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然的保安队伍还没开张,县委书记杨天被传出接到调令,他荣升雁南市人大常委会,担任法工委主任去了。

县里各部门的人开始轮番请客,严妍来陌然办公室说,管委会被排在后天晚上。

陌然随口问了一句:“杨书记什么时候走?”

“大后天。”

“这么说,我们请完后他就走?”

严妍嗯了一声,轻声说:“其实不是每个局委办杨书记都会赏脸的,我们管委会的排期,还是杨书记亲自指定的时间。”

陌然哦了一声,问:“杨书记走了,谁是书记?”

严妍笑了笑说:“暂时还没明确。据说要过两个月才有正式任命。现在县里的全部工作由何县长代理主持。他是政府一把手,又是县委常务副书记,按职位轮替,也只有他了。”

陌然又哦了一声,叮嘱严妍道:“一定要搞个别开生面的宴会,杨书记为雁南县付出了太多心血,是我们雁南县所有干部学习的楷模。现在他老人家高升,我们在衷心祝福他的同时,一定要让他老人家明白,我们不辱使命,一定会沿着他的步伐走下去。”

陌然说得流畅不已,说完,连他自己都笑了。严妍似笑非笑地说:“陌然,你现在一套一套的,比起在官场里混了一辈子的人,这水平可一点也不比别人差。”

陌然笑道:“你是说我拍马屁的水平?”

“你自己觉得呢?”

“也许是。”陌然认真地说:“严书记,有些话,我们心里明白就行了。杨书记这一走,确实是上级对我们雁南县工作的肯定。要知道多少县委书记干了一辈子,是到不了杨书记这个层面的。市里调杨书记去人大,其实就是让杨书记继续发挥他的余热啊。”

两个人聊了好一阵,将后天晚上宴请杨书记的菜单都安排好了,严妍才起身说:“这里我去安排,你不用管了。工地上有些事,还需要你去处理。”

陌然答应了,这段时间他一门心思在弄保安队的事。根本没去管园区。

管委会要成立保安队,比起瑶湖集团这些企业要难许多。陌然一介入进去才猛然发现,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企业搞个保安队很简单,只要企业有工资发,接受县公安局指导和管理就行。而像陌然这样的行政事业单位,弄一支保安队就难多了。

首先得打报告,说明成立保安队的原因,还得说明资金来源,管理办法,以及保安队人员的选聘等等。县公安局作为主管单位,有一票否定权。

陌然亲自去找了邢副局长,将园区成立保安队的重要性连续讲了三遍,邢副局长始终没点头,也不摇头。这让陌然心里窝着一股火,可是他又不好发泄,只能陪着笑脸拍邢副局长的马屁,说保安队成立后,一定要聘请邢副局长作为顾问。

县局治安股最终批复下来,工业园区保安队由县公安局直接领导,业务完全受县局指导。队员工资由管委会解决。

拿到批复文件,陌然就开始忙着招兵买马。这支保安队对于他来说,有着别人不知道的重要性。他不让管委会任何人插手,就连苏眉,他也支吾着不让她介入。

瑶湖集团的基础建设已经看出了轮廓,按照规划要求,一期工程除必要的厂房外,还要建设办公楼以及配套的员工宿舍楼和食堂。毛工往返了东莞几次,每次回来,似乎都不高兴。陌然没去过问,他现在不想让任何其他的事来干扰他组建保安队。

老费的刺绣厂也正式入驻园区,前期工作已经准备就绪,就等着施工图一出来,立马开始动工建设。

工业园区呈现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这让陌然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只要园区能如期开业,他这个管委会副主任就不是吃干饭的货。何县长的面子就不会丢。

季节已经入冬,今年似乎比往年都要冷。

山上的树叶基本掉光,触眼都是一片枯黄。风一吹,瑟瑟地响。

河边风光带早就看不到一个人,这个在夏日的晚上人满为患的地方,如今一天到晚见不到一个人影。河风本来比山风凌厉,吹在人身上,让人一身长满鸡皮疙瘩。

陌然一个人站在水边,看着一河波光粼粼的水出神。

他一点也不感觉到冷,他内心正在燃烧。杨书记荣升,对他来说无异于一个天大的好消息。雁南县一把手杨天,是个带着传奇色彩的人物。在所有雁南县老百姓的心里,杨书记的形象一直是高大的,是需要仰视的。但这不是说杨书记让人害怕,反而是他的亲民态度。几乎所有的农民都可以自由出入他的办公室,尽管县委办有严格要求,但还是架不住杨书记每过一段时间,会亲自点名让县委办去接几个老农民来聊天。

在杨书记的身上,很难看出他有官气。他平易近人的风格,和随遇而安的心态,曾经让很多雁南县的官员去模仿,但至今没一个人摸到杨书记的精髓。

杨书记曾经在全县干部大会上笑过说,画虎不成反类犬,希望每个干部都保持自己的特色。但有一条,谁都不能超越,那就是为人民服务的决心,任何人不得改变。

陌然对于杨书记的这些话只当耳边风吹过。但他对杨书记的工作态度,还是保持着敬仰。

如果不是花红,不是外界的传说,他几乎就要将杨书记视作人生的标杆。

当然,对于花红和她房地产公司的传说,到现在陌然还是将信将疑。有人说,花红的房地产公司背后真正的老板是杨书记,也有人说,杨书记只是占了股份。究竟如何,没人说得清。但陌然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底,哪就是杨书记与花红的公司,一定有着某种微妙的联系。就好像陌丝丽的房地产公司一样,有人也说,何县长占着股份。

陌然初任乌有村村长时,与老支书齐烈爆发了激烈的矛盾。陌然自己也不否认,确实有过想送齐烈进牢房的心思。

乌有村在齐烈手里几十年,到头来不但没积赚下来一笔钱,反而欠了一屁股的债。单是张大福酒楼的酒菜钱,就足以让人恨得咬牙切齿。

陌然虽然过去没做过村官,但他知道村里来钱的地方很多。比如农田补贴这一块,前三年过去,村里没拿出来一分钱。问到齐烈头上,一句话说过去了,村民历年欠下的提留款,得还!

还有铁路沿线每年给地方的补助,渠道每年的维修款,计划生育的罚款,村里主导收取的宅基地款,加起来不下二三十项。这些钱加起来,数目很吓人。可是齐烈一口咬定,没这些钱。

有些胆大的去镇里告状,都是因为拿不出证据而不了了之。去县里告状,都被信访局挡了回来。

直到陌然民选成了村长,他决心要拔出萝卜带出泥,因此他单独与子虚镇党委书记吴太华做了汇报。结果换来对齐烈的双规调查。就在所有人都在等待水落石出大快人心的时候,齐烈一身轻松出来了。

而这一切,到后来陌然才知道,杨书记就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杨书记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陌然仿佛只看到一张模糊的画像,根本还没触摸到真实的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