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瑶神色愣愣,任由林世卿将她小心扶回床边坐下。
像是忽然回过神一般,萧瑶神色一变,恨恨道:“相爷这是做的什么戏?本宫不需要同情!”
林世卿坐到桌边,倒了杯茶,吹了吹摸着杯壁不烫了方递给萧瑶,淡笑道:“本相说过,会为你被个贴心的栖身之所。这些时日忙于公务无暇分身,铃铛亦未向我禀明情况,若非今日忽然想起来你这院子逛逛还不知你生了病。不过我会处理好这些事,定不再让你受委屈便是。”
没来由的,萧瑶鼻尖一酸,拨开了林世卿递茶的手,道:“所以,本宫该跟你道谢吗?谢谢你终于忙完公务闲暇时分想起来你府中还有嘉恪公主这个人?还是谢谢你要为相府新添人丁?”
“新添人丁?”林世卿将茶盏放到桌上,有些疑惑的看向萧瑶,“这话从何说起?”
萧瑶一哽,忽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他这问题,深呼吸了几下才攥紧了拳头,冷冷道:“从何说起?既然相爷不知从何说起,那本宫就好心提醒一下,相爷不如从您养在外头的好宠妾说起,从幽篁阁的媚姬姑娘说起,从她腹中的胎儿说起!”
萧瑶说到最后已是咬牙切齿。
林世卿恍然,自己从未动心思将媚姬接入府中,更没有联想到那个本就是为了掩人耳目才会存在的“胎儿”,这才没听出来萧瑶的话外之音。
“你既介意那孩子,我替你除了便是,何苦自己闷着生气,还多生了场病。”
林世卿失笑摇头。
“除了?”萧瑶像是没反应过来。
见林世卿点头,萧瑶像是要确认一般反复低喃了几遍。
片刻后,萧瑶不敢置信道:“那是你的孩子吗?!说除了就除了?!”
“是又如何?”林世卿有些不解道,“那并非你的子嗣,何至如此大反应?”
林世卿自小生长于深宫之中,极少体会到父母之爱。成长这多年里又是以男子身份行走各处,一路相伴皆是权谋腹黑之术,见不得人的肮脏事情不知自己见了多少又做了多少,原本的柔软心思早就打磨的一干二净。
更何况他的母妃临死前又把他当做如同弃子和替罪羊一般的存在,也许对于父母亲情他仍存有些好奇渴望,可他实在很难理解一个孩子对于母亲意味着什么。
此时更加无法理解为何他只说是要除去媚姬的孩子,反倒是萧瑶这般激动。
萧瑶虽亦生长在深宫,知晓女子之间争宠不留情面,但却未曾料到林世卿身为男子居然也会对自己尚未出世的孩子的生死这般无动于衷。
看到林世卿不明所以的表情,萧瑶忽觉自己多日来自己生的气简直荒诞,一个念头忽然冒了出来:“你不喜欢媚姬?”
“喜欢如何,不喜欢又如何?这与你气媚姬有孕也有关系?”
听了这话,萧瑶颜色稍霁,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继而又像是明白了什么,嫣然笑开,道:“我终于知道你原是不喜欢媚姬的了。你不仅没喜欢过她,也没喜欢过别人。”
林世卿没料到萧瑶会说出这番话,顿时生了些兴致,反问道:“哦?这你又是从何得知?”
萧瑶哑然笑道:“我的傻相爷,你若是喜欢过任何一个女子,便不会如此轻描淡写的说出除掉自己的孩子这种话,更不会问我之后的这些问题。你之所以不明白这些事情,是因为你根本不懂感情。连自己都不懂情的人又如何能懂得他人的感情?”
“情?”一听到这个字,林世卿脑中忽然不受控制的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自己对他是有情吗?
忽的身子一震,自己在想什么!
一直仔细盯着林世卿的萧瑶见他如此反应一下子来了兴趣,心情有些复杂的促狭问道:“相爷莫不是想起了哪位佳人?需不需要本宫来帮你分析一二?”
林世卿敛去一闪而逝的异样神色,笑道:“莫要胡言乱语。之前是我的疏失,往后会注意,绝不让这种事情再次发生。你放心,我答应过你的事情就一定会信守诺言,你只管舒心住着就是,不必忧心其他。”
萧瑶见状却收了笑意,犹疑道:“其实,媚姬有孕对你来说是好事,男子三妻四妾也是常理,加上你又身居高位,留有子嗣对你而言更是重要。你若想,将她接来府中便是……府中多些人也热闹一些。”
林世卿惊讶的看向萧瑶:“你不介意?”
