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枭起身走向沙发,一条长腿搭起,他坚挺的背部向后靠,“如果你想找他,我可以帮你。”

乔予笙转动电脑椅,面朝谈枭,“找他做什么?”

“毕竟是你爸,你不想见见吗?”

乔予笙目光垂到他翘起的灰色拖鞋上,眉宇间那种执拗,摇摆不定,“不想。”

谈枭举起杯子,透明的玻璃挡住了他的视线,乔予笙的人影描绘在上头,扭曲得不成形状,男人盯着那团模糊,薄唇微启,“骗我,还是骗你自己?”

乔予笙扬起凤目,眸仁中有抹闪烁的斑斓,他总能这样,把她看得太穿,纵然她拼命想去掩饰,也无济于事,“二十多年了,他不曾想过我,不曾记挂过我,我妈死的时候,那么痛苦,虽然我那时候还小,但我的记忆里,仍然有她痛到在床上打滚的影子,不管姥姥给她吃多少止痛药都没用,枭,我妈是活活痛死的。”

说到这儿,她鼻翼内的酸楚难以控制。那个时候,秦汉在哪里?她母亲最需要他的时候,他究竟在哪里?

谈枭的茶色鹰眸一瞬不瞬睇着她,乔予笙握着纸巾潸然落泪,每个人心底都有一道伤口,而家人就是她的那道疤。她觉得自己现在过的挺好的,至少,肚子里的宝宝,不会重蹈她的覆辙,能够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放下酒杯,男人长腿迈到她跟前,“你丢的那部份爱,我会给的。”

这话,他曾经也同她说过。

乔予笙顺着他精硕的锁骨往上看,谈枭拇指拭去她的眼泪,乔予笙凝视他一双深褐的瞳仁,倍觉动容,“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男人薄唇浅漾,“你可是我老婆。”

“我是说以前,在我不认识你的时候。”乔予笙抿了抿嘴角,“吴娇当时在我们学校称王称霸,如果没有你,兴许我都不敢再去上学。”

“是你先追的我,你忘了么?”谈枭忽地凑近,绝俊的脸放大到她潭底,他甚至能清晰看见自己,“追了我,就注定是我的女人,我自然要罩着你。”

“追你的只有我一个么?”

男人眉峰微挑,“当然不是。”旋即,他斜在左边的弧度逐渐拉深,“但,你却是第一个吸引到我的。”

经谈枭这么一说,乔予笙好奇,更想问清楚,“我怎么吸引你了?”

他眼角稍眯,“你真想听?”

“说来听听。”

乔予笙仰着小脸看他,却见他狭长的眼角处牵起抹极深的坏意,尔后,他果然说出了不要脸的话,“你说要睡我,我一直都等着。”

“呸。”乔予笙气急败坏,粉拳冲他肩头捶去,“谁要睡你了?”

“以身相许,不是吗?”

“你——”

乔予笙脸颊绯红,她说不过他,只能靠瞪起一双大眼睛示威。

翌日清晨。

谈枭醒来,就听见窗外大雨倾盆的声音,乔予笙还在睡,她一只手臂轻轻搭于男人腰间,整个晚上都是这种睡姿。

谈枭弯了弯唇,他要起身,便将她胳膊拿开。

乔予笙迷迷糊糊中翻了个身,叠放着的双腿因这个动作无意识踢了下被子,这会儿,整个人瞬间落在被子外。

男人执起被角,正要往乔予笙胸前盖,倏地,她单薄睡衣中隐隐有了些动静。

谈枭细看,只见她小腹被某样东西顶起,斜在一处。里头的小家伙,似在翻跟头,手脚不停的想将乔予笙肚子撑破,若是能说话,谈枭猜测着,宝宝这会儿铁定喊着要爸爸妈妈放他出去。

男人清冽的眉宇间,多了袭宠溺的光彩。

他俯身,照着乔予笙腹部亲吻一下。

早,宝贝。

说来也怪,如此,里面的家伙顿时安静下来。

谈枭拉拢被子,盖过乔予笙双肩,这才起床穿戴。

在云江市,六七月份是个雨季,经常接连个把星期大雨延绵,乔予笙出不了门,活动范围只能在七号院,孕妇要多多走动,方便以后孩子好生产,她偶尔休息一下,又得扶着楼梯上下爬,慕容钰和王秀兰都挺心疼,饮食上顿顿补品给她吃,刚开始她胃口还行,到最后,看见这些东西都反胃,可是为了宝宝健康,再腻她也只能忍着。

