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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援的进展是缓慢的,一块块沉重的水泥板,在众人的决心和毅力中,终于一点一点的被扒开了.
废墟的缝隙越来越大,那个红衣女子的身躯也慢慢的显露在所有人的眼前,虽然早就知道她已经死了,但是当真正看清她死亡的姿势时,在场的救援人员都忍不住别开了头。
双膝跪地,整个上身向前匍匐着,双手死死扒着床沿儿,身体被压得变形,看上去有些诡异,小女孩的哭声已经低得几不可闻,断断续续从红衣女子的身下传来。那哭声听得人心焦,可是当小女孩不哭的时候,救援人员又禁不住害怕,生怕他们动作太慢来不及。
余震就像悬在每个人头上的一把利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下一次,垮塌的三层小楼十分不稳定,前几次余震级别较小,对救援造成的影响虽然不大,却也不是没有,废墟明显一次比一次压得更结实了。就在一个小时前,他们其实已经打开了容一个下去的洞,没想到正好赶上一次余震,洞口缩小了整整两圈。
支队长吓出一身冷汗,这次余震哪怕再晚2分钟,他就要派人下去,不单小女孩救不上来,派下去的战士,也基本上没有活路,一根根支棱出来的钢筋不是逗着玩儿的。
终于,洞口又被打开了,支队长没有耽搁时间,眼疾手快地跳了下去,伸手在女人身底下摸索着,终于摸到了孩子的胳膊,然后顺着胳膊摸到了她整个身子。
还好还好,没有被什么东西压着,母亲用她的身体,为她撑起了一方生存的天空。
将手电叼进嘴里,支队长拿着工兵铲小心翼翼地在红衣女子的下方清理出空间,想慢慢地将小女孩拉出来,刚刚他摸着小女孩的脸上湿漉漉的,缩回来的手上一片暗红。小女孩似乎受伤了,而且看样子伤得不轻,现在震区缺医少药,她又在废墟里被埋了这么久。哪怕救出来,支队长也担心她根本活不下来。这是他们第一个救出来的生命,而且她还这么小,谁也不希望她出事。
经过一番努力,挡在她身前的废墟终于清理干净了。支队长伸手一点一点地把小女孩往处拽,终于小女孩被全须全尾地拽了出来。
她满头是血,把支队长吓了一跳,抱着孩子跳出废墟,大声呼喊医护兵。一个背着药箱的小伙子立刻窜了出来,接过支队长手中的孩子,就地做了检查。所幸虚惊一场,孩子毫发无伤,那些血液,大概属于已经死亡的母亲。
“妈妈、妈妈.”见女儿安然无恙的得救而不叫上来的吴桐。死死的抱住了大难不死的女儿,可是小女孩双眼只盯着那片她刚出来的废墟,张开双臂,似乎急切地想要回去,吴桐说不出话,只能用行动来表示,他抱着女儿走过去,想看妻子最后一眼,那半跪在床头用自己的身躯为女儿撑起一片生命天空的伟大母亲,却再也不可能回望这世界上他最亲近的两个人了。
梧桐突然抱着女儿又转过身朝支队长跪下。意思很明确,希望支队长能把他的妻子也挖出来。哪怕她已经死了,送去村东头安葬也是好的,这是他身为人夫能为妻子做的最后的事情。
谁没有父母妻儿?支队长很理解吴桐的心情。但是他没有办法答应他的请求。
现在的震区就是一片人间地狱,因为地形的原因,救援本来就已经够不及时,世界末日般的场景震撼着每一个人的心灵,还有濒死的灵魂在废墟中挣扎,这些人尚且救不过来。更别说浪费时间挖掘以及一具已经死去的遗体。那个女人被紧紧地卡在废墟中动弹不得,以他们简陋的设备根本无能为力。别怪他们冷血,他们正在跟死神争抢宝贵的救援时间,能多救一个是一个。
支队长无奈的摇了摇头,带着人离开,他们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吴桐膝行几步,最终只能抱着女儿,跪在父母妻儿的葬身之地痛哭不止。
村子里活着的人都挖出来了,不顾一身的疲惫,支队长带着人继续往前走,他们现在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就已经让这些铁骨铮铮的汉子止不住的想哭,另一边等待他们的,将是更加惨烈的景象......
