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是一条修炼了五百年的青蛇，对于她来说，最快乐的事情便是在山野之中远离凡尘，跟自己的姐姐一同生活。

只是有一天，她的姐姐告诉她，姐姐修炼已满千年，即将皈依三宝，只是在此之前，需到人间报恩。

妖精修炼就是麻烦，若是为恶便会被凡人里的道士跟和尚收了，若是不为恶，先不说有些固执的道士跟和尚根本不看妖精好坏直接杀了收了。若是行善的妖精想要得道，还得先去报答恩情才行。

听姐姐说，她在千年之前，还是一条小蛇的时候，曾经被一个牧童从猎户的手中救下来过。如此千年已过，得菩萨指点，恩人转世便在那杭州城内。

姐姐说要报恩，小青自然是跟着的，她不想跟姐姐分开。

化为凡人，作为一个凡人活着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其他不说，单只走路一条，小青便是千万个不习惯。不过为了姐姐，她还是要去习惯凡人的生活。她总是喜欢跟姐姐在一起的，只是有一点，姐姐总说她是一条不懂感情的蛇，让小青并不高兴。

总觉得姐姐每次在说那句话的时候，自己跟姐姐隔了好远，而姐姐的视线，也总是不知道落在了哪里。

寻找姐姐的那位转世恩人，小青和姐姐花费了不少时间。在见到那个名叫许仙的转世恩人后，姐姐非常高兴。

西湖断桥，赠伞之缘。

这似乎是非常浪漫的事情，再后来，姐姐就嫁给了这个凡人，而她也多了一个姐夫。

小青从来不在乎姐姐嫁给了凡人这件事情，因为在她看来，凡人的寿命非常短暂，转眼之间，她便能够跟姐姐再次回到山林之中。即使姐姐将来得道，她也很快能够修炼圆满去找姐姐。

只是她从来不知道，姐姐口中的感情，竟然会让姐姐做出那许多在她看来，并不冷静的事情。

……

法海是一个和尚。

一个法力高强，还喜欢到处收妖的和尚。

跟法海的第一次见面，是她跟姐姐两人一同阻止杭州周围泛滥的河水遇上了这个和尚，一个很厉害的有本事的和尚。也是一个非常古板的和尚，跟她曾经见过的那些和尚不同的地方，大概就是这个和尚长的非常英俊而又年轻，却又拥有一身与年龄看起来非常不相符的强大力量。

戏弄这样的一个和尚似乎是一件非常好玩的事情，而且还是在她总是不服气姐姐口中的那句，“你不懂人间的感情。”这句话的时候。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古板的和尚，竟然乘着她的一时大意，直接将她收了起来，并且镇压到了雷峰塔下面。

这个和尚似乎变了很多。

不再与往常一般总是冷着一张脸，看起来就非常难以亲近的样子。虽然把她关到了雷峰塔里面，有的时候还会跟她说上一两句话，对于她的叫喊，还有故意说的一些应该会刺激到出家人的话语并不在意。

那面上的轻笑，只让她觉得自己蠢笨，仿佛她真正想要达到的目的，早已经被这个和尚看穿了。

姐姐在她失踪之后来到了金山寺中寻她，只是她不懂，当姐姐被劝说回去之后，为什么会那么鲁莽的做出在姐夫的面前现出原身的事情来。

妖精来到凡间，最害怕的事情之一便是让凡人看见自己的原身。那代表着妖精原本在凡间所做的一切努力和伪装，全部失去了作用。

她的姐姐总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可是她不懂，为什么她的姐姐竟然会做出如此鲁莽的事情。

她的姐夫只是一个凡人，一个跟话本小说里的痴情男子完全不同的凡人，他满身劣迹，在娶了姐姐之后也沾染其他的女人，骄傲自大却又没什么真本事。

她不懂，她的姐姐怎么会放心在这样的一个人面前展露自己的原身，把自己最大的秘密告诉这个凡人。难道这就是姐姐口中的感情？原来凡人的感情是这么冲动的一种东西吗？将自己置于危楼之下，固执的想要去相信连自己都无法真正相信的事情。

然后后来……

她的姐姐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了代价。

她的姐夫就那么惊慌失措的跑到了金山寺里，态度丑陋的祈求法海收了姐姐。

那个时候的她多么愤怒啊，愤怒的想要杀了这个叫做许仙的男人，就算她的姐姐喜欢这个凡人又如何？反正她总是不懂感情而又不遵守人间规矩的妖精，她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妖精……

可是那个时候的她被关在了雷峰塔中，什么都做不了。只是后来想来，若是当时的她真的冲动的杀了许仙，只怕姐姐永远都不会原谅她吧？她这个世界上唯一不想离开的人，便是她的姐姐。

她祈求法海放了自己，与往日里的态度完全不同。而法海真的放了她，只是对想要冲进寺院厢房中杀了许仙的她说，“若是你此时杀了许相公，只怕你的姐姐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了。”

她不甘心，可是法海说，“凡人惧怕妖魅乃是常事，不妨给他一次机会。为了你的姐姐，也为了你姐姐肚子里的孩子。”

姐姐怀孕了，而在法海告诉她之前，她竟然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情。

怀孕的女人很神奇，在她的姐夫被法海那个和尚拿去“改造”的那一段时间里，她总是会不自觉的盯着姐姐的肚子，然后想着自己曾经见过的其他的蛇生孩子的画面。然后她就问姐姐，“姐姐，你说这个孩子生下来，是跟凡人一样生的是个小孩？还是跟蛇一样，生的是个蛋呢？”

然后原本总是想着许仙的姐姐，总是会因为她的这个问题陷入沉思，到最后，姐姐也只是迟疑的说，“应该是凡人的小孩吧？”