“怎会不介意,只不过毕竟是一条生命……而且我去看过,那个媚姬姑娘装扮虽风尘,可眼神却灵动,长相眉眼确实是个美人,言谈之间也自有一番气韵,怎么看都不似寻常风尘女子。虽说出身不好看,可领回府中只扶作个侍妾总不算太丢脸。”
见到林世卿更是惊讶的眼神,萧瑶忽然觉得有些窘迫:“无论如何我总算这府中半个女主人,你公事多,我想着能帮你分担些也好。”
“不必。”
林世卿笑着摇摇头。
萧瑶未料到他竟会拒绝得这样干脆,微微一愣,便又听他说:“你在府中好好呆着便是……近些日子我须得去楚国一趟,短时间内回不来,府中诸事我亦看顾不到。你在绍州呆着有一段时间了,应知民间早有‘周国只一派,皆是林相党’之言。我在朝中树敌不少,早有不少人参我挟势弄权、结党营私,只不过皇上念在汝阳侯爷一门只我一个独苗,待我一向宽厚,从不计较。”
“但前几月我称病休养在家长时间未曾上朝,此事皇上不明其缘由,对我有些不满,更让许多朝臣对我颇有微词。皇上遣我使楚的谕旨尚未颁下,待得众臣皆知时,只怕风波更甚。虽不见得一定会有人趁我不在时对你不利,但若你出门,日子也定不好过。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铃铛会把来找麻烦的人一概拒之门外,在你身边我也会派人保护。只是要委屈你了。”
萧瑶没想到林世卿会这般细致详尽的给自己解释他的安排,看着林世卿俊逸淡雅侧颜,心下划过阵阵暖流,柔声道:“不委屈,相府不小,布局精巧,景致也是极好。瑶儿很喜欢这里。”
林世卿点点头,向萧瑶温润笑道:“你可喜欢什么小玩意?这次估计要离开很久,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香囊玉佩还是珠宝首饰?女孩子都喜欢这些的吧。”
萧瑶嗓子一哽,眼睛有些红。自己身为梁国唯一的公主,却不得宠,自小只有父皇兄长严厉对待。弟弟虽是一母同胞,可终究是少年心性,少与自己谈心交流。
长到这么大,萧瑶何曾遇到过男子这般温柔细致相待,心下感动,低头闷声道:“相爷出使路途遥远,瑶儿不想要什么礼物,咳咳,只想要相爷好好保重自己。”
“嗓子不舒服?”林世卿见状立刻关切问道。
萧瑶摇摇头,道:“不碍事,大约这两天着了凉,吃两帖药便好了。”
“你也要顾着自己身子。铃铛没照顾好夫人你自是她该罚,可最终生病的还是你。我之前已吩咐下去,待会儿铃铛回来会到你这里领罚,她现在是你的侍女,她该如何要如何都需听你的,不必顾虑我。”
萧瑶点点头,看向林世卿,道:“这原不是铃铛的错,是我自己这几日没注意才生了病。不过既是你说了要罚,我也不便驳了你的意思,等她回来让她去佛堂跪一晚,再罚半月月钱便罢了。”
“你决定就是,我回去了,你早些休息。”
“相爷!你……你好不容易来一趟,能陪妾身说说话么?”
林世卿柔声道:“我虽娶了你,可众人皆知你我不曾行房,如今我若是留在你屋中旁人会怎么想?于你清白有损之事我不会做的。听闻你这些日子晚上常是难以安眠,待会我便吩咐人将我那里的安息香送过来,这香原是皇上赏的,极好用的东西,你待会点上早些安寝。”
说罢又柔柔抚了抚萧瑶的头发,微笑看着她,直到她红霞扑面,害羞的别过脸去,林世卿方笑笑离开萧瑶房间,往书房去了。
书房中,早有月汐等候多时。
林世卿刚一进门,月汐便替林世卿解下披风挂好,见林世卿坐定,又递了热茶。
“公子,夫人那边?”月汐小心开口。
“放心,一切都好。梁国如何了?”
“回公子的话,已按照公子的要求假拟了遗诏。萧庆萧瑀近一月内必定动手,不过长天骑多数都掌握在萧庆殿下手中,萧瑀殿下现在年纪小,又多年不理军政,朝中追随者甚少,即使有了遗诏,也难说能否稳坐帝位。”
“我原本要的就不是他坐稳这个帝位,他坐不稳再是正常不过。何况,想来他也知道坐不稳未见得是坏事。”
林世卿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抿了口茶,道:“月汐,你知道这世上什么最难算么?”
月汐一愣,不解其意,猜了个答案回道:“算……命?”
林世卿一笑,神情莫测:“不。算命,说是最难却也最简单。你说命难算,只看这命是谁的,你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