窗外的天色阴暗,雨水下得路面四处都是积水。

本来和徐真真约好今天去看守所探望苏堇,由于乔予笙特殊的身体状况,最终只能徐真真一人前去。

下周就要开庭了,苏堇判刑之后,要被转移到离云江市较远的监狱,到时候要见一面并非易事。

看守所里,苏堇由两名警察带入一间房间,徐真真自椅子上站起来,两人之间隔了一面防弹玻璃,不能有肢体上的接触。

警察随即关上门,守在门外。

按规定,还未量刑的人,是无法被探望的,若不是乔予笙向谈枭求情,徐真真现在还来不了这里。

短短几日,苏堇瘦了一圈,面对徐真真,她显得格外拘谨,甚至不敢正视徐真真的眼神,说到底,苏堇心里有愧,“我没想到你会来看我。”

“班长说你已经悔悟了,既然改了,就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小堇。”

徐真真重新坐回位子,玻璃上有几个说话孔,正好能传话,苏堇满脸愧疚,眼泪簌簌掉下来,“泼你的那杯咖啡,真的对不起。”

“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徐真真并非铁石心肠,眼见苏堇抹泪,她心生怜悯,“那天在婚礼上,我和班长当众指控你,只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真的能够放下。”

“不会的。”苏堇一个劲儿摇头,“我不怪你们,在看守所的这些日子,我什么都想通了。当初,是嫉妒蒙蔽了我的双眼,都怪我先前做了太多错事。结果,等真正落难的时候,帮我的,反而是予笙,没有她,我早就被谈枭弄死了,没有她,我连我爸爸最后一程都无法相送,”她越说,眼泪越发汹涌,“只是不知道,我现在悔悟,还来不来得及?”

“没事的,出来就好了,你还年轻,到时候一定能找个对你好的男人。”

“谢谢你,”苏堇双手放在桌案上,她的脸蛋惨白如纸,一点血色都没有,“你替我转告予笙,也谢谢她,给了我妈那么大笔生活费。其实,她最应该恨我。”

徐真真答应下来,苏堇的话越说越没有力气,徐真真眼尖,率先发现她的不对劲,“小堇,你是不是不舒服?”

“我不知道,”苏堇单手扶住脑袋,“就是……头晕……”

“小堇?小堇?”

瞅见苏堇渐渐趴倒在桌上,徐真真慌了神,她惊忙站起,手掌猛拍防弹玻璃,“小堇,你醒醒,小堇?!”

苏堇似乎昏厥了,任何反应都没有,徐真真吓坏了,扯着嗓子冲门外喊道,“快来人啊,有人晕倒了,救命啊!”

上午十点,乔予笙接到一通电话,她凤目微睁,差点连手机都掉落下去,“你说什么?”

徐真真的焦急声还在继续,乔予笙却一个字都未听进去。

怎么,怎么会这样?

小堇,你——

屋外,风雨交加,扰乱了这座城市本该有的宁静。

不一会儿,收到风声的谈枭便驱车回来了。

乔予笙快步迎上前,“枭。”

“苏堇的事,看守所的人已经通知我了。”

“那该怎么办?”

男人藏去潭底的幽深,微微吐出几个字,“取保候审。”

“这不是重点,”乔予笙拉着谈枭的胳膊,音线里显露出的全是颤抖,“我只想知道,小堇为什么会怀孕?”

男人闻言,一个极其复杂的眼神投向乔予笙,“这个问题,你不去问她,为什么要跑来问我?还是说,你想表达什么?”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乔予笙赶紧解释,却又找不出更好的理由,“只是,我只是,”她想起苏堇先前说过的话,心乱如麻。

谈枭扬眉凝目,“只是什么?”

乔予笙顿觉一股冰凉的呼吸传遍四肢百骸,“我记得小堇曾说你,说你,”好半天,她才鼓足勇气,道,“说你强奸。”

男人锐利的视线骤冷,眸光聚满戾气,“你想说,那孩子是我的?”

“不不不,”乔予笙立马否认,“不可能是你的。”

她知道谈枭爱她,自然不会去做那种事,哪怕乔予笙现在怀着身孕,极少时间能同他有*上的契合,但她也在谈枭身边呆了那么久,他是什么为人,她怎么可能不清楚?纵然谈枭对外人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却对她无微不至,乔予笙绝对相信他,“小堇明明没有男人,可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她咻地抬起头,像是猛然想到些什么,瞪大眼睛,“难道是他?”

谈枭粗浓的眉峰一挑,“谁?”

“OM公司的小开,孟岩。”

医院里,苏堇躺在病床上,由于腹中宝宝缺氧,她正在输着氧气。

白花花的墙面,刺入眼帘很是胀疼,苏堇脸色苍白,浑身无力。

刚刚的B超单子,她这会儿还形如做梦。

单胎,早孕,这是什么概念?

她和孟岩只有那么一次,老天爷真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