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人言可畏置死地(1/1)

魏楚其实根本不在乎韦道蘅母女是否沆瀣一气,她说这话也不过是给韦道蘅添点堵,倒是根本没有真想策反韦道蘅,若是真策反了,说不定还恶心到她自己了。遂见韦道蘅愣在那里,魏楚只是笑了笑,就从她身边走过去。

然而,魏楚没想到的是,她的话却在韦道蘅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之前因为嫁薛衍的事,韦道蘅和她娘就闹过好一阵不愉快,她最后是瞒着她母亲求了父亲才算堪堪成了这桩事。在韦道蘅眼里,薛衍自然是千好万好,因而她根本不能理解母亲对她的阻拦,这一切都被她归为自己母亲因陆氏失势已经魔障甚至有些癫狂了。

之前的母亲虽飞扬跋扈,但有依仗有手段,可是如今母亲却敏感谨慎如惊弓之鸟,更是得了父亲的厌弃。韦道蘅心里其实已经隐隐有了脱离母亲的想法,否则她也不会在和母亲争吵之后就冒着会牵连母亲的风险去找父亲,然而,她不敢也不能把这些想法摆在明面上的,且不论孝道大如天,单就母亲这些年对她的疼爱,就足够让她愧疚到死。

魏楚这一句话点破了她那阴暗的心思,让她内心惶恐至极,脸上更是一丝血色也无。好半晌,她才转过身,看着魏楚远去的背影,攒紧了拳头,垂头,眼里满是阴狠,心里却一遍一遍地催眠自己,她和母亲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魏楚和那个孽种害得,这一切都是这他们逼得!就算她和母亲再也不能站在一起,但她也不会放过韦温那孽种!只要她能嫁给薛衍,只要她能重新得到父亲的宠爱,就算是扶持旁系上位,她也要把韦温拉下马来!

魏楚若是知道韦道蘅有如此想法,恐怕会大笑着鼓掌,等着她放马过来,好一网打尽,不过很可惜她看不到韦道蘅如此失态的模样。但是却另外有人看到了,这人就是一直盯着魏楚的裴家二娘子裴希音。裴希音将两人这一场剑拔弩张的戏看了个完全,再加上韦道蘅那个怒恨的样子,裴二娘子心念电转,立刻就笑着走到韦道蘅的身边:“阿衡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阿衡如此诗才,今年竟是不做诗了吗?”

韦道蘅立刻转身展开一个笑容:“哪里,不过是想要四处看看景,往年一来就是作诗,倒是从来没仔细看过这贤士林的美景。阿音今年怎么也不去写?”

裴希音掩唇一笑:“今年该我那妹子去写诗了,我就不掺和了。”

韦道蘅和裴希音年岁相近,倒也有不少交情,勉强算得上手帕交,此刻听到这话,也跟着笑了一笑:“也是,你家阿明也到了该出来见人的年纪了。”

裴希音又跟韦道蘅寒暄了两句,这才把话题引到魏楚身上:“你家真的给你兄长聘了魏家娘子?魏家虽是权贵之家,但毕竟和我等甚少来往,更遑论他家从来都是不跟世家联姻的,这一次倒不知……”

韦道蘅听到这话,眸光一闪,似笑非笑道:“这姻缘之事总归是结两姓之好,不论家里是个什么看法,关键是两人之间要有好感不是?”

韦道蘅这话一出,裴希音脑中闪过什么,但还是不甚明了,她又调侃道:“不过这安阳县主声名在外,也不知你兄长压不压得住呢!”

韦道蘅抬眸向着魏楚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她正站在崔容静的身边,笑着和崔容静说些什么,心里就生出一股子狠辣来,魏楚不仁就别怪她不义!她转眸就对裴希音一笑:“我兄长哪舍得压制呀,你倒是忘了安阳这封号是怎么来的了?”

裴希音瞬间明白,眼神中闪过怨毒又闪过一丝快意,是了,魏楚能得这封号可不就是因为平息了荆州之乱吗?她兄长死在荆州,魏楚和韦温却因此平步青云,父亲让母亲不得轻举妄动,可她忍不下这口气!裴家还有一个裴霂,可她和母亲却只有兄长这一个依仗!如今毁在魏楚和韦温手里,焉能不恨!

