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他本来也是同样的想法,败了不要紧,至少我要打中你一下。
然而现实比他想象的要残酷得多,禺京的强大远远超出了他的预计,他没想到自己会败得如此彻底,对手没有付出任何代价,而他此刻已经沉入了海底。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如此的不甘心。
船头甲板上的人群仍未散去,他们只是漠不关心地看着海面,没人在乎夏禹的死活,并非所有人都瞧不起弱小,但弱小而没有自知之明,还妄想高人一等,却是所有人都无法忍受的,尤其这个人还是三巫内讧的罪魁祸首,曾经高高在上的夸父氏。
天吴满意地看了一眼甲板上的情景,飘然而去。
他来到了三楼,进入大殿,看着站在窗前的赤松子。
“一定要做到这种程度么?”赤松子头也不回地说道。
“您不忍心?”天吴道。
“我只是觉得,他还年轻!”赤松子叹道。
“可是大人,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但这样逼他,真的有用么?”
“三巫的强大,您最清楚,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赤松子叹道:“我又何尝不知?只是觉得有点对不起他,刚一上船就委以战司重任,我怕他会被压垮呀!”
天吴道:“可您也是迫不得已,如果不施加压力,怎能让他甘心苦修,激发他的潜力呢?事到如今,只有希望他能挺过这一关了!”
赤松子摇头不语。
甲板上,看热闹的人群依然没有散去的迹象,早来的挤在甲板上不走,晚到的没有看到战斗的场面,大呼遗憾,更想要看看那个夸父氏的小子从水里爬出来的狼狈相。
“你不会把他打死了吧?”犬戎见夏禹还没浮上来,皱眉道。
“我已经手下留情了,你没看到我只用了一根手指头么?”禺京冷冷道,“他就算再弱,也不至于被我一根手指头打死吧?”
“那他还躲在水底下做什么?”
“哼,这还不简单,没脸见人呗!”尹离不屑道,“他不敢上来,咱们偏要在这里守着,非让他丢这个脸不可!”
犬戎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对禺京说道:“其实你不应该出手的,以你的本事,本来就是竞争第四位战司之位的有力人选,大战司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故意逼你出头,去触犯首领大人的逆鳞,如果他真的认可这家伙做第四位战司,那他为什么不先引见他自己的部下?”
禺京咬了咬牙:“哼,我当然知道,但让我叫这小子大人,你觉得我还能忍么?”
犬戎道:“做人要能屈能伸嘛,如果大战司那样的人物都能甘与这种家伙并列战司之位,那你叫他一声大人也不算吃亏,何况就算你叫了,难道他就真的能当稳这个战司么?你看看周围,满船的人有几个服气的?”
“谁不服气?!”甲板上,突然响起一个充满威严的苍老声音。
“是首领大人!”
嘈杂的人群很快平静下来。
赤松子冷眼扫视,目光所及之处,大部分图腾战士都情不自禁地低下了眼睛,不敢与之对视。
船停了。
甲板上寂静无声,只能听到海浪拍打着船身的声音。此时船已离开大泽有一段路程了,天空变得湛蓝,一望无垠的海面给人以心神辽阔之感。
没有人站出来回答赤松子的问题,但这种全体沉默,却好像在昭示着谁都不服气。
赤松子慢慢地朝船头走去。
人群哗地让开了一条通道。
赤松子低下头,朝海面看去,只见夏禹飘飘荡荡地浮在水面上,随波逐流,已落在了神舟的身侧。
周围的人都看着夏禹,目光中充满轻蔑鄙夷,夏禹并没有因为丢脸而低头,他抬着头,回望着船上的人们。
“女丑,拉他上来!”赤松子寒声道。
“是!”一个容貌艳丽的年轻女子应道,她伸出手,一根藤蔓从她的衣袖中飞了出去。夏禹只觉腰间一痛,已被藤蔓捆住。
女丑往后一扯,夏禹的身子便离开了海面,朝着甲板上飞来,快要落地时,女丑突然将藤蔓撤去,夏禹重心不稳,脚一触地,便向前一个趔趄,跪倒在地。
“哈哈!”看到他这副狼狈相,人群中响起一阵哄笑。
夏禹的样子的确很狼狈,他浑身湿透,身上只剩下一些碎布条,近乎**,露出瘦骨嶙峋的身躯,嘴唇甚至冻得有些发白。
赤松子摆了摆手。
便有人拿来一件衣服,披到了夏禹身上。
“如果你不想当这个战司,”赤松子看着夏禹,“我不会勉强你!”
