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阳四处到凌晨,实在无处可去了,才回了皇宫。不过,他不想睡觉也不想见奥卡斯,所以没有选择回寝殿,而是选择了去钢琴室。
奥卡斯整整等了贺阳一个晚上,到了凌晨,还不见贺阳回来,他都已准备派人去找了。
没想到,却传来了贺阳回来了的消息,奥卡斯压着满腔怒火,正打算好好拿出家长的威严来好好教育一下贺阳夜不归宿的行径,却听说贺阳去了钢琴室。
奥卡斯二话不说,就让凯瑟琳推了自己往钢琴室的方向去了。
贺阳近来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奥卡斯打算当面质问教育他。
轮椅行至钢琴室的宫殿门前,奥卡斯却听到了一阵悠扬的乐声。奥卡斯当即抬首示意凯瑟琳停下了推行自己轮椅的脚步,凯瑟琳当即疑惑了起来:“怎么了?陛下。”
“让皇后把这一首曲子弹完,我们先不要进去打扰他!”奥卡斯垂耳听起了琴声。
凯瑟琳虽然不明就里,但却仍是按照他的吩咐做了:“是的,陛下!”
那是他非常熟悉的贺阳的钢琴声。
贺阳没有打开灯,整个宫殿里外都是暗的,钢琴的旋律沉重而低柔的缓缓自宫殿演奏室里间溢出,婉转缠绵得犹如夜莺低诉。
奥卡斯是爱好音乐的人,他总觉得自己是能够通过一个人演奏的乐曲感知到对方的灵魂及内心世界的,因此,他一直都很爱听贺阳弹琴。
贺阳的演奏一直非常好。
超出他想象的好,虽然才十几岁的年纪,但他演奏得熟练度简直就像一个已经演奏了几十年钢琴的人一样。
贺阳今晚弹奏的曲目,是钢琴大师理查德·克莱德曼的著名曲目《梦中的婚礼》,这是一首充满作曲者真挚的祝福和爱的曲目,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一样的音符,但由今晚的贺阳演奏出来,奥卡斯却莫名的透过曲调感受到了悲凉和心酸.......
他一言不发的坐在殿外静静听着贺阳的演奏。
贺阳一弹就是一夜,到天方露白的时候,他才停下了钢琴演奏。奥卡斯让凯瑟琳止步,自顾自的缓慢推着轮椅,打开了演奏室的大门......
贺阳正坐在钢琴前发愣,微弱的阳光,透过窗户微透到他眉目疏朗的白皙面庞上,将他属于少年的纤细劲瘦的身躯展现得淋漓尽致,形成了一副异样美好恬静的画面。
他听到奥卡斯推门的声音,微微回过头,恰与坐在门前的奥卡斯四目相撞......
两人四目相对,半晌皆是无言。
“阿阳,是叔叔。”奥卡斯柔声开口,缓缓将轮椅推到了贺阳跟前。
贺阳眼波微动,轻轻侧开眼,却并不怎么想搭理他。
不知道,为什么过去他一听到奥卡斯用这样的语调跟他说话,就会满心满眼的感知到暖意与安全感,忍不住想要跟奥卡斯撒娇......而现下,他再听奥卡斯用这样的语调同他说话,却只觉得遍体生寒,毛骨悚然.......
他知道,古来便有皇帝忌惮宠妃家族势大,而惧怕宠妃生子,给宠妃下药让宠妃再也不能生子的事发生。
但他从未想过——
奥卡斯会这样对他。
哪怕前世,他心中一直隐约知道他的奥卡斯叔叔或许不像他所表现得那样喜欢他,甚至有可能因为贺家在心里偷偷的讨厌憎恶他。
他也从未想过奥卡斯会刻意害他......
奥卡斯是他最信任最依赖最亲近的人,只要他一句话,贺阳甚至情愿去死,可他却怎么也接受不了奥卡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在背地里在他最信任他的时候偷偷的害他再也无法成为一个完整的真正的omega。
而他们之间,甚至连真正的肌肤之亲都未曾发生过.......
