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涛铁一看大叔这表情,心里暗暗叫苦,下意识瞥了一眼手里的包裹,堆起个尴尬的笑容:“老家那边物流不发达,想着先放我这寄存几天,等我过些日子回家直接捎回去就成……”。

大叔明显不知道《山海经》是本什么样的书,满目迷茫,但是四大名著,他还是知道的。

哪怕没怎么读过书,电视剧都不知道翻拍多少回,早就耳熟能详了。

“四大名著好,那可是国粹……”。大叔一说起四大名著,眼睛都亮了,再也不拿看眼神看待史涛铁了。

正当他要侃侃而谈时,“我挑着担,你牵着马……”一阵熟悉的铃声猛然响起,赫然是西游记的片尾曲。

大叔急忙将自己的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那是一款市面上很常见的千元机。

屏幕上显示着“宝贝星星”的字样,男人笑的一脸温柔,不时向史涛铁炫耀道:“看,我女儿来电话了……”。

没等史涛铁回话,那大叔瞥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刚得意的炫耀表情,瞬间僵硬在脸上,一副生无可恋,天要塌下来的焦急模样:

“糟了,糟了,小兄弟,不行了,我得赶紧走了,时间快来不及了……”。

只见,男人一边步伐匆匆的往外,一边划手机接听键,小心翼翼陪笑,史涛铁耳边还能听见大叔的声音:“星星啊,想爸爸了吧……”。

接着,大叔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猛然回头,捂住手机,向史涛铁招手道:“嘿,小兄弟,最后帮个忙,待会确认签收的时候,别忘给我个五星好评哦……”。

史涛铁顿时间哑然失笑,真是个可爱的大叔,临走还不忘要好评。

或许是以前,没少遇到顾客投诉,给差评的糟心事吧。

“知道了,大叔再见,记得帮我给星星说声生日快乐……”。史涛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跟着扯开嗓子,双手作喇叭状,回答道。

大叔对他感激的笑了笑,没说话,扭头又去接电话:“星星,爸爸告诉你啊,刚刚有个小哥哥,让我帮他跟你说声生日快乐呢……”。

“嗯呐,嗯呐,你刚刚也听到了吧……”。

“这小兄弟人品的确不错,哪天你们有缘遇上了,爸爸没准能给介绍你两认识一下……”。

“记得,当然记得,我宝贝闺女的哪能不记得……”。

“你听爸爸说,我刚刚送完最后一份快递,现在正往家赶呢……”。

“一定,一定,我保证完成任务,带着公主殿下最爱的草莓蛋糕回去……”。

……

男人的声音渐行渐远,直到完全听不见了,只听得到蝉鸣阵阵,热浪仿佛卷土重来。

史涛铁凝望了许久,若有所思,他拿着包裹,转身缓缓回到出租房内。

不到一会儿,出租房里便传来一阵低沉压抑的沙哑男音:“爸,我想你了,等我处理好京都市这边的事情,过几天就买票回家,听您的话,娶媳妇,以后好好孝敬您和妈,再也不乱跑……”。

“嗯嗯,我自己回去的时候会注意的,您不用来接我……”。

“对了,我收到了个包裹,里面正好是二丫想要的《山海经》,过几天就给她带回去,这事情麻烦您告诉她一声,这小妮子肯定高兴坏了……”。

“哪有乱花钱,这是二丫这次期中考试,得了年级第一名,我答应给她的奖励,您总不希望当个言而无信的人吧……”。

“嗯哼,随你怎么说,歪理就歪理,反正我这个当小叔的就是不想在侄女面前丢面子……”。

……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了,出租房内的膈音效果不算好,时不时就传来史涛铁那插科打诨的声音。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了,等史涛铁打完电话,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不一会儿,出租房内传来“嘭”的一声巨响,仿佛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隔着紧闭的房门,又传来男人痛苦的闷哼声,同时夹杂着几分压抑阴郁的抽噎声,听着好似在哭泣。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抽噎声并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大。

