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八日,正午。

窗外,明晃晃的阳光,灿烂而灼热,第二帝宫的总统办公室,却冷如冰窖。

装潢奢华的宽阔办公室,因落地窗户厚实的窗帘,只拉上一部分,使得整个区域呈现出极其诡异的一幕:一半,阳光普照;一半,暗如地狱。

时念卿被霍家警卫有些粗鲁地推进去的时候,郁商正气息奄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殷红的鲜血,顺着他的口鼻,还不断地往下涌。

绣着S帝国总统印记的灰色地毯,几乎被鲜血浸透。

那场面,很血腥,很杀戮,触目惊心又毛骨悚然。

时念卿看见郁商的那一瞬,万分错愕。他,怎么会在帝城?!

来第二帝宫的路上,时念卿坐在车里,一直忐忑难安。她不断暗暗揣测:究竟发生了何事,才会让霍寒景,突然跟她离婚。

昨晚,被人骗至检验室关起来,她本以为是有人嫉妒,故意恶作剧。

可是此刻,瞧着郁商气息微弱、满身是血,躺在总统办公室里,她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妙。

听见动静,双目紧闭的郁商,艰难睁开眼睛。被血染得通红的视线,倒映出时念卿的身影时,他立刻情绪激动地冲着时念卿吼:“小卿,你终于来了,你快告诉阁下,我们是不是结过婚。你跟阁下说,我没有欺骗他,我真的没有骗他。”

说着,郁商的视线,急切地往距离他五米远的地方挪去。那里,黑衣冷然的霍寒景,正气势如虹坐在一张黑得发亮的牛皮沙发上,明明逆着光,金色的阳光替他镶上一层朦胧的光边,可是他通身都散发出比夜色更加阴森凛冽的黑色气息,异常狠戾。

郁商畏惧地望着气场强大得让人胆颤的男人,求饶声,带了哭腔:“阁下,你放过我吧,我还有病重的父母要照顾。当时跟她结婚的时候,我不知道她是阁下的女人。如果我知道,借我八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动她。”

他还说:“时念卿不承认跟我结过婚,没有关系,阁下只需要派秘书长,去查查核对总统夫人信息的相关负责人就行了。他是时靳岩的旧部,换句话说,是时靳岩的死忠,时念卿当初回国的时候,去找过他。阁下,你放我一条生路吧,我是无辜的……”

无论郁商如何痛哭哀嚎,如何卑微乞求,霍寒景只是沉默地坐在沙发上,无动于衷。

逆光的缘故,他线条分明的英俊脸孔,融在光芒里,模糊不清。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更无法揣测出他的心思。

似是被郁商惊天动地的鬼哭狼嚎声,扰得有些心烦,霍寒景挑了眉。

立在旁边的徐则,捕捉到他细微的动作,当即清楚,他已经不高兴了,所以徐则未加多想,迈着长腿走至郁商的跟前,表情凶狠的,抬腿就狠狠踹了一脚:“你不嚎叫,没人当你是哑巴。”

徐则,是秘书长。换句话说,是文官。可是,他的脚劲儿,却被当兵的更狠更重。

时念卿瞧见他一脚下去,踹中郁商的脸,郁商惨叫一声,当场吐了口血,牙齿都掉了。

“你还叫?!”徐则阴鸷的目光,锋利又冰冷,吓得郁商只能抬手死死地捂着脱臼的下巴,呜呜地叫着。

从始至终看都没看时念卿一眼的霍寒景,顺手拿起放在身边沙发上的新拟离婚协议,朝着她砸了过去:“楚易说,你不满意之前那份协议。这是新拟的,一百亿美元现金,拿了,给我滚。”

哗啦啦。

漫天的纸张,海水般朝她涌来。

时念卿定定站在那里,表情平静地看着坐在沙发上,连个正眼都不屑赏给她的男人,心里清楚:知道她在美国结过婚,他一定是厌恶极了她。

可是,她还是想要解释。

她咬着嘴唇,深深嗅了一口气,这才低声说道:“霍寒景,你能听我解释吗?!我和郁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他之所以结婚,只是为了……”

“听你解释什么?!”霍寒景终于抬眸正视站在不远处的女人。超百平的办公室,实在太过宽阔,时念卿立在那里,瘦削的身躯,异常单薄渺小。此刻的她,衣衫凌乱,头发蓬松,满脸早已干掉的泪痕,那模样,楚楚可怜到极致,可是,落入霍寒景的眼里,只有不休不止的厌恶,他恶狠狠地瞪着她,咬牙嘲笑道,“听你解释说,为了骗走我的财政大权,为了乱了我霍家的皇室血统吗?!想用我的钱,去养小白脸,想混淆我霍家的血统,时念卿,你也配?!你有那个能耐吗?!”