2008年5月20日,地震后的搜救工作正式停止。这八天,是一场拷问心灵的洗礼,是人类与自然的角逐,是对生命的尊重与信仰,是希望与绝望的挣扎。
每一个参与救援的人员,都在日复一日的搜救中沉默下去,他们饿得狠了,才会放下手中的工具,吃一块压缩饼干喝一口凉水。他们困了站不住了,才会随便找片不碍事的空地倒下就睡。
每个人都努力的告诉自己要冷静要清醒,哪怕有最后一丝丝的希望都绝不放弃,但是随着扒出来的尸体越来越多、生还的人越来越少,说不绝望都是假的。有的战士累得晕倒,被战友抬下来勒令休息,也不过是略微睡上一小会,便上前继续参与搜救。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多一份力量也许就会快一步,会这一步也许就能从死神手中抢出另一个生命!
那怕余震不断,大地在颤抖,每一次进出废墟,都是与死神同行的游戏,他们没有退缩没有动摇,期待着一个又一个生命的奇迹。
然而终究,八天过去了,哪怕曾经有人能幸运的在地震倒塌的废墟中生存下来,但八天水米未进,不吃不喝,也已经是生命能存活的极限。
殊不见以前还曾经偶尔狂叫的生命探测仪也安静了下来。以现在的救援手段,他们已经毫无用武之地了。不会再有下一个奇迹,参与搜救工作的战士们,满是不舍地放下手里的工具,忍不住心情沉重。
这场地震,留给汶州市的是永远不会抹平的伤痛,愿逝者安息,生者坚强,地震无情人有情,汶州。加油!
转眼间八年过去了,今天是中国的农历新年,C市喜气洋洋,张灯结彩。
人总是善于遗忘的动物。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忘掉悲伤,充满勇气,继续前行,毕竟死者已矣,生活却要继续。
“阿八过来搭把手。关店咱们也过年去。”传统习俗在C市表现得更明显一些,可能是这里的生活节奏缓慢,饮食文化传承源远流长。这里的农历新年,古味更重一些。
老罗在这条街开了一辈子的小吃店,脾气古板的他,做得一手地道的C城小吃,不过过年从外地回家的本地人,却没有这个口福了。
老罗的小店,不过完正月不会开门的,任你是天王老子。也没有办法让倔强的老罗改变自己多年的生活习惯,即使这样,老罗的小店生意照常火爆,谁让C市都是爱吃的人呢,老罗一辈子没结婚,当然无儿无女,他的父母也早已去世,不过这并不妨碍老罗一个人享受生活,再说现在他也不是一个人了。
阿八是个哑巴,不知道从哪里流浪到他这小店附近。隔三差五地上门作揖讨一碗吃食。阿巴很有眼力见儿,只在老罗快要打烊的时候来,那时店里没多少客人,还有剩下的食材。不会耽误老罗什么,老罗当然也不在乎这一碗红油抄手或者小面,总会浓油酱料的满满盛上一碗,递给阿八,阿八也总会双手小心地接过,深深鞠躬。然后缩在店外的角落里稀里呼噜地吃干净,将空碗小心地放回桌子上,又是深深一鞠躬转身离开。
要说老罗为什么会收留阿八呢?老罗已经六十多岁的人了,手脚自然不能跟年轻的时候相比,那天晚上收摊的时候,他一个不小心扭了腰摔倒在地上起不来,要不是阿八正好路过,冲到路边求爷爷告奶奶地叫来了人,将他送去医院,真等别人发现他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老罗向阿八表示感谢,塞给他钱愣是不要,转身逃跑了。不过依然像从前那样,隔三差五的,在他快打烊的时候,来讨碗吃食。
老罗对阿八上了心,仔细观察了他一段时间。他的一条腿有些瘸,走路姿势略有点怪,白天就在街面上的几个垃圾筒边到处晃,捡些路人随手丢掉的水瓶或者纸壳,拿到附近的废品回收站换些零钱。
有钱的时候,他会在街头的小摊贩那买些果腹的便宜食物,只有手里头真没钱了,才会来这边的店子里碰碰运气讨点吃食。老罗心里想,阿八到是个有些骨气的,不是真的饿得狠了,从不会出来讨食。
