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满秋醒来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处绝峰之颠。近在咫尺的山崖初见时,着实吓了王满秋一跳,山风清冷,万物寂寥,二人直立崖边都不说话,气氛陷入僵局。王满秋偷看了凡脸色,她眉目深沉,娇颜上看不出个喜怒哀乐,甚是冷漠。王满秋自认豪赌成功,最起码这条小命是保住了,心有得色,脸上却不敢有丝毫的表露。
夜露深重,一层薄薄的雾珠凝结在了凡髻耳边,清澈通透,在淡淡的月色中,闪烁着晶莹的光辉。她纤手素颜,白衣胜雪,发丝在寒风里轻轻飞舞,仿佛月宫里的仙子下了凡尘,那股清丽绝尘的味道,叫王满秋也看的呆了。还是穿女儿装的了凡更好看。
“以为我不会杀你了么?”了凡神色愈渐冰冷,声音中带着股股寒意:“我自幼远离父母,隐居在此山中,姑姑便是我的娘亲,姑姑她一直教导我读书写字练习武艺,乃是我人生最重要的人。教导之恩,养育之德,我生在世间没齿难忘。她惨死你手中,若是叫你三言两语逃脱了去,那天底下还有何仇恨可言?”
“姐姐要与我讲恩仇、讲道理是么?”王满秋冷笑一声:“那可好的很。你口口声声说你姑姑死在我的手中,那请问一句,你是亲眼看见了,还是亲耳听见了?我王满秋虽然卑鄙无赖,可除了在战场上,我还没有杀过一人。我和你口中的姑姑从未见面,更谈不上私人恩怨,我为何要杀她?我凭什么要杀她?”
“休得狡辩。你凭手中的火枪偷袭我姑姑,致她血枯而逝,乃是我亲眼所见。”了凡冷哼道:“如何由得你否认?”
“姐姐地意思是说,我用火枪杀死了你姑姑?”王满秋一惊,我这一趟救援的路上一共也就开了三枪,造成两男一女毙命,如果要说她姑姑是自己杀的,那么只有李凤姑一人符合这个条件。李凤姑确实因他而死,却不能说是他杀的。当初他并没有想要杀她,那是她逼的,也是她自找的。所以王满秋一路上并没有什么内疚感。
“既然姐姐这样认为,我也不推辞。”王满秋叹了口气,无限感慨着道:“你们青城寨不是正义的化身么?那就使出些正义的手段吧,偷偷摸摸的搞刺杀。叫天下人耻笑,我也给姐姐一个公平的机会,就像你姑姑那样对我一而再,再而三的使毒逼迫于我吧,让我死得其所,无怨无悔——”
“你——”了凡艳绝天下,手上的功夫天下无敌,可论到嘴上功夫,不及王满秋皮毛。见他三言两语便将责任推卸的一干二净,盛怒之下素手扬起。一偻银光射出,正中王满秋腿弯。他本来屁股上就有伤,加上这几天阴雨天,伤口被雨水泡久了,时时好不了,两腿同时吃痛哪还坚持的住,噗通一声跪倒,头重重的磕在了地上,顿时眼冒金星,双眼发黑。果然师承一系,使的毒针都是一样的。
“你不是会逞些嘴皮子么?”了凡持剑冷笑:“我就割了你地舌头,看你如何狡辩?”
王满秋朗朗一笑,丝毫无惧:“道理是你要讲的,说不过,就要打就要杀,所谓青城寨就是这样的作风么?叫我说。李老前辈也比姐姐你要懂事的多。懒得和你说了,要杀要奸,你随便吧!”
他身子朝后一靠,顺势躺在地上,双眼仰望天空。脸上一片平静。
有心一刀结果了他,又觉让他死的太容易。了凡玉手数次扬起,又数次放下,遥想他在SD运筹帷幄、羽扇纶巾的模样,再见眼前那似是什么都不在意的脸庞,止不住的心潮澎湃。
山上岩石冰冷,王满秋躺在地上直打寒战,心里忍不住地恼怒,这样下去,我就算逃得过了凡剑下,也要冻成冰棍了。缩手缩脚的苦等片刻,听不见了凡地声音,他再也忍耐不住,猛地睁开眼来,只见了凡离自己数丈来远,立身崖边,望着对岸的绝峰沉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会是她良心发现,想要跳崖自尽了吧。他咧着嘴嘿嘿干笑,身上的冰冷一阵胜过一阵,在这种关键时刻,也只有他才有心思与自己开玩笑。
见他睁开眼来,了凡忽地微微一笑:“听说,你是个极聪明的人,会讲很多奇趣妙事,还会解很多禅语,是也不是?”
这还用听说吗?随便拉一个人也知道我王家兄弟地禀性,凡是有银子有美女的地方,那就是我王满秋脑洞大开的地方。眼见了凡露出笑容,也不知怎地,他心底忽然生出一股凉意,急忙摆手:“不是不是,我最喜欢的就是一个人沉思,特别是在这绝峰之巅,一览群山小,处处闻啼鸟,正适合我这样有深度的人。”
“是吗?”了凡笑了一声:“你知道人生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
“人死了钱没花。”
胡说八道,了凡恨得咬牙,纤纤素手一扬:“你看那是什么?”