“怎么了?阿阳,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你刚刚的琴声一直很沉闷,叔叔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能把梦中的婚礼弹得这样悲伤的,可以告诉叔叔你是怎么了吗?”奥卡斯本来是想来教育贺阳的,但一看贺阳憔悴的模样,他的心就软了半截,认真的凝视着贺阳,手情不自禁的就想去揉贺阳柔软的深棕色头发。
据说,头发软的人,心也会很软。
他一直都觉得他的皇后是一个心软得厉害的人。
“没什么,只是心情有些糟糕。”贺阳侧头,躲过了奥卡斯摸过来的手,他没有办法再毫无芥蒂的和奥卡斯继续亲近了。
他做不到去恨奥卡斯——
就算知道了,他前世沦落到那样的境地里,有可能是奥卡斯间接刻意害的。他也没有办法去恨奥卡斯,奥卡斯是抚养他长大的人,他做不到去恨他,站到贺家那一边去害他。
但他也从此,再也没法像过去那样坦荡的毫无保留的对待亲近奥卡斯了。
奥卡斯的温柔和关心,令他窒息令他害怕。
“为什么突然心情不好,可以跟叔叔说说吗?”奥卡斯一副知心叔叔的模样,他当然看得出贺阳心情不好,故此,他倒也没有把贺阳对他的回避放在心上。
贺阳认真的看着他,说:“如果,我不是贺家的人就好了。”
如果,他不是贺家人的话,奥卡斯就不会讨厌他了,也就不会再有这些令他难过的事发生了。也许他不是贺家的人,他就也不会再认识奥卡斯了。
但那也比现在这种令他撕心裂肺的感觉好啊。
贺阳天马行空的乱想。
“阿阳,你不是贺家的人。”奥卡斯也认真的看着他,试图宽慰他,贺家做的惹得天怒人怨的事实在是太多了,贺阳不想做贺家的人也不奇怪。
但人又哪里选择得了自己的出身呢?
贺阳诧异抬眸。
奥卡斯含笑看向他:“至少,在叔叔心里你从来不是贺家的人。”
“是吗?”贺阳低低的嗤笑了一声,但却不露什么喜意,他顿了半晌,才再度看向奥卡斯,问:“那我在叔叔心目当中是什么人呢?”
“你是.....你是.....你是叔叔的小太阳。”奥卡斯含笑看向他,本想说贺阳是他的皇后,但又觉得贺阳现在的年纪太小,自己现在说这个实在显得太过猥琐了。
贺阳呐呐的重复:“叔叔的小太阳?”
“没错——”奥卡斯肯定。
贺阳看着他的笑容,却突然想起奥卡斯前世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说他是他的小太阳,可是最后,奥卡斯前世还是害得他失去了自己作为一个omega,毫不容情的抛弃了他......选择了和叶臻结婚,并有了孩子......
这就是奥卡斯给予他小太阳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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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阳一宿没睡,勉强支撑着和奥卡斯说了几句话以后,早餐也没吃,倒在床上就开始蒙头大睡,奥卡斯去处理他的公务了,而贺阳的心情却怎么也驱不开阴郁了。
他睡了个天昏地暗——
一直到中午才清醒过来。
他一醒来,安妮伺候他洗漱完毕以后,当即将中饭和一碗黑乎乎的中药送到了贺阳面前。贺阳隐约猜测出了那是什么,但却仍是再问了一遍:“.....这是什么?”
“皇后陛下,这是陛下特意嘱咐御医给您调配的调理身体的中药,陛下说一直不见您的预发情热来,看着不太正常,想让您喝点中药促进下!”安妮在贺阳饭后,便将中药碗递到贺阳手里,边含笑为贺阳介绍道。
贺阳已经心痛到不会再痛了:“原来如此。”
“陛下赶紧趁热喝吧,不要辜负了皇帝陛下的一番心意。”安妮连糖果都给贺阳备好了,她也觉得作为一个omega,皇后陛下的预发情热的确是该来了。
贺阳低低应了一声:“好——”
当即接过了药碗,将碗里的苦涩黄褐色药汁仰头一饮而尽.......
他已经习惯了做一个没有发情期的omega,既然奥卡斯不想要他的发情期来,那他的发情期就不要再来好了,反正他也从未想过自己将来可能会被哪个alpha标记,他将来是要做机甲战士上战场的,发情期这种东西不来......不来也好......
反正.....反正他也没有想过要孩子......
好不容易获得新生,贺阳对自己的未来仍是充满期待,但现在他关于自己未来规划的蓝图里,却再也没有了他曾经认为最重要的奥卡斯.......他依旧爱重他,希望他能过得好好的,只是未来可能会不大愿意时常见到他了......
重生一遭。
他和奥卡斯以后,还是各自安好吧。
贺阳希望自己喝下了这药,能够尽快长大,尽快的独立,这样他就能快点逃离奥卡斯,不用再继续和他生活在一起了。
他从未像现在这一刻一般,希望自己长大。
再不见奥卡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