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贺辰说“要回学校”,龚名知道贺辰是真的生气了。他连忙下床追到客厅,一把拉住贺辰的手。他本想好好劝劝贺辰,把他哄回去睡觉,结果话还没出口,便被贺辰猛地将手甩开。

龚名怔了一瞬,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这次贺辰的情绪是闹得严重了。他估摸着再用平时哄他的方法是不管用了,他清楚贺辰情绪崩坏的原因,不是随便说两句好听的就能让他破涕为笑的。

知道贺辰现在排斥与他有身体接触,龚名索性没再伸手碰他。他上前走了两步,走到贺辰面前,望着他,再次开口抱歉道:“没能顺应你的想法,是我的不好。看到你难过伤心,我心里也不好受。但小辰,我也是人,也会有怕的事情。好像你对未来没有安全感一样,我对结婚这件事也充斥着不安。过去,我从来没有跟你提起过这件事,就是想要在你心中留下一个无所畏惧的形象。但人总会有弱点,总会有他过不去的那道坎……”

贺辰低着头,怔怔地望着地板道:“我明白,这不是你的错……”

可他心里就是止不住地难过,就是无法接受。他无法做到像个成熟的大人一样,冷静地接受这个事实。但他也不想被龚名看到自己在他面前没出息地落泪,或是无理取闹的样子。

“我要回学校背单词了。”贺辰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头也不回地奔出家门。

龚名不打算再拦,他想或许贺辰现在最需要的是冷静吧。他可能心中对他正有怨愤,无法继续面对他。可外面天气寒冷,天色已经黑个透底,龚名担心他情绪不好,一个人在外面会遇到事情。于是,他一边回卧室拿衣服,一边冲着贺辰的背后喊:“等一下,天太晚了,我送你回学校。”

当龚名回到卧室穿了两件单薄的衣裤,然后拿着外套走出门外时,他发现贺辰早已跑得没影了。电梯已经下到了一层,龚名掏出手机,立刻给贺辰打电话。电话铃声响了一会儿,贺辰终于接了起来。龚名对贺辰说:“你在车库等我!”

贺辰只是说了一句,“不用了,我已经打到车了。”而后他便挂断了电话,龚名听他的声音里似是带着哭腔。

他能想到此刻贺辰忍着不哭的要强样子,他就是为了躲开自己才会这样跑出去的。尽管龚名担心他的状况,可此刻他的电话和关心无疑更会加重贺辰的情绪负担,他也只得放弃了继续联系他的念头。

他突然有点后悔今晚跟贺辰说的那番话,纵使他是存了跟他结婚的心思,他早晚都要面对,可若他等到贺辰再稍微长大一点,或者他换个更加柔和更容易接受的方式让他知道,那他也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伤心难过。他怎么忘了他还是个孩子,还没有能力成熟冷静地消化他的那些话。即使说出了他的不安和困扰,他也未必能完全理解,只是徒增他的失落罢了。

龚名放下外套,又默默走回了卧室。看到卧室床上拧在一起的床单,还有两个人刚刚欢爱过的痕迹,龚名的脑海里立时闪过贺辰在他面前落泪的神情。一想到他现在说不定在哪里伤心地独自流着泪,他的心便蓦地揪在了一起,龚名觉得自己糟透了。

龚名坐在床脚,心里乱乱的。他很想打个电话问问贺辰现在在哪里,人怎么样了,可他怕贺辰接到他的电话,非但不会老实地告诉他,反而让他听到他的声音,想到刚才的事,会再次引得他难过。

可天这么晚了,他是真的放心不下他。龚名站起身,来到窗台前,望着街道上的灯火马龙,他用微信给贺辰发了条消息:安全到寝室了,给我发个消息!晚上天气凉,你身体弱,别在外面逗留太久。

坐在出租车上的贺辰,看到龚名发来的这条信息,眼角有一滴泪滑落。接着,他气愤地按下了锁屏键,把手机放进了口袋里。做完这些之后,贺辰自己也迷茫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明知道龚名已经跟他说得很清楚了,他不愿意跟他结婚不是不喜欢他,不愿意跟他永远在一起,只是个人对生活方式的选择问题。

然而,他就是无法做到像他一样那么冷静地面对问题。虽然知道无可奈何,但他就是难过。孙凡说得没错,人的本性是很难改变的。可龚名连为他改变的尝试都不肯做,或许是爱他爱得还不够吧。