此时,史涛铁仿佛就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着。

那声音凄厉而绝望,让人听了心碎。

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那扇紧闭的房门隔绝了所有的窥探,没人知道在出租房内的史涛铁是怎么样的狼狈和不甘。

如今,整栋小破楼里安详而静谧,那道凄凉的绝泣声和窗外的阵阵蝉鸣,交织在一起,仿佛合奏了一曲夏日哀歌。

出租房内的哭泣声渐渐停止,男人那崩溃压抑的负面情绪仿佛随着眼泪一点点消散。

刚刚离家出走的理智慢慢回笼,史涛铁在狠狠发泄了一通过后,他心里的郁结,虽说没有完全清除,但却让整个人没由来的轻松了不少。

无论现实如何残忍无情,颓然绝望过后,依旧要重新振作,艰难前行。

因为,日子还在流淌着,生活还是要继续。

这会儿,史涛铁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只见他浑身上下沾满了灰尘污渍,男人的皮肤是那种健康的小麦色,黑黄相间,显得越发邋遢和丧气了。

史涛铁现在这副模样,完全不像一个朝气蓬勃的28岁年轻人。

反而更像是那天桥底下,衣衫褴褛,混吃等死,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充满了沧桑感。

史涛铁的眼眶通红通红的,大概是被“生理盐水”侵染久了,他下意识觉得有些干涩难受。

没等男人抬手去揉,那眼泪哗哗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只一瞬间的功夫,泪水模糊了视线,史涛铁赶紧闭上眼睛,缓和了一下。

等他适应了之后,再度睁开眼睛,就恢复了清明亮堂。

史涛铁用低头瞥了一眼自己如今状况,摇了摇头,嘴角流露出一丝苦笑。

接着,像是想到什么的,神情有些激动,也顾不上满身狼狈,步伐凌乱,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在出租房内翻翻找找起来。

史涛铁的出租房不大,约摸三,四十平米左右,进门右手边靠墙便是一张席梦思小矮床,上面团褶皱的毛毯,衬衫,短裤,袜子等等,有的甚至连衣架都没有拆下来。

矮床正前方是两张半人高的橙色折叠桌,上面摆放着一些碗筷,牙签,扑克牌,香烟,桶装方便面,辣椒酱,榨菜,米粉,各色调料包,鸡蛋,罐头,零食,花生米等等,五花八门的东西。

折叠桌旁放着重叠的红色塑料凳,看着大约四,五个的样子,靠近凳子旁边是一箱雪花啤酒,不过里面的酒瓶全空了。

啤酒箱靠墙便是一间独立卫生间,卫生间左上方有个通风窗户,但作用不大。

进门左手边,先是放置布衣柜,旁边是电脑桌,上面放着一台二手液晶显示屏电脑,电脑桌下方是抽屉里是一个机械键盘。

显示器左,右两边都放置着慢慢一大摞书,隐约看见川菜,粤菜,徽菜,浙菜,华炎国美食大全,甜品制作入门等等诸多类别,无一例外全是有关于吃的。

有了书籍,自然少不了食材和实践,所以电脑桌旁就是台小型冰箱和简易的小厨房。

说是厨房,其实跟小灶台差不多,高度大约80公分左右,灶台全实心的,上面用白瓷砖铺设,摆放着电饭锅,电磁炉,微波箱等,只要是厨房用具,一应俱全。

似乎,为了节省空间,那些用具全是微型或是小型的。

油,盐,酱,醋,味精,生姜等这些调料数不胜数,用贴纸钩挂满了墙,塑料袋花花绿绿,眼花缭乱。

那小灶台和卫生间的门遥遥相对,灶台左上方正巧有个窗户,窗户外有颗梧桐树,格外阴凉。

举目四望,整个出租房,拥挤不堪,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偶不,还是有的,卫生间门口那点位置上正铺着一张凉席。