顺着她手指方向望去,对面却是一座绝仞山峰,壁立千尺,直入云天,四面陡峭垂直,就似整齐地刀峰削过,人迹根本无法到达。
“好大一座山峰。”王满秋惊呼。
“那峰名为千丈千绝。”了凡淡淡道:“千丈之上,原有绝峰。千绝峰上,只手触星空。这千绝峰自古以来,就只有一人上去过。”
“是谁?”王满秋不由自主问道。
“我也不知,”了凡神色平静:“大概就是为这绝峰命名之人吧!”
“姐姐,你忽悠我吧。”王满秋笑道:“连你都不知是谁,又怎么知道有人爬上去过。”
“因为我有眼睛。”了凡神色冷冷,拣起一个石子,信手弹出,咣当一声脆响,那石子疾声陨落,似是触到了什么硬物。
王满秋睁大了眼睛。仔细望去,只见那绝峰之上,竟绑着一根黝黑地铁链,直达自己身在的这座山峰。铁链长约数百丈,在月下泛着斑斑锈光,也不知经历了多少的岁月变迁。以了凡的功力,一石击过,铁链也不见多少晃动,可见其坚实程度。
还真有不怕死地?王满秋也呆了,不仅有人上了那千绝峰。还从绝峰之上拉了一条飞天的铁链下来,这究竟是怎么办到地?不过链子上锈迹斑斑,怕是几百年来再也没人用过了。
自古至今唯有一人上去过,具有相当高的可信度。
“如何?”了凡开口问道,脸上的神色古井无波。
“不可思议!”王满秋喃喃说道,旋即又是一惊:“姐姐。这山峰再高再大,也和我没关系吧。”
了凡望他一眼。平静之极:“本来是没有关系的,但你地一句话提醒了我,做人是要公平的。姑姑生前是对你百般折磨,她逼的你为求自保反击,但她也的确是你亲手所杀。我若是一剑杀了你,既消不了我心头的怒火,你也心有不甘。”
“对的。对的,姐姐这样想就对了。”王满秋听得大喜:“杀人对大家都没有好处,不如我们心平气和坐下来,聊聊天讲讲故事,你开心我快乐,这样多好。”
凝望远处绝峰。了凡神色淡薄:“恩怨难断,便永远没有开心快乐。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咫尺便是天涯!你让我与姑姑天人永隔,我也还你一个公道,叫你尝尝这般生离死别地滋味。”
什么咫尺天涯,什么生离死别?王满秋听得费解。心里却是凉飕飕的,本能地感觉事情不妙。
“你不是蔑视我青城寨么?你不是以聪明绝顶自诩么?”了凡忽地一笑:“那我偏叫你做一个天外的仙人。叫你看的到,享受不到,与那尘缘永世相隔。”
了凡跃到跟前提起他身子,三步两步纵身崖边,王满秋身体一轻,心里噗通急跳,大声惊叫:“你要干什么?我不跳崖的!”
“我也很公平的。”了凡神色淡淡:“这百丈锁我便与你一起过。摔落下去也是你我二人,断不会叫你受了委屈。”
王满秋寒毛倒竖,浑身冷如冰石,手脚拼命挣扎,大叫道:“我不去,我不喜欢攀岩——”
了凡神情决绝,银牙一咬,提起他身子轻轻一跃,便如一只雨燕般凝身在那锈迹斑斑的绳索上。王满秋啊了一声陡然停止了叫喊,不经意间向下一瞥,只见身下云海茫茫,看不清这底下地沟涧在哪里。阵阵冷风呼啸而来,将他脸颊冻得通红,他却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走钢丝的杂技,平日里看着就挺玄的,不曾想今日自己也要亲历一回,还是被人提在手中走钢丝,下面便是万丈悬崖,王满秋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忽然想起自己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的。难道今日就要将这一切都还回去?一时悲喜交加,想哭也哭不出来。
了凡神色郑重,立在百丈锁上一动不动,静气良久,方才小心翼翼拿出一步,那绳索微微一晃,王满秋啊的惊叫一声,了凡脚下疾点,一口气行出五步,便又如一只磐石般稳稳立住,随那绳索一起晃动,和谐之极。
我真不想死啊,王满秋欲哭无泪,高空荡秋千地滋味不是人人都能享受的,他苦着脸叹了一声:“了凡姐姐,瞧你身材匀称,不像是肥胖的样子,怎么这绳索就一直晃个不停啊。”
“住口!”了凡脸色有些苍白,咬牙痛恨:“该减肥的是你,重的像猪一样。”
遥望前面百丈绳索,方才踏出几步远,进不得退不得,小命又握在她手上,王满秋苦笑摇头,对了凡地倔强与执着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姐姐,你放下我吧。”他突地开口,神色无比地平静。
“为何?”了凡一愣。
“因为类似的经历,我已经有过一次了。”他眼里的神色满是真挚:“摔两次我也就不怕了,不就一堆肉嘛,没什么了不起的。”
了凡神色冷冷:“可我是第一次,有你陪着我觉得更开心。”
王满秋呆了一呆,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要同生死,共患难,再看看眼下二人势如水火,真个是百感交集。
“闭上眼睛!”了凡一声娇呼,不待他反应过来,身形又起,这次却是脚步不停,连续几个起纵,行出数丈的距离。
王满秋耳边寒风呼呼,就像漫步在云端,身体一阵飘忽,睁开眼来,却见了凡立于崖边上,脸色苍白无比,娇躯竟是晃了一晃。王满秋大惊失色,来不及多想,牙齿一咬,一把扯过她身体,直直向下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