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带回到流云山庄以后,景曦遭到了惨无人道的围观。
小小的幼童,被打扮的像个冰雪可爱的童子一样单独坐在一张垫了软垫的宽大太师椅里,圆润的小脸白白嫩嫩的却没什么表情,清凌凌的眼睛又大又亮,无论谁逗弄都不曾开口说过半句话。
他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谁都无法进去。
远处的院子里,下人们凑在一起,交头接耳的讨论着他。
“真可怜呢,据说是庄主在死人堆里发现的,亲人应该都死了吧?”
“这孩子也该不会被吓傻了吧?被庄主带回来后一句话都没说过呢,笑都不曾笑过。”
“哎,不好说,毕竟那么小就遭逢这么大的变故……”
“幸好遇到庄主了,总算是天无绝人之路吧。”
“我比较好奇的是,我们庄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
“嘘,庄主会听到的……”
景曦暗暗抽了抽嘴角,心想别说你们庄主,我也全部都听到了好吗?
不知道是不是精神力变强了的关系,他的耳力和眼力都变得极好,即使隔的老远也能听到山庄里的下人们的窃窃私语,连他们说话时脸上的小表情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他记得自己是石小西的时候,精神力的辐射范围也就百米之内,作用也只是看的到听不清,现在这感觉就像是有了千里眼顺风耳一样,感觉也是颇为神奇。
流云山庄在江湖中的地位说是不一般,山庄规模却并没有很大,总共就百十来号人,不过下面倒是发展了很多的生意副业,客栈啊,酒楼啊,布庄,赌馆这些地方都有涉猎。
不管怎么说,顾槐安作为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冷庄主,也还是要吃饭的。
能够在山庄里做事的人,基本都是从小看着顾槐安长大的,对他冷淡并不介意也并不惧怕,所以山庄里的氛围还挺和谐,没有景曦想象中的那么规矩森严,冷冷清清。
被带回来后,他发挥了小孩子特有的权利,像曾经的叶从安对元景曦做的那样,一言不发,却死活缠着顾槐安,一根手指头都不要别人碰,一定要待在看得见顾槐安的视线范围内。
在其他人为他捏了一把冷汗的时候,顾槐安破天荒的竟没有表现出不耐烦,也没有不顾景曦的意愿假手他人,反而亲手抱着他去洗了个澡,动作生疏地帮他换掉了身上沾血的衣衫,顶着山庄下人满脸“夭寿啊庄主转性了”的震惊目光下,把他带到了大堂。
被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景曦完全不受影响,心安理得地顶着一个有心理缺陷的四岁小孩的皮。
“庄主,属下回来了。”一名长相粗犷的黑衣男子走了进来,不拘小节地撩开衣袍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端坐在主位上的顾槐安将落在景曦身上的目光移开,抬眼看向来人:“可有查到什么?”
“查到了,”他大灌了一口茶水,细细说道,“那些人是一支从南边过来的商队,小鬼的父母是凑巧与他们同行的,欲借此作伴,只是最终目的地不知是哪。我检查过他们的尸体和包袱,银子和值钱的东西以及身份文书全都不见了,应该是劫匪所为……”
“那地方靠近群峰岭,想来应该是路过的时候被群峰岭的山匪给盯上了……”他说着看了眼顾槐安右边下首位上的小鬼,低声提议,“需要我们出马去灭了他们给小少爷报仇吗?”
顾槐安眼神幽深地看了眼无动于衷的顾景溪,说了声“不用”。
黑衣人,也就是季鸿志大概猜到他们家庄主是想等小鬼有能力后亲自去报仇,于是也不多言:“那我去找子石汇报一下赌馆的生意情况。”
顾槐安却问道:“尸体处理了吗?”
季鸿志才想起这一茬,他一拍额头,忙不迭说道:“瞧我这记性!商队的人我就葬在附近,小少爷的双亲我单独火化了,”他拍了拍随身带着的包袱里,里面似乎放了陶瓷罐子的物件,发出清脆的声响,“骨灰在这里面,庄主你觉得把他们葬在哪里为好?”
顾槐安思索片刻:“就葬到后山吧。”
“那行,我马上去办。”
待顾槐安颔首后,他像一阵风,脚下生风地走进来,又急急忙忙地冲了出去。
大堂内重新安静了下来。
景曦伸着两条小短腿,空荡荡地搭在椅子上,连地面都够不到,清澈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望向地面,对两人的话置若未闻。
“都听到了?”顾槐安将他抱到自己的膝盖上坐好,眼神淡淡地锁住小孩儿并不懵懂的双眸。
景曦看着他,不语。
顾槐安的声音有一种冷玉的质地,像山泉一样清冽,他逐字逐句地说道:“你自己躲起来是没有用的,我可以帮你报仇,但我不会这样做,你如果觉得不甘心,就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将一切敌人斩于剑下。”
景曦长长的睫毛忽而一颤,小小的手掌忽然拽紧了少年手感上佳的前襟,微微颤抖的模样有那么一瞬间让人觉得他不像是个四岁的孩子。
“……教我。”他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口齿清晰,软软糯糯的嗓音因为强烈的决心而显得极为干脆果断。
顾槐安双手勒住他腰两侧,将他高举起来,视线与自己持平:“会很辛苦。”
他回答的毫不犹豫:“我不怕。”
“很好。”顾槐安满意了,注视着顾景溪的眼神和缓下来。
景曦试探性地叫了他一声:“……师傅。”
顾槐安一顿,手掌在他头顶需抚一把,淡声问:“你不愿做我的儿子?”
