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费的要求,陌然断然拒绝。
不管老费出于什么目的,孟晓怀孕在身,陌然不会将她推出来。
陌然的拒绝让老费涨红了脸,嗫嚅了好一阵才叹气着说:“孟晓不帮我,我只有死路一条。”
陌然不屑地白他一眼道:“老费,你死不死,我管不着。你想让孟晓来替你忙,万万不可。她身体抵不住,不得理解我。”
老费愁眉苦脸道:“其实我请孟晓出山,也不会让她累着。我只是想,请她出任我这次订单的质量总监。而且不是她一个忙,她只需领个头,其他的事,安排别人去做。”
陌然摇着头说:“也不行,她的身体不允许她这样做。”
老费眼神开始茫然起来,失魂落魄地去看武梅。
武梅咬着下唇,犹豫了一会说:“陌县长,要不,我跟着孟晓姐。我保证,绝对不会让孟晓姐有半点操心。她只需指挥,其他的事,我带着人干。”
“武梅啊,不是我不愿意,你觉得孟晓能干吗?”陌然不高兴地说:“要是你现在也如孟晓一样,我相信老费也不会答应吧?”
武梅轻轻笑了笑,摇了摇头。
老费的想法看来由来已久,孟晓的刺绣手艺,方圆十里八乡无人能及。即便是孟家妈妈,祖传的手艺,到了孟晓手上,已经是出神入化。当初老费第一次接触刺绣产品,拿的就是孟晓亲手绣的几件样品回了国的,结果一展出来,其惊艳的场景至今还让他念念不忘。在他的国,无不把孟晓的手艺惊为天人。谁都愿意花大价钱拥有一件来自东方中国的精美艺术品。老费也是从那时候起,抛开了其他所有的业务,专心专一做刺绣产品生意。
现代的工艺,当然会研制机器来生产刺绣。可是不管机器绣出来的产品多么精美,但只要一拿到手上,总会缺少一股灵气。而这股灵气,恰恰就是人工一针一线绣的时候,刺绣之人刺绣之时,全部情感的体现。
老费的订单,明确写明,所有产品,必须是人工刺绣。任何机器生产出来的产品,人家是拒绝收货的。
老费邀请孟晓,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
孟晓不但刺绣手艺冠绝人寰,而且她是这片土地上刺绣传承的灵魂人物。具有任何人都不可能具有的号召力。只有孟晓领衔的刺绣产品,才会有绣娘跟风。孟晓不动,给再多的价钱,也没人会动手。
孟晓的存在,在刺绣界几乎的神一般的存在。
陌然没想到,老婆还有这一手的绝技。而且她在绣娘心中的地位,绝对不会低于他这个风光的县长。
聊了一阵,陌然起身准备送客。
老费遇到困难,陌然心里第一个想法其实就算帮他度过难关。可是老费欲要孟晓来出面,这就让他犹豫了。除了孟晓,老费的任何要求,他都会想办法满足。
一出门,看到武大兰过来,老费吓得就往屋里退,嘴里嘟嚷着说:“老陌,我进去躲躲。”
陌然哑然失笑,一把拉住他说:“老费,你怕什么?”
老费急得一张脸都变绿了,紧张地低声道:“武书记会杀了我,让我躲躲。”
说完,甩开陌然的手,一溜烟躲到里间卧室里去了。
武大兰显然没看到老费,但一眼看到了女儿武梅,狐疑地眼光在她身上溜了一圈,问道:“就你一个?”
武梅讪讪地叫了一声:“爸。”
“别叫我。”武大兰皱着眉头瞪了女儿一眼,低声骂道:“你还有脸叫我?跟着一个外国鬼子四处跑,你想让我这张老脸没地方搁是不?”
武梅气得一句话说不出来,跺一跺脚就要走。
还没走,没武大兰喝住,质问道:“他人了?”
武梅低声道:“不知道。”
“娘的,让老子看见了,非宰了这狗日的不可。”武大兰愤愤不平地骂:“什么东西?跑来我中国勾引良家妇女,老子不剥了他的皮!”
陌然微笑着看着武大兰发脾气,等他骂完,笑道:“老武,脾气见长了啊!”
武大兰嘿嘿笑着,伸出手来与他握,憨厚地说:“陌县长,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你莫见怪。”
陌然道:“谁的眼里能揉得沙子?老武,工作落实好了?”
武大兰荣调县人大任人大常委副主任,虽说没什么实质权力,但级别却比过去高了一大截。再怎么样,他现在也算是副县级干部,史书上有他一笔了。副县级干部,待遇就得按副县级来安排,武大兰这一变,就成了县委领导。
听陌然问他,武大兰感激地大笑起来,笑毕,低声说:“大恩不言谢,陌县长,我心里有数。”
陌然不置可否地微笑,道:“老武,都是何书记的安排。你还满意吧?”
