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万方有罪(1/1)

我的身子僵在半空。

四目相对间,巫山难再现,沧海桑田。

就在这时,西王母的法力越过天君肩头一下射中了我的左肩,我闷哼一声摔下云端。

天君已经扑向我,喊道:“绛珠——”

天君感觉到身后有杀气迫近,他猛然回过身去,对上了西王母右手上呼之欲出的法力。

西王母见天君阻在中间,收了法力,不悦道:“天君——”

老巫婆简直要跺脚了。天君却挺直腰杆子,不卑不亢道:“母亲,三界的事还是交给朕亲自处理吧!”

西王母一愣,她只是王母宫的主宰,并不是三界的主宰。三界之事的确该由天君自己裁夺。

这时,西王母身后,东海龙王敖广带领着北海和西海龙王,向天君和西王母跪拜道:“魔女杀我敖明兄弟,又害我三公主瘫痪在床,请天君和王母娘娘为我水族做主,还我水族公道,给我水族一个交代。”

敖广老泪纵横,目光充满仇恨地瞪视着我。

天君背对着我,他一动不动站着,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西王母自是安慰龙王道:“天君自然会为你们水族做主,还你们水族公道,给你们水族一个交代!”

西王母如此说,龙王们忙叩头谢恩。

大家都把期待的目光投向天君,天君始终一动不动,他伫立在那里,像一尊雕塑。

我扶着受伤的左肩从地上起身,我的手上已沾满鲜血,我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出眼泪:“本魔君杀南海龙王敖明,是替我二弟魔王报仇的。你们东海的真火烧死我的兄弟,我就让你们的兄弟拿命来偿!一命抵一命,何等公平,你们还讨什么公道?我的子民何辜,被天庭一个一个扔进炼妖炉,他们只是一些老弱妖魔,不曾伤天害理,为什么要被讨伐?只因为我们是妖是魔,无论我们做不做错事,有没有罪孽,都要被你们这些号称正义的神仙打上邪恶的标记,我们永远见不得光,而你们永远高大上,这便是你们要的公道?”

我的狂笑声在南天门回旋飘荡。

圆台之上,炼妖炉旁,妖魔们更是哭声凄凉。

天君缓缓转过身来,四目相对,时光静止,仿佛这南天门外就剩了我和他二人。

还记得凌霄殿上初见,我跪在殿中,声音清脆:“西天来客绛珠叩见玉皇天君——”

那一抬头,便是惊鸿一瞥。

从此你是大护罪,小护短,为了我违抗西王母,为了我与百仙意见相左,你待我的心天地可鉴。

可是凌霄殿上,我入了魔道,你却无论如何再不能相信我。

你说,朕不怪你,你所作所为只是因为你入了魔道。

原来,你对我的爱会因为一重身份而大打折扣。

凌霄殿上,我反复问着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不相信我?

当我站在所有人的敌对面,我多么渴望有一个同盟。

杨戬说,无论你是神仙,还是妖魔,你都是我的绛珠,可他还是用行动告诉我,他在撒谎,他在神仙与妖魔之间选择了神仙。

他在我与你之间选择了你,天君。

杨戬尚且有一句善意的谎言奉我,你呢?你连一句遮掩的谎言都没有!

蟠桃林中,我问你,为什么你可以私藏月神一缕魂魄,就不能饶绛珠不死?

你说你和月神怎么比?她是神仙,你是魔!

我是魔,我是魔界最大的魔!

泪水从我眼中绝望地滑落。

“万方有罪,罪在绛珠。我为你留公道,你为我留子民;我为你留交代,你为我留子民;饶我子民不死,杀我魔君一人,若何?”

我的声音微微颤抖,苍凉而暗哑。

天君整个人激灵灵一凛。

“朕答应!”他果决道。

“天君,铲妖除魔,不给魔界以教训,他们势必还会兴风作浪!”西王母气结。

神仙们龙王们也一个个拱手恳求着,他们翕动的嘴唇,恶毒的目光,全都是想让我的子民死。

“三界一统,他们是我的子民,也是天君的子民,天君不只是神仙们的天君,亦是三界的天君,是宇宙的天君,天君亦是我绛珠的天君……”

说到此处,我的眼泪唰唰而落。我只为我的眼泪能打动你,饶过这些无辜的妖魔。

天君终于道:“将圆台上的妖魔放回魔界,将关押在特殊监牢里的魔界军队全部放回魔界!”

天君下了命令,西王母马上叫起来:“天君,你这是放虎归山!”

