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整晚未眠。天快亮的时候,宫梵玥疲困到极致,这才关了电视,起身上楼休息。

睡到正午,接到齐岳的电话,说C帝国的那批货到了,他又亲自赶去码头处理。

完事儿,再回到宫府,天已经快黑了。

此刻,管家正在准备晚餐事宜。

宫梵玥趁着空档,上楼洗了个澡,换了套干净舒适的居家服,然后犹豫地拿着手机,纠结着要不要给时念卿打电话。

昨天,霍寒景显然是真正动怒了。

宫梵玥自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冒失给时念卿打电话找麻烦。

可,他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行为。

电话接通的那一瞬,时念卿先是久久沉默,最后,说话的声音,虽然很低沉,很平静,可是宫梵玥却敏锐捕捉到其中的异常。

他问:“发生什么事了?!”

时念卿那头,陷入死寂,好几秒后才传来低低沉沉,有气无力的声音。

她说:“没事,只是刚刚做梦,梦到我父母,突然很想他们,然后莫名就很难过很难过……”

宫梵玥挺拔的身躯,立在宽大的落地窗前,幽暗的黑眸,危险地眯缝着,盯着遥远天际,涌起的黑云,都不等时念卿把话说完,他冷厉着嗓音,便森森地问:“霍寒景,又欺负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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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梵玥驱车去到总统府,接到时念卿的时候,已经快晚上七点了。

天色,早已黑尽。

暮色中,总统府的大门建筑,在璀璨霓虹灯的映衬下,气势恢宏,奢华贵重。那静静立在正大门前方88.88米、宽阔广场上的巨大的霍家滕图,是如今十二帝国最最尊贵的图案标志。

有了霍家姓氏的润泽,总统府的一砖一瓦,一花一草,恍若都要比别处的砖瓦、花草都要气派金贵,好似自带金光一般。

可,穿着驼色风衣的时念卿,安静地站在那里,映着身后磅礴的建筑,却显得异常的脆弱孤寂,就连笼罩着她的灯光,都黯然凉薄。

宫梵玥从驾驶座推开车门,钻了下去。

时念卿当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明明正盯着他这个方向,眼睛却是空洞死寂,没有任何的光彩与色泽。宫梵玥站在那里,喊了好几遍她的名字,时念卿才猛地回过神来,眼底才有了焦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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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烈墓园的途中。

宫梵玥一边认真开车,一边时不时用眼尾余光去瞄坐在副驾,低垂着脑袋,安安静静一遍又一遍翻找抱在怀里的巨大纸袋内东西的女人。

在确定,时靳岩最喜欢喝的西湖龙井,的确没有在纸袋里的时候,时念卿忍不住询问宫梵玥:“刚刚在茶坊,我明明买了茶叶啊,怎么没有?!宫梵玥,你看见茶叶了吗?!”

说着,时念卿还忍不住转身,在副驾周围找了找,担心是不是掉车里了。

可,没有。

宫梵玥抿着薄唇,转眸看向有些焦急的女人,淡淡开口:“是不是店员忘记装袋子里了。”

“……”没有找到茶叶的时念卿,突然好像变得很沮丧,她坐在副驾,不再吱声。

她很久没有去看时靳岩了。

昨晚梦到他喝茶,时念卿便想去烈墓园,泡杯茶给他喝。

可,显然,时靳岩并不想见到她,所以,连买包茶叶都能漏掉。

宫梵玥默默开了一会儿车,在瞄到旁边的女人,低垂着脑袋,将整个表情都融在黑暗里,他好看的剑眉,先是微微一拧,然后几乎没有犹豫,直接打了方向盘,调转了车头。

方向盘打得有些急。

调头的时候,惯性的缘故,时念卿整个人都被甩到了车门上。虽然系着安全带,但那股力的冲击感,很强。

时念卿抬起头,看着宫梵玥朝着烈墓园相反方向开去,她无比惊讶地问:“宫梵玥,你怎么调头了?!”

宫梵玥并没有理会她,而是加快车速,呼啸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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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梵玥是去找朋友,拿了最上等最名贵的西湖龙井。

他拎着包装豪华的茶叶,回到车上的时候,时念卿还坐在副驾,一脸的感伤。

宫梵玥将茶叶递过去,起初,时念卿并没有察觉到这是什么。

直到宫梵玥提醒她:“拆开看看。”

时念卿打开盒子的那一瞬,眼睛立刻瞪得又圆又大。

这里是私人豪华别墅区。

时念卿瞧见宫梵玥把车开到这里,以为是他临时有什么急事。

却没想到,居然是帮她拿茶叶了。

时靳岩最喜欢喝西湖龙井,所以时念卿从小就受到熏陶,能分辨茶叶的优劣。尤其是时靳岩离世后,宁苒仍然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去茶坊,一如既往购买时靳岩喜爱的茶。