过了两天,阿八又来,老罗示意他先等一等。阿巴倒也乖觉,没有留在店里惹人嫌,而是退到了店外的角落,等到屋里剩余的几桌食客吃完,结账走了,老罗手脚麻利地打了烊,这才唤街角的阿八进来。
“阿八呀,你还年轻,我也看出来你不是一个愿意乞讨过活的人,来我这店子里帮帮忙怎么样?我管你吃住,给你开工资。”活到老罗这岁数,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因着他没儿没女,家里的三个侄子为了他这点儿家业打得跟乌眼鸡似的,连带着哥哥弟弟都对他这个兄弟有怨言。他倒是真想得开,想着阿八若是个好的,就让他伺候自己养老送终得了,以免得闹得家宅不宁,临了临了兄弟反目。
阿巴一听这话,哪有不愿意的,他原也不想靠着乞讨过活,只是身有残疾,不能说话脚还不利索,没有人会雇他,为了活着,不得不舍出一张脸皮。现在老罗愿意赏他口饭吃,他求之不得,老罗是个爽快人,做了决定,便也不再瞻前顾后,当晚便带着阿巴回来家。
阿八到了老罗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关进厕所,狠狠地洗了一个多小时,差不多搓下来好几斤泥,特意跑到老罗跟前伸出双手,嘴里阿巴阿巴的说着,让老罗看他已经清洗干净的指甲缝。
老罗顿觉欣慰,这小子是个明白人。他是做吃食的,别的都可以慢慢教,但是这卫生习惯,却不是一时半会能改过来的,阿八眼明心亮,机灵懂事,自己也是个好干净的那就再好不过,能让他省不少的心。
于是老罗的小吃店,迎来了他开店以来的第一个伙计。阿八对这份工作珍惜无比,手脚麻利,除了不会说话,没别的毛病,对老罗像对自己亲爹一般,脏活累活抢着干,老罗看在眼里,受用在心里。
私下里,老罗也打听过阿八的身世,可是每每问及,阿八都是一副头痛欲裂的样子,捂着脑袋直撞墙,为此老罗也曾经带阿八去过医院,检查的结果,就是阿八的脑袋以前受过剧烈的撞击,他能活下来都是个奇迹了,恐怕以前的记忆受到了影响。可怜的孩子啊,老罗不仅对阿八更多了几分心疼。
天旋地转、地动山摇,他跑啊跑跑啊跑,不论跑到哪里,都没有出路,四周围不断落下的巨石,将将擦着他的头皮过去,他不敢停下来,使出吃奶的力气向前跑,然而终是跑不快,被块石头砸得正着,摔进了裂缝......
“啊!”阿八惊叫着从噩梦中醒来,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做与地震有关的梦,梦里的一切都如此的真实,真实的让他哪怕醒来都无法抛去这份恐惧的感觉,可是他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今年多大,家里还有什么亲人,就连阿八这个名字,都是别人见他天天只会阿巴阿巴地张嘴叫唤给胡乱起的。
他只知道自己自从有记忆开始,就在街上到处流浪,狗嘴里夺食的事情也干过,现在好不容易有个栖身之所,原以为能安稳的过些日子,可是噩梦却依然如影随形。
阿巴小心地起身,不敢发出响动惊动老罗,老罗上了岁数睡眠很轻,而且一旦被惊醒就很难入睡,阿八心疼他每天还得不停地劳作,希望他能多睡一会。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卫生间,关上门开了灯,对着镜子张开嘴,嘴里的半截舌头上,创面平整,一看就知道是利器伤的,到底是谁要害他?
他一早就知道自己不是天生的哑巴,而是舌头被人暗害了去,但是这个害自己的人到底是谁他却一点印象都没有,不过以他的落魄,不管害他的人是谁,想来都不会再闲得无聊盯着他了吧?
算了,过去的种种,他反正也想不起来,难得遇上老罗这样的好心人,他********跟着他过日子就好了,帮老罗打理小吃店,替他分忧,为他养老送终,才是他的本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