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真正进入了这一片海域之后,阿列克谢终于弄明白了黑雾的真面目。它并不是什么无法让人理解还带有神秘性质的东西,仅仅是一些漂浮在空中的黑色孢子而已。由于这些小小的繁殖体在空气中密度过大,远远望去就像是海面上起了一片黑色的雾一样。看到这些东西,阿列克谢在第一时间想起了资料上能够入侵电子芯片的那些真菌,不过当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培养皿和放大镜进行了仔细观察和对比之后立刻否定了两者是同一种生物的想法。
不过,这些真菌孢子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它们从哪里来?
在逐渐深入之后,第二个问题被很好地解开了。望着面前这艘已经被厚厚的不知名植物所覆盖的庞然大物旁边游过,阿列克谢浑身打了一个哆嗦。对方庞大的体积和毫无生机的气氛让他感到十分的压抑,甚至如果不是自己内心坚定的责任感和看到了那面已经有些破败但仍然招展的美国国旗,阿列克谢恨不得立刻调头往回游,并离这个诡异的东西越远越好。向四周放眼望去,虽然无处不在的孢子阻挡了他的视线,但阿列克谢能够想象,在这么一片面积广阔的黑雾之中,究竟隐藏着多少和这艘美国航空母舰一样下场的舰船。
幽灵舰队,名符其实的幽灵舰队。
“看来还是上去看一看比较好。”在海中漂浮着观察了一会儿,阿列克谢自言自语了一句。随后,他从一直在不远处漂浮着并通过一根绳子和自己连在一起的背包里拿出来抓钩枪。这个东西在设想中本来应该是当他游到幻想乡边缘的悬崖时进行攀登的用具,考虑到岩石和航母所用钢材的硬度区别,他有些担心在这种情况下钩子不能很好地固定在航母的甲板上。
还好,这种担心被证明是多余的。被发射出去的前端划出一道抛物线,消失在阿列克谢的视线之中。估计应该已经勾住了什么东西,他使劲拽了拽绳子。很稳,没有什么问题,或许唯一的问题就是攀登索的长度差不多要用完了,七十多米的高度确实是有些吃力呢。
左手提起漂浮在水面上的背包背在背上,阿列克谢右手一使劲,整个身子离开了水面。把双脚蹬在航空母舰的侧面,刚刚准备使力,他顿时感觉脚下一滑,因为脚底的触感而有些放松了的右手差一点儿就松开了紧紧抓着的绳索。向刚刚脚蹬着的地方看去,那里露出了一道长长的亮灰色的痕迹,在周围黑色背景的衬托下格外的显眼。
“该死的,就连这里也有吗?我还以为用黑色充当海军舰船的颜色是美国佬的喜好呢。”
暗自抱怨了一句,阿列克谢开始继续自己的攀爬。那薄薄的一层湿润还没有什么摩擦力的类似于苔藓植物之列的东西在这个过程中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但凭借着在多年职业生涯中锻炼出来的身体,阿列克谢还是顽强地仅仅凭借自己的胳膊到达了甲板。将抓钩枪回收到背包里,他坐到已经触感有些像皮肤的黑色生命体所覆盖的甲板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真是累啊……”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汗,他开始细细打量这艘曾经的美国海军的骄傲。被击毁的舰载机残骸形成了一个奇怪的造型,十分像那年他在纽约看到的一个所谓后现代主义风格的雕塑。飞行管制室上方,就在那一面巨大的美国国旗旁边,一个小小的红灯在不停闪烁着,向外界证明航母的能源系统还没有被彻底瘫痪。联想到美国人在南美洲陷入的窘迫局面,阿列克谢忽然有一种想笑的感觉,即便是现在俄罗斯的处境一点儿都不比他们好。
休息了一会儿补充完体力,阿列克谢站起来,重新背上他的背包:“看样子这艘船上应该连一个人都没有了吧……真是奇怪。先去指挥室看一看比较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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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高兴见到两位。”左手捧着自己的头盔,海伦娜与对面的那个美国人握了握手。即便是已经熟悉了一个下午,她似乎还是有些不习惯这套新型的“宇航服”——主要是在听到它高昂的造价之后所带来的心理压力实在是太大了——因此动作显得有些僵硬而小心翼翼,“我是欧洲……啊,中方人员之一,海伦娜·伍德。请问两位怎么称呼?”