妖精跟人类相爱的故事不是没有，不论是人类的话本或者妖精的世界里，都有一些相关的传说。那些爱情故事有分离也有厮守，可是故事里却从来没有提到过，妖精与人类结合之后，会不会生孩子的问题。

因为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她的姐姐竟然能怀上人类的孩子，她感到很惊讶。而在孩子出生之前，姐姐也总是担心这个问题。不过最后还是她说，如果生的是蛋就藏起来慢慢孵出来便是。

姐姐焦虑的神情看起来才稍微好了些。

本来应该也不算是什么大问题，她还没有说如果是半人半妖的情况该如何。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蛇还好，若是颠倒过来……

她真的有很认真的思考，即使她的姐夫被法海改造成了一个非常开明的凡人，可她真的不认为，她的姐夫能够接受自己的孩子上半身是蛇，下半身是人的情况，如此还不如孩子直接是条蛇呢。

姐夫被法海带走了很长的时间，等到姐夫被放回来的时候，姐姐的肚子已经不算小了。

她不喜欢自己的姐夫，特别是在发生了姐夫跑到了金山寺中，想要让法海收了姐姐的事情之后。

不过从金山寺回来之后的姐夫，看起来似乎变了很多。不再像是一个风吹便倒的读书人了，也不是一个整天只知道夸夸其谈的教书先生了。最重要的是，似乎并不害怕姐姐和她了。

那一段时间的姐姐，是她见过的最美丽的姐姐。虽然那一段时间里，为了照顾肚子里的宝宝，加上还有一个似乎对姐姐非常好的姐夫，姐姐几乎完全忘记了她的存在。

她不高兴，很不高兴，似乎比知道姐夫想要让法海收了姐姐那一次的事情时，还要更加的不高兴。

但是她不知道怎么办，她甚至不知道要找谁去说，又要说什么。说她因为姐姐跟自己说话的次数变少了而不开心吗？可是她又不敢去破坏，看起来那么幸福的姐姐。

心中郁郁的她，最后找到了法海那个和尚。

即使法海似乎变的没有那么古板了，但法海的作息依旧如同一个老头子似的。大部分的时间，法海如果在寺院之中，都会呆在后山里，一站就是一整天，跟个石头似的。

她找到法海，变成原身，恣意的在金山寺的后山那一片地方舒展身体，然后不停的跟法海说一些姐姐身边发生的事情，还有她的姐夫。

有一个人能够安静的听她说着那些不找边际的话，让她心里烦闷的感觉好了不少。

她渐渐的也开始接受她的姐夫的存在。

只是事情在姐姐把孩子生下来后再次开始转变。

人类大概就是一种如此多变的东西，所以她永远都无法喜欢人类。

明明前一刻还在向姐姐说着抱歉的话语，许诺着海誓山盟，结果在孩子生下来后，却渐渐变得焦虑起来。

后来，她才知道，她的姐夫竟然是因为孩子身体过于不好，姐姐每夜总是消失再出现，而感到心中不安。这种不安不停的催促着他，让他惶恐的不可终日，总是担心自己的孩子转眼就变成了妖怪……

对于姐夫这样的想法，她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

姐姐每夜消失，是冒着生命的危险，前往仙人居住的地方，为孩子采集药草吊命，结果她的姐夫却猜测，她的姐姐每日里消失乃是去吸食生人精气。

她在知道了事情的那一瞬间感到非常疲惫。她什么都不想说，而她的姐姐看起来更是毫无生气。她愤怒，却又感到悲哀。

大概她的姐夫从来就没有真正的接受她的姐姐还有她吧？所以只要一点小小的异样，便会有着这些想法，并且还不敢直接询问。

她的姐姐竟然还因为不想让许仙担心，没有说出那些来。

也许这些事情唯一让她感到高兴的，便是在最后，她的姐姐想开了。

大概有了孩子之后，女人的想法总是会改变很多。不论是凡人或者妖精，她的姐姐对于许仙的作为，似乎已经没有曾经那么伤心，最后，姐姐带着孩子跟她说，“走吧，离开这里吧。”

明明不应该高兴的，但她要承认，在听到姐姐那么说的一刻，真的很开心很开心。

她没有告诉姐姐，她觉得自己其实是懂情的，因为法海说，因为心中有情，她才会喜会怒会快乐。

而现在的她，真的很开心。

后来，过去了许多年，姐姐的孩子长大了，长成了一个俊美的少年。姐姐一直化为凡人将他养大，作为一个凡人养大，因为这个孩子的身体中并没有任何妖精的力量。

孩子很喜欢读书，因为姐姐说自己的夫君死的早，是个寡妇，村子里的人总是看不起姐姐。所以孩子从很小的时候就说，要好好读书，长大了要考上状元，让姐姐和她一起享福。

她从来不知道，有一个乖巧听话贴心的孩子，是这么幸福的一件事情。

因为这个孩子，姐姐似乎应完全忘记了许仙。

而她后来，有一次见到了法海，法海说。在她和姐姐离开之后，许仙曾经去寺院之中求法海寻到她们两人，许仙说他放不下。

只是法海拒绝了许仙的请求，只言缘尽。

听说，许仙后来一直念叨着姐姐，念叨了很多年。可他却还是再娶了他人，生了孩子。前几年终究，因病去世了。

她听了，只是笑。

可怜的可悲的凡人啊……

若是无法坚定自己的心，为何还要等到失去后再后悔？若是真的那么放不下，为何却根本没有主动去寻？反而再次娶妻生子？

法海说，许仙后来看起来心里很苦，总是念着姐姐。

而她只想说，最好许仙到死心里都是苦的。

可笑的……凡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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