景曦:“……”讲真,这次的口味有点重。
他眼珠轻轻一动,巴巴地望向眼前的少年,心里挣扎良久后,轻轻地叫了一声:“爹爹。”
喊完后,景曦只觉得自己为数不多的节操彻底的掉了个精光。
顾槐安却似乎很高兴,眸色都比之前亮了少许:“乖。”
·
学武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每日天不亮就起来蹲马步、打基础。
顾槐安是个严厉的老师,但同时他也在顾景溪身上付出了前所未有的耐心,他会亲自指导顾景溪的动作,手臂垂放的姿势,稍微有哪里做的不够标准他就会第一时间给予纠正。
景曦的精神力很强大,可他的身体眼下却还只是一个不足五岁的孩童,皮娇肉嫩一看就是被宠着长大的。刚开始练武那阵子,着实非常的辛苦,几乎每日都是被顾槐安抱着离开练武场的,饭也是被人喂着吃下。
尽管如此,顾景溪也从来没说过累,哪怕是咬牙也会坚持到最后。仅凭这份毅力,便让山庄里的其他人又是欣慰又是心疼的不行。
这一日照旧是基础训练。
负手立在他面前的顾槐安抬头望了眼落日,开口说道:“可以了,今日就到这里。”
他给顾景溪定的时间是逐日增多的,从最开始的两刻钟,到半个时辰,慢慢的变成了一个时辰。
听到他说可以了,景溪精神一松,两条小短腿立马不稳地打起颤,眼看就要一屁股坐到地上时,眼前忽然一花,下一秒他就已经被少年抱在怀里了。
“爹爹。”比起第一次的羞耻,披了张幼童皮的某人已经对这个称呼已经得心应手了。
“嗯,先喝口水,我再带你去沐浴。”顾槐安掏出一块帕子动作细致地给他擦了擦汗,然后接过下人手上的茶杯喂着小家伙喝完,单手抱着他走向另一侧的偏房。
下人们早就摸清楚了这两人的日常规律,准备好了热水和换洗的衣裳,不用顾槐安开口,主动退到了房门外。
没错,洗澡这种事,也一直都是由高冷的庄主亲力亲为的。
顾景溪目前是个小豆丁儿,浴桶这种东西他目前还用不上,下人们只好给他专门备了个澡盆。
顾槐安解开他领口的盘扣,脱下外面穿的短打,修长温热的手指时不时会触碰到顾景溪的脖子,痒痒的,让他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肩膀。
顾槐安侧目:“不舒服?”
景曦摇头,小小的说了声“痒”。
哎,庄主大人这会儿是很纯洁的,顾景溪也是很单纯的,无奈里面装的是他这个不知道刷了多次绿漆的老黄瓜,所以对方一碰他,就控制不住地容易想歪。
他倒是也很想自己来,无奈手脚酸软,抬都抬不起来,只好垂下眼睛,眼观鼻鼻观心,把自己当成一个木头人。
被扒光后,顾槐安托住他两只手臂,将他放进了有他半个人高的澡盆里。
水里面加了药,据说可以缓解他的四肢酸痛。
顾槐安捞起顾景溪的一条手臂轻轻地揉-捏起来,他应该是加上了内力,按完后景曦只觉得很舒服。
讲道理,庄主大人第一次给他洗澡的时候,完全不敢碰他,就只是用水往他身上浇了几遍,力道跟羽毛刷过一样,拎起来擦干,就把他套进了衣服里。
经过这几日的多次调-教,顾槐安已经变成一个合格的奶爸了。
可喜可贺。
用适中的力道给顾景溪洗完澡,也没忘记他两腿间的小鸟儿,认认真真地清洗了一遍,才把他从水里捞起来。
这时,顾景溪的肚子也适宜地发出了一串咕咕声。
顾槐安了然的目光扫过他光-溜-溜的身体,最后停在圆圆的小肚子上:“饿了?”
景曦小(老)脸一红,抿着嘴点点头。
将他的窘迫收进眼里,顾槐安无声地勾起了嘴角,不食烟火的脸如同冰雪划开,融化了整个季度的春-色。
可惜,某人没眼福,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