“阿克曼·亚当斯,那边的是苏菲亚·克拉克,她的语言功能有些障碍,所以不能说话,还希望两位见谅。不过真高兴见到你们,我们已经在这里等了很长时间了。”
“真是十分抱歉,不过我们应该并没有超过约定好的时间吧?”当听到阿克曼对于苏菲亚的介绍时,海伦娜不由得囧了一下,然后忍不住瞥了一眼身后那个被全息屏幕遮住脸的人,“克拉克小姐也是有语言功能障碍吗?还真是巧啊,我的这位搭档也因为一些原因不能说话了。”
“……确实是很巧啊。不过,在我们这边,因为一些不方便说出口的小原因,我是可以和我的搭档进行沟通的,可是您的那位搭档究竟要如何与我们进行交流呢?”
“呃,我们之间并不存在那些不方便说出口的小原因。”察觉到对方的瞳孔颜色似乎发生了改变,海伦娜的眉毛挑了挑。现在的情况对于自己这一边的两个人来说是相当不利的,有了前一次的教训,美国方面应该也不会再把普通的特工派上幻想乡,他们肯定有着什么底牌,就像是自己身上穿着的这身价格高到吓死人的“宇航服”一样。可是,由于对方的装扮相当普通,她并不能做出准确的判断,但相对来说,这边两个人的穿着很明白地说明了一件事情:我们进入幻想乡就是凭着这身行头混了,“如果是说交谈问题的话,他会使用浮在自己面前的那个全息屏幕向外界传达他所要说的话的。哦,对了,还没有介绍,他的名字是葛博文。”
“很高兴见到您,葛先生。”阿克曼礼貌地向对方伸出了手,“希望我们的合作可以愉快。”
……首先确认一件事情,你们看得懂中文吗?
“如果仅仅是日常交流的话,当然可以。”看到全息屏幕上浮现出的那一行方块字,阿克曼笑了笑,说的话也从美式英语变成了标准的普通话“不过,难道葛先生并不会英文吗?”
不要误会,只不过用中文打字比较快一点而已,毕竟是自己的母语。那么,事不宜迟,现在我们是不是应该行动了?我刚刚得到消息,解放军正在对幻想乡进行最后一波进攻,现在的话正好可以凭借战场的混乱潜入。两位意下如何呢?
“哦?想不到葛先生还是一个急性子呢,不过真的要现在就行动吗?在我看来,两位的穿着打扮在人群之中应该是十分显眼的。就我考虑的话,还是应该等到夜幕降临之后再行动比较好。”说着,阿克曼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后的苏菲亚,“我的搭档也是这么考虑的。”
“不过我认为,葛的提议应该是中肯的。”海伦娜摇了摇头,“这件事情或许应该先挑明了比较好:在不久之前,我已经进入过幻想乡一次,因此我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情况。在幻想乡内部其实是有很多预想不到的野生猛兽的,比如我就曾经见到过人身狼头的怪物,甚至遭到过一种和始祖鸟十分相似的鸟群袭击。因此,我们应该在白天视野较好的情况下尽快穿过幻想乡北部的那片平原,并在日落之前到达位于中部的那片原始森林才可以。否则,一旦在晚上遭到了那里原生野兽群的包围,我们的安全问题就很值得商榷了。”
“这么说来,两位是并没有信心能够摆脱它们吗?据我所知,在幻想乡上的那些有智慧的原住民是完全不用担心这件事情的。如果连这些野兽都战胜不了,还如何要试图对抗在幻想乡的高级战斗力呢?”
并不是有没有信心的问题。如果能够避免不利的战斗就要尽量避免不是吗?再者,如果有现在的正面战斗掩护的话,我们被野兽群包围也不会引起对方太大的注意,但如果是大战之后的深夜里出现了这么大的动静,傻子都会在第一时间冲过来吧?或者说,您有这个信心能够在那些人物的围剿下突出重围吗?如果是后者,那我真的要怀疑您的人类身份了。
“哦?听上去,葛先生似乎对于幻想乡的战斗力相当的了解啊。”
在蒙古的时候见到过她们中几个成员的战斗,因此有一定的了解。
“这样的话……呵,毕竟我们也没有和幻想乡接触过。”又看了一眼苏菲亚,阿克曼点点头,“那么就按照两位的意思办吧。现在就立刻行动吗?”
当然,时间不等人。真心希望我们这次的合作可以十分愉快。
“当然。不过,我还真是有些好奇呢。”阿克曼把自己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伍德小姐啊,看上去您并不是中国人,而且又曾经进入过幻想乡。不介意的话,可以告诉我你的经历吗?”
