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下警觉起来,清风徐徐从窗外传送进阵阵怨气,隐隐约约听见女鬼哭泣的声音:“我儿在哪里?“
我听出那是月神的声音,忙化作一缕烟飞出窗外。
月色中,月神正和黑鹰在湖水上空翻飞斗法,她竟然从幽冥鬼府逃了出来,母爱真是能激发无限可能,令人感慨。
风伯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屋内走了出来,“谁啊?大半夜吵吵闹闹,那不是月神吗?“风伯指着空中,瞪大了眼睛。
我一道法力扑向他,他就昏厥在地,我再送了一群瞌睡虫喂进他鼻腔,袍袖一挥,他的身子就被我卷起的风送进了屋内床上。
我施法射向空中,打断了黑鹰和月神相撞的法力,他二人跌落到我的脚边。
黑鹰不解道:“魔君?“
我已现出魔君形象,身上穿着海澜珠亲手为我缝制的魔君服,冠帽束额,一身霸气与阴险。
我朝黑鹰挥挥手,黑鹰欲言又止,恭顺地退下了。
整片沙洲,月光迷蒙,水鸟沉睡,游鱼酣眠,风静树停,独我与月神四目相对。
“将我儿交出来!“月神铁青着脸,恶狠狠地盯着我。
“现在不行,神瑛需要被保护,而你身为幽冥鬼府的阶下囚,没有能力保护他!“我淡淡道。
月神仰天狂笑,惊起水鸟无数,一时之间各种水鸟叫声此起彼伏。
“你有能力保护他,可惜你没资格保护他!“月神斜睨着我,唇边满是讥笑。“当初背弃他,害他差点魂飞魄散,现在竟然恬不知耻又来与我争抢他,你就是欠抽的份!”
月神说着,就开始与我斗法。我们在花草树木间上下翻飞,法力化作的各种光罩在林子内碰撞,碎裂,连湖水也被我们用法力激打上来,变作两条水龙在月光中撕咬拼杀。
这一仗昏天黑地,月神怨气深重,法力并不在我之下,我所能做的便是拖延时间,只要挨到天明……
天边一丝鱼肚白终于现了出来,月神惊慌失措,忙在太阳升起之前化作一缕烟逃走了。
神瑛从屋内走了出来,他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脸起床气,跺着脚来到我跟前,指着我夸张道:“姐姐,你好可怕啊!”
我才意识到此刻自己是魔君的形象,眉心的火莲因为一夜激战还滋滋作响无比兴奋着,听到神瑛如无忌童言般的指摘声,火莲立刻吐出一口火喷向神瑛,神瑛一吓,就瘫坐地上大哭起来。
见他如孩童般又痴又傻的模样,我一时无措。隐了魔君衣袍,变作和蔼可亲的邻家姐姐模样,蹲下身拉开他蒙在眼睛上的双手,安抚道:“你再看看,姐姐现在还可怕不?”
神瑛张开五指蒙住自己的脸,眼睛在指缝间滴溜溜转着,见我不再像先前凶神恶煞的模样,这才拿开双手,嘻嘻一笑:“姐姐不可怕,姐姐漂亮,姐姐像仙女……”
我哭笑不得,拉他起身,他大咧咧拍着自己的屁股,一边吮吸自己的手指,一边眼巴巴看着我道:“姐姐,我饿……”
“姐姐给你做早餐。”看着他可怜兮兮的目光,我竟然没法生气。
“姐姐,我想吃鱼……”
“黑鹰,起床捉鱼了!”黑鹰马上从房内闪了出来,嘿嘿笑道:“魔君,属下一夜没睡呢!”
可不?那么深的黑眼圈。
“吃完早餐补眠,现在捉鱼先。”我言简意赅命令道。
“是!”黑鹰化作老鹰,展翅飞向湖泊,尖利的喙往水里一伸再离开水面时嘴里已经含了一条活蹦乱跳的鱼。
神瑛拍着掌欢呼雀跃:“太厉害了,好好玩,好好玩,我也要变大鸟捉鱼!”
我看着他不谙世事的面容,心里黯然:这世上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事情太多,或许痴傻才是幸福。
黑鹰已经变回人形回到我们身边,他将鱼递到我面前,高兴地说:“活蹦乱跳,新鲜得很呢!”
神瑛伸手就要抢,“我要吃!”
