天举起胳膊,手臂之上竟开始起了绿色一层皮。胡天急着去扯那些树皮,哪里扯得掉,好似皮肤一般黏在他身上。

归彦蹲在一边,歪脑袋看胡天。

“这番景象定然是吃了万年妖植的种子……”沈桉此时还在絮絮叨叨。

叶桑上前一步,握住沈桉肩膀:“沈伯,镇定!现下不是讨问缘由之时,如今胡师弟脑袋上发芽,要如何是好?会不会危及性命?”

沈桉急得跳脚:“我不知晓啊!完了,家主会不会生气?”

胡天抓了半晌没将绿皮抓下去,苦笑:“树往身上长,此番难道要做化肥了?”

此时树皮渐次向手掌蔓延。

胡天愣了愣,抬头看一眼归彦,立刻从指骨戒指里掏出数个乾坤袋。直把灵石妖植吃食往乾坤袋里塞。

沈桉好歹冷静,皱眉思忖片刻:“不该如此!万年妖植树种种下就发芽,轻易不下树去……”

“如何会落到他肚腹之中,莫不是着了道?”晴乙忽然开口,“那树种是棉二递给胡师兄的。”

沈桉叶桑面面相觑。

“棉二!”

“敢下这番黑手,我倒要看看他有几个胆!”

叶桑猛然抽出身后重剑,冷哼一声,“沈伯同胡师弟、易师弟在此守候。我去去就来。”

叶桑说着向校场而去。

沈桉皱眉,直觉棉二还没胆如此干。他转头去,看向胡天。

但见胡天已将乾坤袋装满,蹲下将乾坤袋挂在了归彦脖子上。

归彦歪脑袋,摆头要把乾坤袋甩下去。

“别动,都是给你日后吃的。”

胡天提起归彦来,塞进易箜怀里:“小易箜,归彦给你……”

恰此时,绿皮蔓延至胡天手指上,粘住了归彦的毛。直要将归彦裹上。

“擦!易箜快来帮忙!”

胡天再想动手指却是不能。易箜赶忙上前帮忙,扯归彦。

几番拉扯,归彦抬起蹄子狠踹,这才脱身,蹦到地上去。到底还是被胡天扯下了一撮毛。

归彦跳到地下呲牙。

胡天乐:“让你平时薅我头发。”

沈桉没好气:“你倒是还有闲心玩笑!”

“不然呢。哭给你看?多丢人的。砸到你店门口变成个没眉毛的丑八怪了,我都没哭。”

只是前番好歹是个人,这次却要变成化肥养树了。哭一哭好似也没什么。

胡天脑子一抽,自言自语:“不过这次不疼就是了,能说话就是好事。唱首歌吧,太阳太阳像一把金梭。”

日光之下,绿皮迅猛生长,直向下去,将胡天四肢裹住。

一股股热流不只是地上涌来,还从绿色皮上滚动而来。

“等等!”胡天突然停住,蹦了几蹦,大喊,“沈老头儿!”

沈桉正拿着胡天给的树种研究,闻言吓一跳,“作甚?”

胡天急道:“养树要靠什么?太阳水土和化肥啊!妈的,你快给我把脑袋上的太阳挡了去!”

沈桉一拍脑门,扬手就是一诀,一团黑影便将胡天裹住,只露出胡天的眼睛来。

沈桉凑过去:“现下如何?”

“你等我瞅瞅。”

胡天闭眼,热流消减不少,只是周身仍有暖意涌动。呼吸之间,一进一出。

胡天吸一口气,沉心静气,便觉身上热流向外更多。极少许沁入七魄,便连寸海钉也不动分毫。

与前番吸收火种时大不相同。

胡天一时兴起,心道木元素不进魂魄没有用不是?

于是他凝神内视,意识向下沉去。一不小心,进了识海。

擦,不对!太里面了!

胡天大骂,念一套“打哪儿跌飞”的经,宁静心念,再慢慢向下去。

好似浮水,由下而上,渐次到了中层,得见寸海钉,其上一丝丝绿丝游动。

“你死啦!”沈桉一声惊呼,直把胡天神识扯出来。

胡天猛然睁眼,闷声道:“没死呢!给你吓死了!”

“有了黑云,挡了太阳,如何?”

“好了不少了。绿皮长得没刚才快了。对了,归彦也吃了颗树种,它不会也变成棵树吧?”

此时归彦蹲在地上,正用蹄子挠后颈掉毛的地方,闻言抬头:“嗷嗷!”

“它现在没事儿,约莫吃的是五千年的。”

沈桉道:“你吃下的却定然是万年的。万年树种木元素充沛,释放速度远大于一般物体吸收的极限。”

“便是如天上下雨的速度,超过河里排水的速度,所以就发水了。”

胡天没好气,“所以我吞了个万年的种子,身上就发芽成树了。”

沈桉点头:“正是如此。不过我料想,这不是棉二敢做的。只看小叶桑如何了。”

正说着,便听远处蚁后大巢中,轰然一声响。

妖蚁偏殿内,叶桑将重剑砸在了穴壁中。再寸寸拔出,寸寸寒光从花困耳边闪过。

叶桑撤剑。

花困跌在地上,不敢置信抬起头:“桑桑姐姐,因为胡天?”

叶桑冷声:“不是他。是你太过分了!解法拿来!”

花困扯下脸上面巾:“不知道!”

“无妨,偌大蚁巢,总有知道的。”

叶桑说完,手腕轻转,重剑砍在了巢穴壁上。蚁巢震动。

叶桑拔剑再起。

“小叶桑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