那时,都是时念卿帮忙挑选茶叶。

最重要的节日,宁苒会买最贵的西湖龙井,然后带她去烈墓园。

时念卿拿起宫梵玥递过来的茶叶,看了又看,闻了又闻,这是她见过,迄今为止,最好的西湖龙井。

“宫梵玥,这茶叶,太贵了。”时念卿本想把茶叶递过去。

宫梵玥已经驾车,再次朝着烈墓园的方向奔驰而去。

他看都没看副驾的方向一眼,只是认真又专注地盯着前方。

“这么贵的茶,我不能收。”时念卿说。

宫梵玥却淡淡开口:“我朋友在沿海地区,发现了极其小的一块地,特别适合西湖龙井茶的生长。据说,那一小块地,是十二帝国最能栽种出优质西湖龙井的地方。果不其然,那块地产出的茶叶,比任何地区的产的西湖龙井,都要清香醇厚很多。在茶市上,那块地产出的茶叶,几乎都无价。一年,最大程度都只能产出两公斤新鲜嫩芽的茶叶,我朋友自己都舍不得喝,却被我堂堂一国副总统,亲自登门入室,直接强抢两斤干货离开。时念卿,你到现在却跟我说:不能收?!”

此刻,他那朋友估计跪在家里,都要哭晕过去了。

“……”时念卿怔怔听着宫梵玥的话,有些不敢置信。抢?!宫梵玥去抢别人的茶叶?!会不会,太惊悚了?!

宫梵玥接收到时念卿那惊诧到不行的错愕,隐隐勾了勾唇:“是不是被我帅气的模样,迷倒了?!”

时念卿却冒了句,八竿子都打不到的一句话,她无比担忧地问:“你朋友报警的话,怎么办?!被全国的国民知晓:你堂堂一国副总统,去抢人茶叶,会影响宫家声誉的。宫梵玥,你还是把茶,送回去吧。”

“……”宫梵玥都郁闷得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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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墓园。

时念卿跪在时靳岩的坟前泡茶,滚烫的热水,从保温杯浇灌至茶叶的那一刻,特有的西湖龙井的芬芳,便急速在空气中,传播而开。

宫梵玥说的话不假。

这茶,世间恐怕没有第二块地,能大规模产出了。

烈墓园里,熙熙攘攘点着光线幽暗的路灯。

时念卿跪在地上,看着不断冒着热气的茶,既开心,又难过。

开心是因为:时靳岩,能喝到这么难能可贵的茶。

难过是因为:他不能活着喝。

时念卿忍不住想:时靳岩倘若好端端地活着,喝到这茶的时候,肯定会无比开心无比幸福吧。

烈墓园门口。

宫梵玥则坐在车头,静静抽着烟。他漆黑的眼眸,直直盯着时靳岩列墓碑的方向。

虽然,隔得太远,并不能看见时念卿的身影,但他也没有挪开眼眸的意思。

时念卿进园的一个小时后,宫梵玥半包香烟都抽完了,却仍然不见时念卿归来的身影。

宫梵玥待到将指尖最后半截香烟,一口气吸至燃烧到尽头,重重呼出烟雾,他将烟蒂扔在地上,抬脚碾灭,这才迈着长腿,走进烈墓园。

找到时念卿的时候,远远的,宫梵玥便看见时念卿跪在时靳岩的墓碑前,身体前倾,然后将脑袋,轻轻抵靠在时靳岩的照片上。

宫梵玥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看见时念卿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时,心里突然就很难受,甚至是突突地疼。

此刻,已经是晚上九点整。

冬季的夜晚,温度降得太快。

记得李昀说过:女人怀孕的时候,自身的免疫力下降,孕妇很容易生病。

再加上时念卿身体很差。

上次肺部感染后,从鬼门关走了一圈,都没来得及好好调理。

宫梵玥担心她晚上在外面呆得太久生病,所以,最终还是缓步上前,蹲在她身边提醒:“时念卿,世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借着远处投来的微弱的幽暗路灯光芒,宫梵玥发现时念卿的嘴角,居然是高高往两端上扬着的。

宫梵玥刚在心里揣测着:让时靳岩喝点最上等的西湖龙井,她都能高兴成这样?!

正想着,时念卿低低淡淡的沙哑声音,突然纤细地响起。

她说:“宫梵玥,我父亲去世前,每天早晨,他叫我起床的时候,都会在我的额头上,印个吻。那不知不觉成为我和他之间的一个默契与习惯。这几天,我住在总统府里,安安睡觉和起床的时候,我总是忍不住亲下他额头。那时,我才知道:唯有喜爱到心坎深处,才会做出这样的行为。宫梵玥,我以为,这辈子,我再也感受不到他的亲吻,可是我刚刚发现,我用额头抵着他墓碑照片上的嘴唇,就好像他如小时候吻我一样。只是,这个吻,没有温度,太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