我拍开神瑛的手道:“不能生吃,要煮熟了才好吃。”
神瑛流着哈喇子,满眼不舍。我拉着他,接过黑鹰手里的鱼走进厨房去。三下五除二用法力给那条鱼去鳞开膛去肚,神瑛坐在灶膛口看得傻了眼。
“干嘛愣着,快生火啊!”我像大姐姐对小弟弟说话般,满含疼溺给了神瑛一个微笑。
神瑛忙去拿干草往灶膛里塞,嘴里道:“生火,我会。”
么么哒。
我微微一笑,快速清洗了鱼,切好姜丝葱蒜,准备好红酒和盐,神瑛还没有将火升起来,“怎么搞的?火再生不起来,就没有鱼吃了!”我催促道。
神瑛从灶膛口抬起头来,一脸的黑灰,活像一只大花猫,我忍俊不禁笑起来。笑罢自己都愣住了,入魔以来我还从没有如此开怀畅笑过。
神瑛觉得我在笑话他,“哇”的一声就哭起来,“姐姐是坏人,姐姐笑话我。”
我无奈,只好走到他身边,蹲下道:“你看着,姐姐来帮你。”指尖施法,一朵火花从指尖飞向干草,干草腾一下就烧着了。
“喏,你看,火生起来了。”
神瑛这才破涕为笑。
气气歘歘,开始煎鱼。一盘香喷喷的鱼刚端上桌,神瑛三下五除二就吃干抹净了。他用舌头舔着自己的嘴唇,巴巴地望着我道:“姐姐,还想要。“
好吧。“黑鹰!“我喊起来。
黑鹰变作老鹰,扑扇着翅膀飞出屋子飞向湖泊。不一会儿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就放到了我面前,又开始剖膛开肚,清洗生火,我汗流浃背将鱼端到桌上,神瑛又三下五除二吃干抹净,睁着无辜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盯着我道:“姐姐,我还想要……“
“黑鹰——“
黑鹰又火速冲出了屋子冲向湖泊。
一整个早上就这么在厨房的烟熏火燎间度过,简直比昨夜和月神激战还要辛苦。神瑛不知什么时候成了大胃王,一个早上吃掉了十条鱼还叫饿,当他又可怜兮兮眨巴着眼睛盯着我道:“姐姐,我还要。“
我抓狂地叫起来:“黑鹰——“
黑鹰扑扇着翅膀飞过来,直接将神瑛驮在背上飞出了沙洲。
“魔君,我将他驮到天上玩一会儿再回来。“
还是黑鹰善解人意。我拖着疲累的身子走出厨房,经过风伯房门口时见他还呼呼大睡着,呼噜声打得震天响。风伯的睡相不美观,鼻孔朝天,胡子被吹得一挺一挺的,我哑然失笑,兴许昨夜一时不注意给他喂了太多瞌睡虫了。
我施法从他鼻子中钩出了许多瞌睡虫,风伯昏昏沉沉做了起来,他捧住自己的头使劲晃了晃,看见我站在房门口,便道:“什么时辰了?“
“红日三竿。“我笑笑。
风伯摸摸自己的头,突然道:“昨夜我好像看见月神了。“
“您那是做梦呢,我怎么没看见?“
风伯被我如此一说,若有所思道:“或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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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黑鹰带着神瑛回来了,神瑛手里拿着一团棉花糖,下了黑鹰的背就直奔向我,嘴里嚷道:“姐姐,我在天上抓了一把白云给你做的棉花糖,可甜了。“他天真地歪着脑袋。
我心里竟有柔柔暖暖的情愫升起。
我接过那棉花糖咬了一口。
“姐姐,甜吗?“神瑛充满渴望地看着我。
我温婉一笑,“甜。“
神瑛立刻欢呼雀跃,又蹦又跳。
我看着他天真无邪的面容,不禁想:如果你永远这样天真该是好的。这样想着,我就开始犹疑自己要不要帮他冲破他脑海中那道封住他自己记忆的法门。
他努力想要忘记的,我却让他再想起来,他会不会又一次恨我入骨?
如果永远就这样,将他留在身边,他叫我姐姐,我给他煮鱼,这样会不会更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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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又一次来临,只听绿洲之外鬼哭狼嚎。
我一早就喂了许多瞌睡虫给神瑛和风伯,并在绿洲之外造了结界。
站在结界前,看着月神发怒地撞击着那透明的屏障,一次又一次,直撞得头破血流。她像一只怒道极致的母兽,想要讨回自己被猎人捉去的小兽,恨不能与我同归于尽。
“绛珠,你好狠哪!你害死我的月萌一次不够,还害得她在忘川河中永世不得超生!现在你又来霸占我的神瑛……“
月神眼神喷火,每一字每一句都含了满满的恨意。
在那极致的恨意与盛怒中,我轻轻立着,飘逸如风的长发披泻在月光里,清风撩起我的衣袂飘荡得妩媚生姿,这样的我淡淡如一枝百合。
“月萌的魂魄困在忘川河是她咎由自取,与人无尤。至于神瑛,他现在依赖我,而我再也不会放弃他……”我说着没有再理会月神,径自回屋,留给月神一个轻描淡写又孤僻自傲的背影。
而月神回给我的是歇斯底里的怒吼,那怒吼绝望地回荡在天地之间。茫茫荒漠,皎皎月光,那吼声显得分外凄凉。
我心里莫名产生一股淡淡忧伤,入魔以来,从没有过的淡淡忧伤,像极清风中一缕隐隐约约的花香。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