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下午六点的帝城,天色已经开始泛黑。
起风了。
寒冷的风,随着天色的黯沉,愈演愈烈,异常冷然凛冽。
游乐场,热饮店。
时念卿坐在那里。
霍时安在她旁边,手脚忙碌不停。
一会儿,蹲下小小的身体认真仔细帮她按摩小腿;一会儿,又问她口不口渴,要不要喝热牛奶。
能有如此懂事体贴的温暖儿子,按理说,时念卿早就开心得花枝乱颤,幸福到不行了。
然而,现实却是……闹心憋屈。
原因,很简单:穿着熨烫得不见丝毫褶皱黑色大衣的男人,坐在她对面的位置,还在不紧不慢,用湿巾纸擦手。
如果没有记错,这已经是第三张湿巾纸了吧。
时念卿瞅着霍寒景一遍又一遍擦手的动作,越看心里的火越大。
忍无可忍,时念卿没好语气地说:“霍寒景,用得着这样吗?!作为一个男人,你的行为,实在太夸张了。”
霍寒景有洁癖,她是知道的。
但是,几年不见,她不知道霍寒景的洁癖,好像变得更严重了。
霍寒景却没有理会她的意思,仍然专心致志地擦着他那只:碰了她脚的手。
再次从他衣服口袋里,掏出压缩版纸巾纸,撕开袋子的那一刻,时念卿真是脾气都爆了:“霍寒景,够了!!”
说着,怒发冲冠的时念卿,直接夺过他手里的纸巾纸,毫不犹豫丢桌下的垃圾桶里。
“……”霍寒景挺俊的身躯,一愣,几秒后,他用极其缓慢的速度,抬眸看向对面的女人。
他五官立体棱角分明的俊脸,没有丝毫的情绪,很是平静,可是,时念卿却他精锐的目光,盯得脊背蓦然一寒:杀气,委实太重了。
时念卿心脏突突跳个不停,心虚又害怕,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你瞪我做什么?!霍寒景,你擦一遍手就好了,一而再再而三地擦,就有些侮辱人了。”
她既不是垃圾,更不是细菌发酵原,用得着反反复复地擦个不停吗?!
霍寒景黑沉沉的眸子,冷冷幽幽,他盯着她,薄唇轻启:“侮辱你又怎么了,谁让你脚脏?!”
“我脚脏了?!”时念卿顿时觉得霍寒景的话,特别好笑,“我每天起床睡觉的时候,都会洗澡,其次,宫梵玥说我是孕妇,必须注重个人卫生,所以,我家里全是新衣服,新袜子,新鞋子。你跟我说,我脚脏?!嫌我脏,有本事你就不要帮我扳脚,眼睁睁让我痛死好了。”
时念卿真的是气愤到不行。她从来不知道,霍寒景这个人,如此欠练过。
太混蛋了。
霍寒景却想都没想地冷笑道:“每天穿新衣服,新袜子,新鞋子就了不起?!就拽得让我碰了你的脚,不能拿湿巾纸擦手了吗?!时念卿,你的脚,是自带杀菌功能吗?!如果没有此项功能,你凭什么阻止我擦手?!”
时念卿听了他的话,气得太阳穴的青筋都突突地跳,她双目血红地瞪着他,满目的愠怒:“霍寒景,你真嫌我脏?!”
“你脚,不仅脏,我觉得还有点味道。”
“……”时念卿被气得差点掀桌,她怒火冲天地瞪着他,“霍寒景,你是不是有病?!病得这么严重,就应该好好躺在医院里,接受治疗,不要出来给别人添堵。”
“时念卿,谁有病?!”霍寒景冷冷反击,“你腿抽筋,我帮你处理,你不道谢,反而言辞犀利……是侮辱我吗?!侮辱一国总统,被十二帝国的任何国民知晓,都是要挨打的。”
“你!!!!!!”时念卿觉得自己都要吐血了。
她愤愤地坐在那里,拳头都拽紧了。
霍寒景幽深的眸底,却渐渐泛起浅浅淡淡的笑意,一副得意到不行的样子。
时念卿真的想把拳头,又狠又重地砸在他那张欠抽到不行的俊脸上。
忍了忍,最终,她呼出一口气。
本想咬牙忍下去就好了。
谁知,她突然想到什么,被怒火染红得眼睛,瞬间涌起了笑意。她眼神轻蔑地瞄着对面的男人,忍不住嗤笑道:“霍寒景,不过是用手碰了下我的脚而已,别摆出嫌弃它到不行的样子,好好想想当初自己是怎么对它的。”
言毕,时念卿嘴角的笑意,不由得加深。
霍寒景听了,黑眸骤然一眯:“我当初是怎么对它的?!是命人差点,剁掉吗?!”
“……”时念卿听了他的话,愤怒得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直接嚷出来,“剁掉?!霍寒景不要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不屑地看着我。你当初吻我脚的时候,怎么不想把它剁掉了?!”