如今,这两人送来如此大一个把柄,若是不用,她如何对得起兄长在天之灵!裴希音对着韦道蘅笑了笑,眼里满是阴霾:“阿衡倒是点醒了姐姐。”

韦道蘅知道裴希音已经意会,遂也一笑:“哪里,姐姐光风霁月,自然是没见过这等事。”

裴希音知道韦道蘅想说的是这等龌蹉事,韦家母女和韦温这个外室子关系不睦,也算世家圈里的嚼烂了的旧事,陆氏的跋扈早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更何况传这些最受害的并不是韦家。

裴希音了解韦道蘅的态度,自然也想着从她口里扣出更多的东西,故而与韦道蘅愈加亲热。

果然,诗会结束不足半日,长安城里就传起了流言,这流言的对象就是当前正议亲的安阳县主和韦家小郎君。这流言说到安阳县主与韦郎君同往荆州,同上战场,在战场上同吃同住,早就暗生情愫,有私相授受之实,如今议亲不过是遮盖这丑事罢了。

流言传得很是隐晦,但这里面大家都懂的意思却很明显,一时之间魏楚的“名声”在长安城里,尤其是上层圈子里人尽皆知。有些个恶毒的,甚至说,韦家和魏家急着议亲,不会是因为瞒不住了吧,至于是什么瞒不住了,那还用说?

魏楚最早接到这个消息,是马六传来的,那小子显然是气得够呛,纸上的笔墨都飞溅出来了,末了还道他已经全力追查何人造谣。阿青更是气得脸色铁青,恨不得立刻拎着刀出去找人拼命,更糟心的是,没过多久,魏家其他人也听到了这些流言。

刘氏交好的夫人隐晦地对她提了提这事,刘氏让人一查,直接气得厥了过去。魏覃也不得不召开家族会议,刘氏坐在一旁,丫鬟一直不停地在给她揉胸口,魏玄和魏宪更是一脸菜色。

魏楚神情自若地走进来,对着父母行了一礼。魏覃见她面色自若,心下稍稍松了一口气,他最怕的是自家女儿想不开,如今见她镇定的样子,放下了担心。他开口:“外头的消息,你知道了?”

魏楚颔首:“女儿已经知道了。”

刘氏气得直抖:“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如此恶毒……败我儿名声,败我魏家名声……”

魏楚看看父母又看看兄长,开口道:“总不外乎诗会上的那些人,此事蹊跷,女儿已经着人在查,请阿娘和父亲宽心。”

刘氏见她如此镇定,心里稍微好受点,但还是忍不住道:“若是你当初肯听阿娘的话……又如何会……又如何会……”

魏楚直视刘氏,第一次露出肃容:“没有及时制止此事辱及魏家门楣,是我之过,然而,阿娘当明白,这朝堂之上的阴诡手段从来没有少过,今日不以此事攻击我魏家,他日也会有其它缘由置我等于死地。若是因为惧怕这些,就投鼠忌器,那才是正中他们的下怀!”

魏楚这话一出,刘氏和两兄弟都怔住了,只有魏覃唇角微动,似乎笑了一下,之前,阿奴证明了她的能力,而这一次,他这个女儿证明了自己的心性,若是……说不得魏家真要在阿奴手里登顶。

可魏玄和刘氏都不是这么想的,刘氏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阻碍女儿,所以皱着眉,沉默了,但是魏玄却开口了:“阿奴没有因为此事消沉,大哥心里甚是快慰,此事我们会妥善处理,但是阿奴自己以后也应当小心,你身为女子,能够被攻击和中伤的地方,远多于男子,且看这次事件之中,你和韦郎君所受口舌的多寡就知道了。”

魏楚相当倨傲地笑了笑,回视魏玄:“大哥放心,此事因我而起,自然该由我解决,若是我解决不了,自然没脸再提以后。但若是我能解决,大哥的男女之论就不应将我列入其中。毕竟,作为政客没有人不受攻讦,即便是男子,撑不过也是死,哪怕是女子,能自保便能活。”

魏玄和魏宪都直直地看着魏楚,似乎此刻才彻底明白自己这个妹妹所思为何,她从来不是率性而为,更不是所谓叛逆忤逆,她从一开始就把自己定位在政客的位置,她从来都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这是一种信念一种信仰,并不是一时兴起的。

魏玄拧了拧眉头,似乎有几分不悦,魏宪看了父亲的脸色,闭口不言。屋子里顿时陷入一阵沉默。作为一家之主的魏覃开口了:“既然阿奴如此有把握,那么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处理。就如你自己所言,若是能处理得当,攻讦都是虚妄,若是不能,你的路也许止步于此。”

魏楚知道这是军令状,也是父亲对自己的另一重考验,她肃容,躬身领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