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的信封还没有拆开,离着鼻子老远就能闻到一股子熏人的香味,让岳西心里好不厌恶!

“这是兰苑的请柬,今年的雅聚比往年迟了两个月。”柳画楼扫了一眼岳西手里的东西颇不在意地说道。

“怎么不看看?听说这个兰苑背后的主人是当今的太后娘娘?”岳西把信封递给他,笑着说道:“面子不小!连太后的请柬都送到你家案几上了。”

柳画楼伸手接了请柬,面上却无半点喜色,倒是冷笑出声:“岳公子自己看看吧!”

他当着岳西的面盘膝坐在案几后,从笔筒中拿出一柄小巧的刀子来将信封有封蜡的一面挑开,抽出里面素色的请柬看也不看直接递到了岳西的眼前。

“?”怎么接了太后的请柬好似还一脑门子气似的?

岳西心存疑问,也没有客气,接过请柬展开一看就明白了,里外都是素色的雅致信件上,写的内容非常之简单,除了抬头写着柳画楼的姓名之外,便只有一个日期时辰,甚至连落款和聚会的地点都没有写。

这样的东西说是请柬确实有些牵强,通篇只彰显着两个字:傲慢!

也难怪柳画楼是那样的态度,身份在低微的人也是人,太后娘娘若是居高临下的吩咐一声,他兴许都不会有半点气恼。唯独这样又要装风雅又放不下身份面子的弄出这么一张请柬来让人如吃了苍蝇一样的恶心!

将那张请柬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之后,岳西欠身拿过案几上的信封又把它装了回去,没有多说话。

“我们这样的人在那些人的眼里怕是连猪狗都不如的!”柳画楼扫了一眼请柬,万分厌恶地拿起压倒了砚台下面,弄个眼不见为净。

岳西身子往后一靠,正好抵在了身后挨着墙壁放着的一只靠垫上,依旧是没有接话。

她无话可说。也理解柳画楼虽然对这样的聚会深恶痛绝。可还是得陪着笑脸去应酬的悲哀。

“公子,水开了。”帘幽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听着带着点鼻音,是哭过后才有的声音。

主子既然吩咐了不准他随意上去,半大小子也只能止步于楼下。

他看不上岳西,却不愿意为了这么个不起眼的男子得罪了自家公子。

毕竟恩客就是恩客,这几天兴许天天往春风不渡跑,等过几日有了新欢就会再也不登他家的门槛也说不定。

帘幽自认为聪明又漂亮,没必要与楼上的那位争一时之短长。

“嗯。”柳画楼轻应了,撩了长衫起身下了楼,不大会儿的功夫又捧着一只大托盘上了楼:“这几日灯笼都不要挂了,五日后兰苑的聚会,咱们三月街照规矩还得去奏乐助兴,白天少不得又要凑在一起演练演练。”

“是。”帘幽在楼下应了,又候了片刻见主子再无吩咐才嘟着嘴回了自己的屋子。

柳画楼把托盘放在案几上,先用里面摆着的湿布巾擦了手才摆弄起紫砂壶与茶盏来……

岳西微阖着双眼看着他姿态优雅的以茶礼相对自己不禁咧嘴一笑:“真麻烦啊,把茶洗洗泡上,咱们聊个天多好。”

“茶之一物能使人闲和宁静,品之嗅之趣味无穷。”柳画楼抬眼斜睨着她,不自觉地带出风情万种:“至若茶之为物,擅瓯闽之秀气,钟山川之灵禀,祛襟涤滞,致清导和,则非庸人孺子可得知矣。中澹闲洁,韵高致静。”

“嘁!”岳西的脸上马上现出一个不以为然的表情:“我不懂这些,只知道渴了喝茶,只你们这样的斯文人非要将喝茶也弄得这么麻烦,还定了规矩仪式……”

似乎是越说越觉得无趣,岳西又摇了头,却是不再发牢骚。

“岳公子倒是奇怪。”洗茶,泡茶,烫了茶盏,又把头两泡的茶汤倒进公道杯,柳画楼把滚烫的茶杯递给岳西:“闻闻。”

岳西瞪了他一眼,收回两条伸得笔直的细腿来盘好,伸手把公道杯拿了过来先倒了一盏茶递给柳画楼,自己端着公道杯‘咕咚’一声就是一大口:“我怎么奇怪了?”

“……”拿着公道杯就开喝的恩客柳画楼还真没见过,他看看岳西手里的杯子再看看自己面前的小茶盏愣了下,随即说道:“岳公子既不喜茶道又如何爱饮茶呢?难不成只是……”

话说一半,他住了口,岳西却不以为然地接口道:“难不成是附庸风雅之徒?”