时念卿的声音,很大。
此刻,虽然热饮店的人,极少。
除了店员,也就寥寥两三人而已。
时念卿的话,却成功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体落在他们这个方向。
霍寒景接收到那些人的目光,英挺的剑眉,立刻不悦地皱了起来,他冷冷盯着时念卿:“我吻你的脚?!时念卿,我什么时候吻你脚了?!你可不要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时念卿冷笑,“那晚,你没吻我的脚?!”
“那晚,哪晚?!”霍寒景一副坦荡得完全记不起的模样,还气定神闲往椅背上慵懒一靠。
“我十八岁成人礼的那晚。”时念卿都气得脸色都变了。他好像是真的忘记了。那晚,对于她来说,那么刻骨铭心。他却不以为意的样子。第一次,对于每个女人来说,都是最珍贵的。结果……
“你十八岁的成人礼,我们不是和一群朋友在唱歌喝酒么?!”霍寒景认真想了想,然后问她,“我什么时候吻你脚了?!”
“在酒店里,我们上……”床的那晚。
准确说来,不止十八岁的那一晚,还有上一次他强行把她带回总统府的那晚,他吻她,从头到脚,都不知道亲了几遍。
现在却矢口否认?!
时念卿怒发冲冠的吼声,很大。
从料理台那边,以及热饮店门口那边角落投来的围观目光,太过赤裸。
时念卿实在羞于启齿。
霍寒景却语气淡漠:“我们上什么?!你记得这么清楚,我倒是忘了。那晚,我只记得自己喝了不少的酒,我们后来到底上什么了?!”
“……”时念卿听了这话,看向霍寒景的时候,发现他幽深的眸底,全是戏谑的笑意,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居然又被他耍了。
“霍寒景,你就是个混蛋,只知道欺负我!!”说着,时念卿愤怒不已地起身,抓过包包就往外走去。
太欠抽了。
真的太欠抽了。
“妈妈……”霍时安浑然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到底在聊些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的母亲,满脸火气地起身离开了。而他的父亲,坐在椅子上,脸上,全是忍俊不禁的笑意。
霍时安再次返回热饮店的时候,霍寒景正在结账。
一名扎着马尾的漂亮女店员,拿着他的卡,满脸羞涩地说:“稍等。”
说着,女店员,立刻转身去收银台。
霍时安跑到霍寒景身边,扯着他的手:“阁下叔叔,妈妈要打车回家了,你去叫她不要走。我们才刚刚来游乐场,安安还没玩呢。”
霍寒景却挑了下英挺的剑眉,语气淡淡悠悠的:“这么冷的天,你母亲早些回家,也是好的。改日,天气好的时候,我们再陪你过来。”
“可是……”霍时安不开心地噘嘴。
“你母亲怀孕,不能受凉,如果她生病感冒就不好了。”霍寒景盯着儿子的小嘴巴翘得高高的,都可以挂酒瓶了,不由得有些想笑。
“好吧。”霍时安听了这话,虽然很失望,但是害怕时念卿生病,也就答应了。
霍寒景牵着霍时安的手,去到游乐场大门的时候,远远就看见时念卿站在那里。
游乐场这边的网约车,太难找了。
这是帝城最大的游乐场。占地广袤。附近都是郊区,并没有多少主宅。现在时间又比较晚了,很多司机都不愿意接单。
时念卿盯着网约车的APP,一直看着倒数的时间,一秒一秒地倒退,却始终没有人接单。
“妈妈,妈妈!”霍时安雀跃的欢呼声,骤然咋起,时念卿都来不及抬头看过去,霍时安已经拔腿超她飞奔过来。
抱住她大腿的时候,霍时安微微有些喘的声音,接着传来:“妈妈,阁下叔叔刚刚订了米老鼠餐厅的位子,你陪我们一起去吃晚餐,好吗?!”
时念卿听了,纤细的柳眉,骤然一拧。眼尾余光,隐隐瞄到霍寒景挺俊颀长的黑色身影,慢慢悠悠从远处走来,姿态慵懒而匪气。
时念卿都来不及开口,便听见霍寒景声线淡漠地说道:“霍时安,没瞧见你母亲已经约了车,显然是不愿意陪你吃饭了,就不要勉强,让她为难。”
霍时安听了,委屈得小嘴巴往下一弯,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妈妈,你现在连陪安安吃饭都不愿意吗?!”
时念卿真的要吐血了,霍寒景这男人,到底安的什么心。那话,表面听来,是体谅她,但实际的心思,却阴狠至极。他是有意无意在儿子面前,把她塑造成冷血无情,没有丝毫母性光辉的样子。
时念卿冷冷扯起唇角,笑道:“阁下,如果你不愿意跟我吃饭就明说,何必让安安误以为我不爱他,从而恨我?!”