天君道:“朕主意已定。将绛珠拿下!”

便有天兵天将上来钳制住了我的双手。

我的左肩传来剧烈的疼,我忍着那疼面对着我的子民,此刻他们一个个泪流满面。

“哮天犬,”我嘱咐道,“化悲痛为力量,带着他们回魔界,从今往后魔界交由你打理,记住,不许营救我,不许为我报仇!”

“魔君——”哮天犬哭倒在地。

“如果你还认我是你们的魔君,就按照我的话做,不要违抗我的命令!”

我的声音平静如风,却是极有威慑力的。

“快走!”我焦急地喊起来。

我害怕天君随时会改变主意。

哮天犬了然,带领着圆台上的妖魔们坠下了云端。

风云之中传来他们的呼唤:“魔君——”

问心无愧,便得自在。

我想起了三生石爷爷的话。

此时此刻,我尽了我该尽的责任,我问心无愧,我便得了自在。

我心里从未有过的舒坦、清明。

“将绛珠押下天牢!”天君说着,不再看我,掉头疾步往南天门内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的唇边绽出一抹笑意。

谢谢你,你终究是宽宥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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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天牢,不知外面的世界风云更替、昼夜轮转。

我不知道我在天牢中关了多久,没有人来理我。

每日的饮食都从牢房的暗格送进来。

我刚开始还会悬心不安,不知道天庭几时会裁决我,又不知会对我处以怎样的极刑。

我已入魔道,斩仙台是没有资格去的。最坏的亦不过被扔进炼妖炉。灰飞烟灭何足惧?

这样我便坦然了,把心彻底放宽,每日在监牢中打坐养生。

心里虽然还惦念着魔界众生,可是细想天君既然下令饶过他们,势必君无戏言,我也不必替他们的安危担忧。儿孙自有儿孙福,日后就靠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我心里又担心哮天犬。眼儿媚儿黑鹰都死了,他一个人一定锥心如焚吧?一下子失去了妻子和两个好朋友,他该情何以堪?

可是我将魔界众生交托与他,他有了责任和使命,想必能从极度的悲伤中转移一些注意力。

对于自己,前程似乎戛然而止,那片未可知的迷雾一样的未来,我是没有机会,也没有力气再去披荆斩棘了。

身体里魔君的元神每日都癫狂躁动着。

我是魔,我为什么要和神仙们比正义?我们就是邪恶的化身。一个声音这样说。

另一个声音马上又道:魔为什么就要自甘堕落,让自己成为邪恶的代名词?魔与仙有何区别?都是三界一员!魔不比神仙差多少!活要活得坦荡,死也要死得理直气壮!

我在一片黑暗中睁开眼睛。监牢的门开了,一缕云从牢房外飘了进来。云踪消失处,婆婆纳出现在我跟前。

“阿纳!”我从床板上站起身,迎向她。

“姐姐——”阿纳的忧愁与眼泪是意料中的事。

紧紧相拥在一起,我也泪眼婆娑。

那灵河的美好时光到如今只剩了眼前的阿纳还能与我相拥而泣。

“阿纳,我是魔,我丢了你的脸,因为我,你在这天庭抬不起头来了吧?对不起!”我放开阿纳,歉然道。

阿纳摇头,“你做得很好,我为你骄傲。你是魔界的好帝君,也是我的好姐姐。”

我抚摸着阿纳清秀的面容,她能揭下面纱,像从前一样将自己的面容呈现在别人跟前,我有今日下场也值得了。

“姐姐,阿纳问你一句话,我脸上的面皮是从龙三公主脸上剥下来的吗?”

我点头,马上又道:“你难道想将面皮还给她?”

阿纳抿了抿唇,道:“难道不应该这样做吗?”

“不能这么做!”我喝道,“这面皮的的手术和你对雪女做的面皮手术不一样,你脸上的面皮是海澜珠一针一针缝上去的,如果你揭下来,这面皮也是千针百孔,再不能复原了,你根本无法将这面皮还给颖梨。你若心中还认我这个姐姐,你就收下这个礼物,这是我欠你的,你就让我偿还了吧!至于我欠颖梨的,我自会承担我的罪孽!”

阿纳被我一番抢白,哑口无言。

她落着泪道:“姐姐,我该怎么做,才能救你?”

“什么都不要做,听天由命。”我颓然道。

阿纳摇头,“我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你死?你是为了这面皮才对龙三公主下手,才和龙族结怨,才有今日的牢狱之灾灭口之祸……”

“不,阿纳……”我喊起来,打断阿纳的话。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