“我不懂这些所谓的道,我只明白一点:喝茶就是喝茶。”

她随意地瞟了柳画楼一眼,又端着那只大公道杯来了一大口热茶才接着说道:“还是那句话,有人能闲出屁来鼓捣出这么一套形式,我只能说他们是闲的。我喝茶就是因为茶可以解渴,茶可以健身,茶可以提神……”

“至于那些非要对着茶修身养性,品味人生的事,是有学问的人做的事,我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所以小柳咱还是大口喝吧,多痛快啊……”

柳画楼捧着一只小巧的茶盏,垂眸沉思了好久,直至手里的茶都有些冷了,他才将那盏茶一饮而尽:“为何你说的话我总是无法辩驳呢?茶道流传下来总有千年,其间多少文人骚客赞叹歌咏过此道,为何经了你的嘴便变了味道?”

“千百年前,文人墨客追逐的许是……”岳西用手指了指脑袋,意思是说最初的茶道也许追求的还是精神的层面,而越往后尤其是茶道流传开来之后,人们注重的便是形式而已,哪里还有几分道?

“这话有理!”柳画楼点头认同,不说别的,三月街上茶道诗词歌赋盛行,倌人,娼妓有不少都雅名远播,可这些人真的雅么?还不是为了多谋些黄白之物罢了。

“得,咱不说这些,等你有了志同道合的伙伴有的是时间等你卖弄风骚,你若有闲心不如给我说说兰苑的雅聚吧。”

“雅聚……呵呵!”柳画楼一口茶含在嘴里不上不下的笑出了声,他赶紧用手堵住了嘴巴,直到那口茶咽了下去他才笑着说道:“听了岳公子方才对于茶道的一番见解,如今再说着雅聚二字,就是在下也觉得可笑了!”

“这样的聚会每年都会举行。”笑过之后他表情严肃的开口说道:“正如岳公子所说,兰苑的主人是当今的太后娘娘。”

“雅聚的时间大多在每年的三月,今年都六月了才举办,说是……”他看着岳西沉声说道:“听说是有人病了,一直到了最近才渐好。”

有人病了?听他用这么隐晦的词语说话,岳西低了头默不作声,赢素身子不好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这种事好像全大昭的百姓都知道,因此柳画楼只一开口,她便已经想到了那张美到没朋友的脸。

“能进到兰苑的每年都是那些人,帝都里那些名门望族家的小姐以及岳公子很不屑的一些文人墨客……”

“哎!你可别这么说……”岳西这回抬了头马上打断了他的话:“我可不是瞅着天下间的文人墨客都不屑的,对于那些有真才实学的文人们,我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

柳画楼听了她的话不置可否地抿嘴一笑。

“你还不信啊?”岳西提高了声音说道。

“那岳公子您可否与在下说说这帝都里哪位才算得上有真才实学的呢?”

岳西被他问的一愣,凝思苦想了半天依旧是一个人的名字也未曾想起,于是她只好嬉皮笑脸地说道:“太多了,这一时半会儿哪里说得完啊!”

柳画楼又是展颜一笑,倒是没有再难为她。

“小柳,你说帝都里那些名门望族的小姐都会去兰苑?”这才是岳西最关心的问题。

她在韩相府附近转悠了两天了,还是不得其门而入。

连相府的门都进不了,她如何能见到韩二呢……

“岳公子想干什么?”柳画楼脸上虽然还挂着笑,但语气已经明显警觉起来。

“当然是看美人了!”岳西瞪大了眼说道:“要想一朝看尽帝都里的所有美人,大概只有在兰苑才行了。”

“那个人……极少去兰苑。”柳画楼明显是不信岳西的这番解释,他小心地说道:“我去了兰苑四次,也只听说他到过一次而已。”

“怎么还是听说?不是都在兰苑吗?”

“三月街的人,以及那些宫外的伶人都是不能进到内院的,我们只是在外面的水榭里奏几首曲子罢了。”

柳画楼轻声说道。

“那没意思了……”岳西失望地又靠在了靠垫上,大大咧咧地说道:“连内院都不能进去如何看美人?我还说跟你混进去看看热闹呢。”

只要能进了兰苑就有逮到韩二的机会,岳西现在只求柳画楼能松了口,肯带着她进去就成。

至于别的,也只能是走一步说一步了。

然而柳画楼却低眉敛目地闭嘴了,做出一副只认真饮茶的姿态,并不肯轻易的答应了她。

与岳西的想法一致,柳画楼也不能完全信得过岳西,把她带进兰苑不难,可她真要是进去惹了事,那可是有可能掉脑袋的!

柳画楼就一个脑袋,尽管他心里对岳西颇有些好感,却也不敢提着自己的性命去讨好岳西。

……

踏踏实实地睡了一夜之后,岳西又是一大早便离开了春风不渡。

行人不多的三月街上,零零星星地走着几个走路腿脚发软,一看就是纵欲过度的各色男子。

岳西看了看他们,又回手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脸颊,洋洋自得地朝着街口走去。

“后生,还去北城啊?”才走出街口,就有一声似僧相识的声音热络地对着岳西招呼道。

“嗯,还去。”岳西微笑着点头上了昨日自己就乘坐的马车,暗道:这车把式眼睛真好使……

人是两条腿走路,岳西亦是两手准备。

不管柳画楼答不答应带自己去兰苑,她都得到相府附近猫着寻找下手的机会去。

胖妹妹走的凄惨,她不能让她在阴间等得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