“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好。”霍寒景倒是不否认,“约到车,就赶紧走吧。”
“……”时念卿真的气愤到嘴角都止不住地抽搐,她狠狠地瞪着他,在霍寒景面无表情喊霍时安过去的时候,时念卿却蹲下身,眉开眼地说:“安安,妈妈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嗯。”霍时安乖巧地点头,完了,他还扭头看向霍寒景,“阁下叔叔,我就说妈妈会陪我一起去吃饭吧,你还不相信。”
说着,霍时安欣喜到不行,牵着时念卿的手,就朝游乐场的米老鼠餐厅走去。
“妈妈,快点。”
“安安最喜欢吃米老鼠餐厅的起司蛋糕,上次顾叔叔带安安来的时候,安安吃了整整一个。顾叔叔还说,起司蛋糕,每天都是限量销售的。你走快点,去晚了,蛋糕就卖完了。”
霍时安几乎是大力,扯着时念卿跑。
“安安,跑慢点,小心摔了。”时念卿担心地冲着他喊道。从霍寒景身边走过的时候,她冷冷侧眸,忍不住横了他一眼。
霍寒景倒是没有什么情绪,单手插在裤兜里,也跟着朝米老鼠餐厅走去。
米老鼠餐厅,可以算是游乐场最具标志的代表了。
餐厅所有的餐点,甜食居多,全部以米老鼠的卡通形象作为餐品的图案,所以特别受小孩子的欢迎。
寒冷的冬季,位于郊区的游乐场,寒风呼啸。
可是米老鼠餐厅,却人满为患,门口还有很多人排队等候。
霍寒景订了一个隐私性极高的包间。
从VIP电梯出来,服务员便领着他们从私人通道,前往包间。
点餐的时候,时念卿看着菜单上,到处都是秀色可餐的米老鼠头像,瞬间觉得特别饿。
她从小就喜爱吃甜食。
各种蛋糕,甜品,吃到撑都还能再吃两块。
时念卿一边勾选着自己喜欢的食物,一边询问霍时安:“安安,除了起司蛋糕,你还要什么?!意大利面条,怎么样?!”
霍时安点头:“妈妈点的,安安都喜欢。”
时念卿本想询问霍寒景想吃什么的。
可是,都不等她开口,端端正正站在旁边的服务员,低声提醒道:“不好意思,今天起司蛋糕,下午的时候,都已经卖完了。”
“……”霍时安听了这话,瞬间无比失落,连小耳朵都拉耸下去了。
时念卿听了,立刻询问道:“能让厨房,再做一个吗?!我儿子特别喜欢吃你们店里的起司蛋糕。多加钱,都无所谓。”
服务员回复道:“不好意思,我们店里限量售卖的食物,一旦售罄,便不会再做。如果你们喜欢吃,明天早点订,我们餐厅有上门服务。”
“你可不可以去跟你们经理商量一下?!”霍时安没有吃到心爱的蛋糕,时念卿也有些不开心。原本她想让服务员去找经理,看能不能弄一份蛋糕出来。
结果,服务员说:“店里,每天都有很多类似要求的顾客。请你们理解下,这不是我们能随便做决定的,而是总公司那边兴的规矩。”
听了服务员的解释,时念卿难免失望,却没有勉强的意思,她扭头看向霍时安:“安安,你也听见了,今天没有起司蛋糕了。明天,妈妈再给你买,好吗?!这家店的东西,都特别好吃,妈妈帮你多点其他的食物。”
霍时安很失落,可怜巴巴地趴在桌子上。映着从头顶垂下来的水晶灯光,他黑白分明的眼眸,湿漉漉的。
他沉默许久,时念卿说了很多好话,这才缓缓点了点头。
时念卿称赞道:“安安,真乖。”
可,霍时安却很不开心。
时念卿点完菜,将菜单递给霍寒景。
霍寒景只是淡淡地对服务员说:“一份菲力牛排,三成熟。”
“好的。”服务员接过菜单,便退出包间。
几分钟后,霍寒景的手机,突然响了。
“我出去接个电话。”霍寒景淡淡说了声,便起身出去了。
时念卿看着儿子那不开心的小模样,也跟着有些不开心,她安慰道:“安安,这就是世界的规矩。很多事情,都不会让我们称心如意。这是非常正常且普遍的事情。你还小,以后,还会遇到很多很多类似的。你可以伤心,可以难过,但是绝对不能沮丧。明天,妈妈早点过来帮你订蛋糕,好吗?!”
“嗯!!”霍时安可怜得眼泪都在眼眶打转了。
“我的儿子,真棒。”时念卿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还忍不住在他额头上,印了个吻。
安抚住霍时安的情绪后,时念卿便耐心等着上餐。
当服务员推着餐点进来的时候,霍寒景接电话还没回来。时念卿不由得纳闷:究竟什么电话,可以接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