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这优盘里面好像有一些工作的文件,还有一些照片,此外就是他下载的一些小说,因为随着一本又一本小说扑街后,他痛定思痛,所以把点娘点击排行榜前一百的某些感兴趣的小说都下载了下来,后来导入了手机之中,准备认真学习学习。

“我当时是复制还是剪切的呢?”他顿时想到了这个问题。

复制还是剪切?他永远都不会想到,自己的前途,自己的人生,竟然会赌在这个细节上面。

果然啊,态度决定命运,细节注定成败。

可惜,身边没有电脑,别说他了,就是整个镇上都很少有电脑,除了,除了…

“除了隔壁有家移动充话费的。”他想起来了,他们家的饭馆儿开在第一个门面,依次数过去第三个就是移动充话费的。

说起来这是个镇,其实就是一个村的集市,只有一条街,以前是镇,后来撤销了,成了村,只是大家都这么叫,习惯了。

那个营业员家里才是真正镇上的,每天坐车过来,一个小时,晚上店里给他爷爷看守,一个月一百元辛苦费。

“是了,坏没坏,有些什么东西,到了晚上就知道了。”打着这个主意,他突然决定下午先不回外婆那儿了,反正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握着手中这个小小的优盘,他感觉重比千钧,要知道,今后是吃肉还是喝汤,可就全看这一遭了。

电视里还放着大唐双龙传,以往他那是大晚上都要偷着偷着看的,可是现在他半点心思都没有,一心就等待着天黑。

他从小喜欢看武侠电视剧,古装电视剧,恰好从他记事起,渝城一套节目一直都是播放古装片,武侠片,对于只能收到一个台的乡镇来说,他过了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犹记得看八三版射雕,那时候才四五岁吧,家里没有电视,就跑到隔壁邻居家去看,大半夜的,人家都要睡觉了,可是就不想走,一直赖着不走,人家不好赶你,只能让你看,后来去了那里,远远低看到这些小孩儿的影子,就把门一关,什么都看不了。

后来97年家里买了彩色电视,那高兴的,最喜欢去租碟片来看,什么武打的,古装的,多半都是那些香港的电影,看得非常起劲,买的话两块钱一张,倒是也不贵,租的话只需要五毛。

想着这些往事儿,天渐渐地黑了,他走到窗前一看,充话费的下班了,门已经拉下来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慌慌张张地下了楼,找到爷爷,说道:“爷爷,你把那个隔壁充话费的钥匙给我下,我要去用她电脑查查入学时间。”

爷爷没说话,从袋里抽出了钥匙,递给了他,临走前来了一句:“莫给别个搞烂了下。”

“放心,不得。”他顾不上回头,匆匆打开卷叶门,然后拉下来,走了进去。

来到电脑面前,他有些忐忑,有些兴奋,熟练地打开电脑,过了半晌,弹出了o3版登录界面,可是,这是什么,输入密码?

“纳尼?不会吧,居然有密码,尼玛,这个坑货。”

他万万想不到,这居然有密码,其实也正常,在这里会用电脑的人除了中学的老师,其它很少人会,所以对电脑很稀奇,为了不让别人摆弄,人家设个密码,就很有必要,那就是杜绝了所有人使用的可能,何况前世谁的电脑没密码呢,他竟然疏忽了这个问题。

这里面可能有什么客户资料,她也怕被人乱动麻烦,早该想到的,正是有了密码,她才会放心大胆地把钥匙留这儿。

“心眼儿真多。平时肯定做了亏心事儿,哼!”无论如何,他也只能抱怨抱怨了。

他是学物理的,不是学计算机的。要说破解个登录密码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以前他有个同学喜欢计算机,没事儿就爱干这种事,当时他就下了一个软件,放优盘里,然后插上通过几个步骤就打开了。

可惜啊,他当时想学,对方装B的来了句这个犯法,不能教。

“k哥,你等着,要是三年后见到你,我保证不打你!”

埋怨了几句,没办法,他只能关机了。

拉下卷叶门,锁上,回到饭馆,吃饭。

这一晚夏宇做梦了,他梦到将来某一天在互联网行业叱咤风云,梦到自己成了大米手机的总裁,梦到自己收购了点娘,可是后来他又梦到了夏洛,那个重生后得了艾滋的可怜虫,他一下子就被吓醒了。

第二天早上,吃了饭他就提着宇妈准备的肉去外婆家了。

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不算远,但是对现在的他来说,走快了也费劲儿。回到外婆家里,看到只有外婆一个人,不禁问道:“外婆,外公呢?”

“回来了啊!”外婆抬头一看,放下手中的伙计,接过塑料袋,说道:“你还走得快呢,几点钟走的吗?”

“吃了早饭就出的。”他不想继续寒暄,再次问道:“外公去哪里了?”