“满意满意。”武大兰笑眯眯地说:“我老武这辈子还没想过会有今天,以为这辈子就得在江华了此余生了。领导英明啊!”
说完,又将眼去瞪武梅,叱道:“好好的工作不要,你非得留在家。留在家也就罢了,还非得跟一个外国杂毛来往。看来,老子不教训你,你要上天了。”
武梅被父亲一顿骂,又羞又急,勾着头一声不响。
“还不走!”武大兰摆摆手说:“等上菜啊!”
武梅看一眼陌然,欲言又止。
陌然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说:“也行,武梅,你有事去忙,这里你放心,有我。”
武梅一走,武大兰拉着陌然的手就往办公室里走,边走边说:“进屋说,进屋说。我有重要的事情向你汇报。”
陌然笑道:“武主任,你要汇报的人不是我,应该是何书记啊。”
“都一样。”武大兰笑道:“你们都是我领导,给谁汇报都一样。”
陌然的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生怕他一头撞进卧室里去。只要一打开门,就能看到老费在。武大兰看到了老费,还不气炸了肺?他本身是个动手能解决问题的,通常懒得动口。老费的出现,仿佛是他生活中的一团阴影。真要动起手来,老费未必是他的对手。万一伤到了人,要他如何是好。
心里有事,眼光不由多往卧室门看了几眼。这样一来,反而逗得武大兰起了疑心,他也往卧室门上看了几眼,突然换了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笑道:“陌县长,你总往门上看,是不是屋里藏了人啊?”
陌然笑道:“我这里能藏什么人?”
武大兰压低声说:“还能藏什么人?美人啊!金屋藏娇呀。”
陌然心里一跳,顿时轻松起来。武大兰居然会有这种想法,看来领导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未必都如莲花一样洁身自好啊!
“老武,既然有兴趣,何不亲眼看看。我屋里到底藏没藏美人,亲眼目睹不是更好?”陌然这招叫置死地而后生。他这样激将武大兰,武大兰反而不好意思真开门去看。这样,老费藏在屋里就安全了。
武大兰不肯坐,站着就把事情说了一遍。
县里干部调整通知一下发,第一个响应的人居然是邢亮。他只身一人,提着一个皮箱就去了江华乡搞交接,差点让武大兰措手不及。邢亮贿选,第一个站出来说话的就是武大兰,按理说两个人有不共戴天之仇。没想到邢亮只字不提武大兰的这件事,反而在交接会上,坚决肯定了武大兰这些年来在江华乡的贡献。表示自己下乡来,就是要学习武大兰的精神,决心将江华乡带上一条通往小康的生活之道上去。
也就是说,雁南县的人事调整,邢亮和武大兰是第一对作交接的人。
邢亮的突然变化,让武大兰一时还没适应过来。这个传说中鬼见愁的邢亮,原来也有和蔼可亲的一面。
武大兰说完,感叹道:“陌县长,老邢这个人,还是有可取的一面啊。只希望他真能发挥本事,把江华乡带到一条新路上去。我武大兰大半辈子都在江华乡,没把江华乡改变模样,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惭愧啊!”
陌然劝慰道:“老武,大家都清楚,你为江华乡还是作出了不可抹灭的贡献的。没有你,江华乡到现在还不知是个什么社会形态。你辛苦了!老百姓心里都有一杆秤的,他们心里知道,究竟谁是在为他们付出的。放心吧,老武,你将会写进江华乡的历史里去。”
武大兰的汇报,其实也就是些鸡皮蒜毛的事。他在何书记带人去扶贫的时候,响应县里号召,配合搞了一个就业培训基地。江华乡就那么些干部,一个人管几摊子事,未必能忙得过来。突然又搞一个县级机构,他哪里还能抽得出人手?没办法,就将当初何书记接见过的几个年轻人临时聘请到了乡里,配合主管领导工作。
陌然听完,赞道:“你这个主意很好啊。”
武大兰愁眉苦脸地说:“当时确实帮了不少忙。现在不是换人了吗?我听说,老邢一过去,就要解聘这几个人。”
“盘舟他们?”陌然突然问。
武大兰愣了一下,讪讪道:“原来陌县长你都知道。”
陌然说:“也不是我知道,这些事我是听说过的。老邢怎么要解散?”
武大兰为难道:“我听说,老邢放出话来,他要请专业人士来管理这一块。盘舟这几个人,到底没见过多少世面,老邢看不起人家。”
“就这事?”陌然狐疑地问。
“陌县长觉得这事还不够大吗?”
“你觉得呢?”
“我觉得天都要塌了。”
“有这严重?”
“严不严重,我汇报完了你就清楚了。”武大兰扫视一眼办公室,舔着嘴唇说:“领导,一杯水也不赏给我喝呀?喉咙里要冒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