很显然,史涛铁昨天晚上就睡在哪里,因为冰箱上方有个小电风扇呼哧呼哧吹着,不曾停歇。

“到底去哪了,刚刚还用手机给老头子打电话呢……”。

史涛铁翻翻找找了一阵,没有找到自己的手机,烦躁的挠了挠那鸡窝头,郁闷的喃喃自语道:

“这会儿,就不见了,雾草,劳资不会这么倒霉吧……”。

果然,应了那句话,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缝。

史涛铁还是不死心,他敢肯定手机就在出租房里,没准在哪个犄角旮旯里。

史涛铁沉默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回想自己刚刚的举动,刚刚他脚好像踢到什么东西了,然后……

“对了,应该在床底下……”。

史涛铁灵光一闪,接着趴在地上,看向床底,果然看见一款黑色智能机,躺在正中央,他瞬间松了口气:

“幸亏没丢,我现在穷得叮当响,卡里只剩下三位数了,满打满算也就够买一张回家车票的钱了……”。

要是把手机丢了,就真的去天桥底下乞讨了。

史涛铁花了老大的功夫,才把自己的手机从床底下捞出来。

他上下查探了一下,又试了试功能,发现啥问题都没有。

史涛铁悬着的心总算落地了,他可没钱再买新手机了,尤其是在这特殊的空档。

他平静了一会儿心绪,在通讯录里找到房东的电话拨了出去:“喂,姐,我是小史,我准备下个月一号搬走,最近这段时间真是麻烦你了……”。

电话里传来一阵和蔼可亲的女声:“小史啊,你是不是找到工作了???”。

“没有,没有,我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京都市竞争压力那么大,工作哪有那么好找啊……”。

“那你租到合适的房子?小史,真对不住啊,姐帮你问了好几个人,最近都没有房子要出租……”。

房东大姐以为史涛铁是着急了,连忙歉意道:

“不过,姐向你保证,我一定在拆迁以前帮你把房子找到……”。

“没有,我也没有租到合适的房子……”。史涛铁听着房东大姐的话,心里一暖,嘴角不自觉的扬起抹微笑:

“是因为我要回老家了,不想再漂着了,太累了……”。

“小史,你这是干啥啊,回老家不是白瞎你这身厨艺嘛……”。

房东大姐情绪激动了,近乎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房子你先住着,有困难可以跟姐说,别放弃,再坚持坚持,你会成功的……”。

“坚持,我都坚持了八年了,还是一事无成,越混越差……”。

史涛铁知道房东大姐是在为他可惜,自己又何尝甘心,可是现实摆在那里,没由来自嘲道:

“父母都老了,回老家至少能陪伴左右,在他们面前尽尽孝心,留在这里除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失望,挫败就没有其他了……”。

“真的决定好了,不后悔???”。房东大姐再度试探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希翼,她想让史涛铁留下来,因为这个年轻人真的很好,有股不服输的拼劲,做菜也挺有天分的。

“决定好了,不后悔……”。史涛铁回答得那叫一个斩钉截铁。

“小史,那我以后是不是就吃不到你做的菜了……”。

房东大姐赶紧扯开话题,颇为惋惜:

“你留下来多好啊,水电全免,房子白住,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事……”。

“呵呵,哪有姐这样的,尽做亏本买卖,别人家房子快拆迁了,巴不得把人都赶走,您倒好,居然挽留我这个钉子户……”。

史涛铁听着房东大姐的惋惜,差点没把持住,答应留下了,可脑海里却划过父亲那苍老的面容,半开玩笑道:

“我走了,姐不就省事多了吗?该不会您老看上我这个小鲜肉了吧,暗恋我,一直没好意思说吧……”。

“我呸,史涛铁你没放没车没存款,长得磕碜,嘴不甜,瘦不拉几,跟竹竿似的……”。房东大姐噗嗤一声笑了,讽刺道:“到底那来的勇气自称小鲜肉的,我家大黄都比你俊俏……”。

“嘿嘿,梁静如给的勇气……”。

史涛铁嘿嘿一笑,听上去贱兮兮的,状似鸣不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