就算他霍寒景愚蠢眼瞎,被她一再利用,一再背叛,就算她怀上其他男人的野种想要冒充他的儿子。他愿意养,她敢把那野种生下来吗?!

他的种,哪怕与他长得一模一样,但,只要落地,就是要验的。

她真以为,随随便便就能他霍寒景当冤大头?!

霍家的贵族血统,岂是她能轻易搅和的?!

“……”时念卿一听这话,顿时迷茫又困惑,浑然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她红着眼眶,望着一脸怒意的男人,情绪激动道,“我什么时候想要你的财政大权?!又什么时候想乱了你霍家的皇室血统?!霍寒景,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怎么可以如此污蔑她,怎么可以如此误会她,怎么可以如此冤枉她。

怎么可以,给她扣上如此大罪。

时念卿愤懑的质问,落入霍寒景的眼底,只是强言狡辩、垂死挣扎,可笑至极。昨晚,他站在病房外,她的模样,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他实在不想再与她纠缠下去,此时此刻,他连瞄她一眼,都觉得恶心,于是冷沉着声音,鄙夷道:“知道昨天晚上瞧见你跟郁商上.床的时候,我有多恶心吗?!就跟吃了苍蝇一样!!知趣的,还是赶紧把离婚协议签了吧。一百亿美金,是我看在你救了我一命的份上,赏给你的。拿了钱,立刻滚出S帝国,从今以后不要再出现在十二帝国内,否则,我一定会把你碎尸万段。”

恶狠狠说完这番话,霍寒景冷漠地瞥了她一眼,起身头也不回离开办公室。

时念卿被他的那些话,弄得完全懵了,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回过神来,红着眼眶冲着他的背影吼道:“我昨天晚上怎么可能跟郁商上床?!我昨天晚上被人关在检验室里,霍寒景,我不会跟你离婚……”

霍寒景听了她的话,不由得暴怒地吼道:“你以后我会随随便便给你离婚协议吗?!时念卿,我调查过监控了,你昨天根本就没有离开过病房。所以,你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看着不仅仅是可笑。时念卿,你真的太脏了,让我倒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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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总统府的路上,霍寒景坐在车厢里,一言不发。

开车的楚易,和坐在副驾的徐则,瞄到他既不生气,又不发怒,还不说话,无声无息的平静里,他俩提心吊胆得总觉得一股强过一股的阴冷寒风,呼呼往他们衣领灌,异常芒刺在背。

正当他俩胆战心惊,不知该如何化解这可怕的死寂时,徐则放在裤兜的手机,突然嗡嗡响了。

他赶忙逃出来一眼。

是霍寒景的手机。

他瞄了眼上面的电话号码,立刻回头看向交叠着长腿,坐在后车厢,神情冷峻的男人:“景爷,盛雅的电话,接吗?!”

“……”霍寒景面无表情,更没有说话的意思。

徐则见了,默默把电话掐断。

然而不到五秒,盛雅的电话又响了。

这下徐则不知该如何处理。

正当他在纠结要不要接电话时,沉默得宛若石雕的男人,低低开口了:“给我。”

“……”接通,霍寒景刚把手机放在耳朵边上,有个发颤的男音,畏畏惧惧地传来,“是总统阁下吗?!我是霍慕之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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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皇帝国联署学院的幼稚部。

盛雅紧紧地抱着额头不断冒血的霍慕之,双目殷红地望着站在她面前,张牙舞爪、盛气凌人的女人。

她全身都在发抖。

那女人神情轻蔑地冲着她吼:“你以为你的儿子姓霍,就是总统阁下的儿子?!哪怕是总统的儿子又怎样?!盛雅,你没嫁人,却有了私生子,是重罪。先不说总统大人现在与总统夫人恩爱有加,就算总统大人没有结婚,她也不可能娶你。你是囯务爵的掌上明珠又怎样,终究还不是个残废。不说S帝国,就算十二帝国,也没有哪个残废能嫁给总统大人的。我的儿子,抢你儿子的蛋糕又怎样?!我告诉你,我儿子揍你儿子,已经算轻的,居然还想让我儿子给你儿子道歉,你开国际玩笑呢。”

说着,那女人垂眸看向抱着她大腿的儿子,悠悠地吩咐道:“过去,再狠狠抽他几个耳光,妈妈在,看他敢不敢揍你。”

有了自己母亲撑腰,性格本就乖张跋扈的小男孩,立刻雄赳赳上前,抬起手就要去抽霍慕之。

见到有人伤害自己的儿子,盛雅本能去挡。

那女人瞧见自己的儿子被盛雅呼在地上,顿时勃然大怒,血红着双目,冲上前抓着盛雅的头发就狠狠几个耳光:“你居然敢打我的儿子?!臭不要脸的婊子,我今天不打死你。”