然而,他却太爱他了,爱到连像孙凡那样明知跟他不会有结果,果断提出分手及时抽身都做不到。为什么他爱得这么卑微,这么狼狈,龚名的一句话便能让他不受控地吧嗒吧嗒眼泪直掉。他想要跟他时时刻刻在一起,连出国留学的机会都放弃了,而他却还在爱里保持着良好的风度,还是那个淡定自如的模样。一点都不对等,根本就不是换个称呼就能改变的。

一想到这里,贺辰便觉得胸口憋闷,心痛难挡。他把头埋进外套里,不甘心地哭了。

贺辰推门回到寝室时,几位室友正在各自的被窝里,捧着英语词典与单词厮杀。看到贺辰这个时候回来,王为探过头来打趣道:“怎么,跟你那位熟女姐姐吵架啦?”

“诶,你……”

“咳咳,谁把宿舍窗户开完没关严啊,冻死我了!”

“是不是你,王为?下午你说要给你那堆臭袜子净化一下的,快点下去把窗户关严!”

没有听到贺辰的回答,王为本想继续追着他再八卦地打听一些,但看到贺辰眼圈泛红,脸色铁青的另外两位室友,及时地制止了他。而后,王为接收到两位室友的眼色,他终于安静地闭上了嘴。

这时候,寂静的寝室里,突然响起了一声微信提示音。贺辰没去管,而是把手机扔到了寝室床上。他脱下外套,把他挂在床边,而后直接进了卫生间。从卫生间洗漱完毕出来后,贺辰听到他的手机铃响了。

杨亮催促他:“你快点接电话吧,刚才已经来了好几个微信了!”

贺辰爬上床,刚想接电话,电话铃却突然停了。在短暂安静的一瞬间,贺辰感觉到了宿舍内不同寻常的凝滞气氛。他抬头扫视了一圈,看到原本望向他这个的室友,见他视线投过来后,全部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立即低头去跟英语单词相面。

这时候,龚名的电话又打进来了。贺辰很怕他一听到龚名的声音,又会忍不住地流眼泪。在他面前再次丢人也就算了,但他不想让室友把他没出息的样子尽收眼底。

于是,贺辰按掉了电话,转而打开了微信。他看到龚名给他发了好几条追问他到没到寝室的微信,贺辰抬起手指,在对话框里回复了“到了”二字。龚名很快又发来一条“让他发张照片”证明自己的微信,贺辰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看到对话框里龚名发来的一连串的担心他的信息,贺辰觉得自己无理取闹的样子真的很逊。他明明没做错什么,自己却故意不回他消息让他着急。

想到这里,贺辰随手拍了一张寝室床的照片,给他发送了这条证明信息。龚名很快回复了他一句,“晚安,早点睡!”而后便没再给他发消息了。

然而,贺辰的心却完全平静不下来。躺在寝室的床上,他毫无睡意。他想着自己现在本该在龚名卧室里舒服的大床上,躺在他的怀里被他哄着入睡的。结果因为自己的无理取闹,大晚上的非要跑回来一个人在这里胡思乱想地受罪。平静下来之后,他对自己就那样不管不顾地逃出龚名家的行为后悔了。他发现自己现在特别想龚名,想回去,回去那个有龚名的家里。贺辰把头埋进枕头里,觉得自己真是完了。

之后的两天里,贺辰一直呆在寝室里看英语。龚名没再给他打过电话,只是偶尔发来几句慰问的微信,诸如“按时吃饭了吗”“天气冷,出门注意保暖”之类的。起初贺辰还会简单地回答个“嗯”“好”之类的。到了后来,贺辰见龚名真的一个电话也不给他打来,便生起闷气来不再回他。

然而,周日那天,他已经早中晚连续三条微信都没回龚名了。可到了晚上睡觉前,龚名也只是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继续给他发了一条“晚安”。贺辰气得把手机扔到一边,把头闷在枕头里。

他是不打算再提这件事了吗?要对他冷处理了吗?没有收到他的回复,他不担心他是不是在这边出了什么事才无法联系的吗?贺辰越想越受不了,自己每天在这里想他想得要死,他却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依然用平时的语气在给他发消息。他早上甚至还在想着,只要龚名跟他说他想他,无论是在电话里还是微信上,他都会立刻飞奔回去那个家找他。然而,他却好像潇洒得完全不在乎自己。

如果冷战是情侣之间的一场博弈,那么毫无疑问,在这场与龚名的博弈中,他只能是那个输家。贺辰感到心灰意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