一听这话,众人顿时屏气宁息,战司之位,的确令人心动,不过若是换了他们受到这等羞辱,心想只怕也没这个脸皮继续撑下去,在他们看来,夏禹只要还有半点自知之明,就该低头认输,让出本就不属于他的战司之位。
夏禹微微地颤抖着,站了起来,他看了禺京一眼,禺京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他又看了看其他人,其他人的目光中也都充满了嘲意,最后他看向赤松子,一字一顿地说道:“您说过,首领的话是不能收回的,这个战司,我非当不可!”
众皆哗然。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脸皮居然厚到这种程度,这就是所谓的夸父氏么?”
“他到底凭什么,首领大人是不是有点糊涂了?”
赤松子看了夏禹一眼,点了点头,环视众人,缓缓道:“如今咱们在这妖海飘荡,事急从权,多余的仪式就免了,现在我正式向诸位宣布------”手指夏禹,说道:“这个孩子,是夸父氏的传人,祖巫大人之子,他的名字,叫做夏禹,从今天起,他,便是这华夏神舟上的第四位战司!”
人群一片寂静。
没有欢呼声,没有祝贺声,更没有人来向他行礼。
夏禹站在场中,更像是一个卖弄无知的蠢物,不能给人以半点身为战司的威严感,人们看他的姿态,是纯粹的居高临下。但他已决定豁出去了,对众人的蔑视视若无睹。
赤松子对部下们的失礼并不以为意,向夏禹说道:“我相信你能做好!现在你可以开始挑选你的部下。”
“我的部下?”夏禹环顾周围,人们看他的眼神分明更像是他的上级。
赤松子道:“是啊,没有部下的战司,还叫战司么?”
“你们有谁愿意成为四战司的部下?”赤松子中气十足地说道。
没有人说话。
人们甚至不明白首领大人为什么要明知故问。
成为新战司的部下并非没有好处,对于那些在其他战司座下不受重用的图腾战士来说,投入新战司麾下未尝不是一种晋升的捷径,因为新战司的势力往往较弱,对于最先一批投靠的部下会尤为重视,在以后的战斗中,这批深受重视的部下便能得到很大的特权,碰到弱小的对手,会由他们冲锋立功,碰到硬骨头,他们则可以选择殿后督战,战后瓜分战利品时,他们也总是可以分到较大的一份,这对他们的生存和修行都有着极大的助益。
可是,一切都需要一个前提,那就是新战司至少要有足以服众的资本,至少要让人相信,他能够率领他的部下从妖族大军中杀出重围,如果连胜利都不能取得,那么要那些特权又有什么用呢?
他们从各个不同的地方登上同一艘船,不是为了送死,是为了重建部落,他们中的有些人甚至幻想过,将来如果肃清妖海,打败妖龙,赤松子就会称帝,而他们这些一路跟随的部下不但可以振兴部族,还可以享尽荣华富贵。在这样一个美好的前景面前,这些人只会加倍爱惜自己的性命。
很显然,夏禹远远无法满足他们对于战司的期望和要求!
要认可一个连自己都不如的人做战司已经很不甘了,还要冒着背叛现任战司的风险去做他的部下,除非脑子被驴踢了,或者说,就算脑子被驴踢了,也没人会愿意。
赤松子对众人的沉默没有表现出丝毫意外和不满,他看向躲在人群后面的禺京,说道:“你愿意么,禺京?”
众人的目光一齐转向禺京,人群中响起一阵嗡嗡声。
“这么多人都不愿意,禺京那种人物就更不用想了,首领大人这是怎么了,怎么偏偏就问他?”
“谁叫他第一个出头,首领大人估计是想帮那夸父氏的小子出气呢!”
禺京也觉得自己有点晦气,他本来只是好端端地在自己的房里喝着酒,幻想着自己成为第四位战司的那一天,然后突然冒出来一个夸父氏,一声不响地就夺走了他的战司之梦,接着大战司又故意逼他出手,现在连首领大人都来找他的麻烦。
教训了夏禹之后,他本来猜测首领大人可能会有所责备,于是故意躲在人群后面,尽量显得低调一些,然而没想到就算这样也还是躲不过。
他只得站出来,恭声回道:“大人,我是二战司的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