外婆提着塑料袋走进里屋,听着他的话,随口答道:“去天明土掰包谷(玉米)去了。”

他兴奋地出了家门,直奔天明土。那里有棵黄角树,是他小时候经常玩耍的地方。这棵黄角树不知道存在多少年了,据他外婆说,从她嫁过来的时候就有了,仿佛整个杨里沟都没人能说出它是什么时候种的。

渝城是山城,路都是坡坡坎坎的,不是上山就是下山,气踹嘘嘘地跑到了黄角树下,夏宇看着背着背篓掰包谷的外公,眼睛一瞬间就湿润了。

高中的时候他一个月回一次家,没觉着外公有什么不对。因为他年轻的时候是石匠,力气很大,拉槽很厉害,一手手艺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可。

干力气活的人饭量大,酒量也大,那时候喝上一两斤白酒,还能吃得下一斗(大)碗干饭。

记得他以前说过,有一回去一个主人家里修房子,当时肉很贵,所以主人家为了避免客人吃肉,就切得很大一块一块的,一块起码有三两,都是三个指拇这么厚的膘。

当时有个同行的人对他说:“老师傅,我们两个一起整一块嘛。”

他当时看都不看,二话不说,直接夹起一块就整,一连吃了三块,把桌上的人都给镇住了,晚上主人家觉得不好意思,又来改刀,切成了小块儿。

也正因为年轻时不注意,五十岁往后就经常吃药,没什么大病,就是要吃药。

他高考之后,所有的东西运回家,当时还是外公挑着担子来到车到不了的地方帮他挑回去的。

那时父亲对他选这个学校不是很赞同,但外公对他这么说道:“宇娃子,不管怎么说,考上了大学,就要好好读,去了外面,人要勤快,老实点,晴带雨伞,饱带干粮,莫犯错,会有出息的,我等着看你读穿(毕业)。”

他一路上听得很认真,可是,不曾想,那竟然是最后一次长谈。

刚刚大学开学,一个月后他就接到了母亲的电话,说外公肺癌晚期了。

肺癌?晚期?

听到这两个字,他如遭雷击。从一岁开始,他就是外公外婆养大的,可是,外公才六十二,就已经是肺癌晚期了?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当时眼泪刷刷地直流淌。后来在学校里,他经常梦到外公去了,过年回家,看到外公强撑着拐杖,还能勉强走两步,他当时都一度认为没事儿了,会好的。

每次打电话回去,外公都说“挺好的,你好好学习,不要担心。”

直到最后几次,他的话语变成了“不好,好不了了。”

他知道,外公一方面是希望唯一的外孙子早些回去看他,可另一方面又怕耽误他的学习,所以才会矛盾如此。

夏宇当时很害怕回去,真的不想回去,因为他怕一回去,外公就会坚持不住,最后走了。

学年结束,六月二十几号,他回到了家。看到病床上脸色苍白,头脱光,癌细胞侵入骨髓以致瘫痪在床的外公,没说两句话,他眼泪再也忍不住,跑了出去。

果然,就在他回家的第二天晚上,外公就去了,送他走的时候,他真的希望他能快些走,因为那过程实在是太痛苦了。

自古皆有死,莫不饮恨而吞声,外公的去世,让他深深地懂得了这句话。

回忆一幕幕闪现,他的眼泪不自不觉地打湿了衣襟,在这已经开始热起来的天儿里,也分不清到底是汗水还是泪水,不都是咸的吗。

“宇娃子,你啷个(怎么)回来了呢?”

外公的叫喊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赶紧用手把眼泪擦干,说道:“昨天拿到通知书了,这不是拿回来给你看看嘛。”

“好,好,好!”听到这个消息,他也放下了背篓,说道:“那回去嘛,反正也没剩多少了。”

“不用,我来帮你掰吧。”夏宇也会镐草,只是从他读书成绩越来越好之后,这些事情家里人就不让他干了。

说完不等对方反应,夏宇就抢过他的背篓,还是一个一个地掰着玉米。

外公笑着坐在一旁,从兜里掏出了廉价的山城香烟(一块五一包),点燃后开始吞云吐雾。

看着这一幕,他觉得十分幸福,是啊,有时候幸福就是这么简单。

可没过多久,就听到一阵猛烈的咳嗽声传来。

“糟糕!”没来由地,他头脑中蹦出这么一个念头。

果然,外公越咳越厉害,最后一口气没缓上来,径直地往后倒去。

“外公?”夏宇大惊失色,赶紧放下了背篓,迅跑到他身前,将他扶了起来。

“外公?”他再叫了一声,可还是没反应,他不由得有些惊慌失措,用手探探鼻息,还好,有呼吸。

“对了,掐人中试试。”这荒山野岭的,他顾不得细想,伸出左手大拇指,使劲往上嘴唇中间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