霍寒景匆匆赶到幼稚园的时候,远远就瞧见盛雅腿脚不便,被那女人轻轻松松就推倒在地,那女人似更不满意,蹲下身还要去抽盛雅耳光。

霍慕之吓傻了,见到自己的母亲收到伤害,犹如被激怒的小兽,血红着眼眸扑上前咬住那女人的腿。

那女人吃痛得大叫一声,反手就把霍慕之抽翻在地。

盛雅当即哭叫着爬过去,抱着鼻子不断冒血的儿子,哭得悲切:“你不要再欺负我的儿子了,我现在给你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那一刻的霍寒景,觉得全身的所有的血液,一下就冲至了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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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沁园的途中。

满脸手指印的盛雅,整张脸都夸张地肿了。

此刻,她目光怯懦地望着沉默用手绢给霍慕之擦鼻血的男人,小声地问:“你是不是生气了?!我知道,我不应该偷偷跑去幼稚园,可是,我实在没办法,老师给我打电话,说慕之在学校被人打了,我最后的一点理智都没了。”

“景,我知道错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今天这事闹得这么厉害,肯定会被念卿知道的。不过,我一会儿就去跟她解释,叫她不要误会你。我……”

“好了!”霍寒景抬眸看着眼前惊慌失措,眼神全是害怕与不安的女人,心底莫名难受又刺痛,他拿了药酒要帮她涂抹高高肿起来的脸,盛雅却避开了。

盛雅说:“我们还是保持点距离吧。如果念卿知道,她会不高兴的。她的伤还没完全好,如果生气,影响她恢复,我就太罪大恶极了。”

“盛雅……”霍寒景看着缩在车厢角落,避他远远的女人,黑眸深幽。在盛雅抬起眼眸看向他的时候,霍寒景忍了又忍,最后低声说,“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和慕之受委屈了。”

“……”盛雅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睛,有些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霍寒景睨着她,满脸的认真与严肃,他说:“我们,结婚吧。”

听见这几个字,盛雅心脏突突直跳。眼底的光,熠熠生辉。不过,那惊喜,却没持续多久,便湮没熄灭。她垂下眼帘,摇头道:“我不能跟你结婚。念卿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么可能抢走她心爱的丈夫,我不可以破坏她的婚姻。”

霍寒景眸底的光,很暗很暗:“你曾经问过我,不愿意娶你,是不是因为还在等她。我不愿意骗你,是。可是,我和她结束了,彻彻底底。盛雅,从今以后,我只想好好照顾你们母子,然后试着开始慢慢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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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二十九日。

顾南笙从新闻上得知霍寒景与盛雅结婚消息,匆匆赶到帝国军区医院的时候,时念卿正蜷缩在房间的窗台上。

傍晚时分,金色的夕阳缀在天幕,如鲜血般嫣红,绚丽、夺目又惊心。

时念卿的周身,都被金色光芒包裹住,落寞又孤寂。

“霍寒景怎么突然宣布要跟盛雅结婚了?!”顾南笙大步冲过去。

时念卿却目光呆滞地盯着窗外,一语不发。

见她不说话,顾南笙都快急死了,在他愤怒得快要砸东西的时候,时念卿缓缓低低开口了。

她说:“顾南笙,昨天他亲口跟我说,我脏!”

“……”顾南笙一听这话,瞬间胸口剧烈起伏。

时念卿眼睛直直盯着楼底的停车场,越盯,视线越模糊不清,最后她泣不成声:“我也觉得我脏。”

“小卿!”顾南笙瞄到时念卿突然张嘴去狠狠咬自己的手臂,他惊恐瞪大眼睛,扑过去的时候,鲜血已经顺着她的齿缝,一滴一滴滚落,“你不要伤害自己,小卿!!!”

“你难道没有告诉他,你为什么脏吗?!”顾南笙双目一片血红,他大力搬开她的嘴。

时念卿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她以为,五年的时间,她够坚不可摧。她以为面对霍寒景,她不会再疼。可是,这一刻,她连呼吸都是痛的。她终于不愿再自己骗自己,她愿意嫁给他,仅仅是因为还爱着他,卑微又可怜的爱着。

顾南笙动作麻利的掏出手绢,将她血流不止的手臂裹缠起来。

在听见时念卿崩溃难受的样子,顾南笙心如刀绞,他眼底燃烧着火焰,愤怒地说:“我现在就带你去找霍寒景,跟他说清楚!”

说着,顾南笙大力拽着她就要往外走。

时念卿却摇头阻止:“我已经跟他离婚了。”

“离了婚又怎样?!”顾南笙一副要吃人的模样,雷霆万钧地吼,“离了婚,他就可以娶别的女人吗?!时念卿,他霍寒景可以娶任何女人,唯独盛雅不行!!是盛雅找人毁了你的清白,是盛雅害死了你的孩子,现在她又要抢走你的丈夫,我绝对不会让她称心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