“呵呵,这种情报应该遵循等价交换的原则不是吗?如果能告诉我你的瞳孔颜色变化的奥秘,我付出相应的情报倒也是可以的。这些事情,在进入幻想乡之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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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节了一下手电筒的亮度,阿列克谢抓住通向下层甲板的那扇看上去相当门,用力将其打开。顿时,一股尸体腐烂的味道从里面冲了出来,熏得他连忙后退几步,差一点又掉回了海里。
“我的天啊……这种味道可真是让人受不了。”戴上从背包里翻出的一个口罩,阿列克谢抱怨了两句,举起手电筒,开始向着此行的目的地走去。
即便是在舰船的内部,那些诡异的植物仍然肆无忌惮地繁殖着,甚至有些人的尸体都已经被它们同化。一些全息屏幕在能源系统地支持下仍然没有关闭,但在它们上边显示的全都是同一个标志。这个在不久之前几乎向全世界宣战的政党标志让阿列克谢觉得这次冒险行为还是值得的:至少,自己能够知道把航空母舰变成这个样子的凶手究竟是谁了。
周围一片安静,脚步踏在那层厚厚的有机质上发出的轻微声响可以被清楚地听到,这种环境让人很不适应,有一种压抑的感觉从阿列克谢的心底里升起,让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的,喉咙里也像是噎住了什么东西一样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幻听,阿列克谢总感觉这艘舰船上似乎还有什么大型的生物在活动着,那种“簌簌”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走过一个拐角,突然迸溅的火化和从天花板上掉下来的光纤吓了他一大跳,手上的手电也随着浑身的动作掉在地上。看清楚究竟是什么东西掉下来了之后,他深呼吸了几次,从地上把手电筒捡起来,但弯下腰去,看到被灯光映照出的那个像肉瘤一样的东西时,他顿时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向大脑会集,氧气似乎是有些不够用的样子,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在闪亮的灯光之下,一条条红色并且正在跳动的血管清晰可见。
不正常。这一切绝对不正常。
捡起手电,阿列克谢把自己的身子靠到一片并没有植物寄生的墙壁上,一边平复着自己的心情一边认真地思考着。自己虽然赶不上安德烈那种被欧洲、美国和中国长时间秘密通缉的人物,但这些年来的经历并不会让自己因为这种景象就害怕到这个样子。这些植物肯定在释放一些什么神经性的化学物质,并干扰了自己的情绪。回想一下一路上看到的那些尸体的伤口,阿列克谢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会不会正是因为这些植物让这艘航空母舰的成员全都疯掉了,才导致它变成了一艘幽灵船呢?
无论如何,在到达指挥室之后,自己必须要马上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如果连那座不知名岛屿的土地都没有踏上就这么死在这里,那未免也太不值当了。
想到这里,他直起自己的身子,把最开始认为应该派不上用场而一直插在腰间的手枪拔了出来。摸到握柄上那熟悉的纹路时,他的心微微颤了一下,然后开始祈祷:父亲啊,希望你所设计的武器可以让我再一次度过这一次的难关,就像之前的很多次一样。
在让人感到相当漫长的一段路途之后,阿列克谢终于来到了指挥室的大门前。看着那扇已经面目全非而且虚掩着的门,他咽了口口水,右手握着手枪,缓缓地把门打开。
没有动静。
“呼……吓死我了……”立刻长出了一口气,阿列克谢突然感觉自己的腿似乎有些发软。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他大步走进这间貌似设备仍然基本完好的指挥室,开始在桌子上寻找着一些可能的线索——不过,他的收获似乎比想象中的要大。
“这里是安全的这里是安全的这里是安全的这里是安全的这里是安全的……”
“你,一个人小声在嘀咕些什么呢?”说实话,阿列克谢在最一开始根本没能想到在这种环境下居然还会有幸存者。看着缩在角落里穿着已经完全不成样子的美国海军军服用英语不停自言自语的那个人,他皱了皱眉头,抬起枪问道,“这里发生什么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你……你是来救我的!你是来救我的对吧!哈哈哈哈,我得救了,你们输了混蛋们,我得救了,我得救了!”对方忽然欣喜地跳了起来,举着双手大声喊着。通过他肩上的军衔,阿列克谢估计他应该是舰上的高级指挥官,“你们,你们全都失败了!我活下来了!”
“你给我冷静……”话刚说到一半,阿列克谢突然感到整个舰体震动了一下,随后一声似乎是野兽嚎叫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的甲板上,从航空母舰后部一个大型的花苞状物体里,数十个小型绿色圆球升上天空,与从其他舰船从电磁炮口里发射的钻地弹一起,向着它们的目的地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