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小平头把南风夹到腋下,踮着脚猫腰像个猴子一样很快消失在了夜色里,速度快的比村头老张家的猎狗都要快。
“南风!”我大叫着想要追上去,刘大叔眼疾手快的又把我捞到了怀里,说什么都不让我追上去,而我姥姥已经晕倒在了地上,她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白的像一个死去多时的人,她好似在这一瞬间老了很多,雪白的银发也没了光泽,像枯槁失去生命的野草摊在地上。
我姥姥脸上带着不甘,手费力的伸向一个方向,我顺着她的胳膊看到了我爸妈的尸体。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我感觉自己就像做梦一样,明明白天还是好好的,姥姥还背着手在夕阳里出去串门,我妈忙活着在厨房做饭,我爸沉默寡言的跟在我妈背后。
如果不是我拉着南风来看槐姑姑……
一阵凉意忽的贴到我后脖颈上,好像有谁在抚摸我的脖子一样,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再睁开眼的时候天都已经亮了。
我睁开眼睛的一瞬间,脑子里只有一句话:我是谁?我在哪?我现在在干什么……?
躺着迷瞪了好一会儿我才回忆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我腾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左右张望了几眼才发现我是躺在自己屋子的床上,除了我屋子里没有别人,安静的出奇。
难道那些事都是我昨天晚上做的梦?姥姥还好好的,爸妈没死,南风也没有被抓走,一切都是我做的梦?
我激动的从床上跳到地上,鞋子都没穿就跑了出去。
“南风!爸!妈!姥姥!!”
在我的想象力,迎接我的是南风嫌弃的眼神,妈妈递给我做好的热腾腾的红薯包,我爸则严肃着脸让我回屋子去穿鞋,而这个时候,我姥姥会温和的出来摸摸我的脑袋,带着我去串门子。
我不知道年轻时候的姥姥喜欢做什么,但打从我记事开始,我姥姥就很喜欢串门子,每天早上就出去直到中午才回来,下午偶尔在家歇歇晌儿,傍晚了又出去。
有时候是去同村的人家里去看看,她说那叫请平安,有时候则是围着村子转几圈,日日都是这样,不管刮风下雨,一向如此。
她每次出去都喜欢带上我,有时候也带南风。
院子里站了很多人,关水村所有的人好像都挤在我家小院子里了,我们家从来都没有这么热闹过,我从屋子里出来之后人群瞬间一静,大家纷纷都把视线放到了我身上。
有同情的,有可怜的,有怜悯的,还有……害怕的?
我们家的院子不大不小,就是个标准的农村小康人家,以前院子里最醒目的就是南面墙根边上的葡萄秧,爬满了院墙,绿油油看着很喜欢人,今天最醒目的却是院子中间摆着的两口棺材和一个藤床。
藤床上躺着的人是我姥姥,我都不敢去看她成什么样子了,就只顾得呆呆的站在我屋子的门口,更不敢去看那两口棺材。
“孩子,你放心,我们一定会给张仙姑找最好的医生给她看病的!”村民里有人发腔。
他一说话,立刻有人跟着附和:“是是,咱们等会儿就直接把张仙姑送到医院去,找最好的医生,张仙姑一定会没事的。”
我心里怕的厉害,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接着又是一步,就在那一瞬间,我想回到屋子里钻回被窝里,然后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鹤发老人从门口走进来。
他身上道服干净的一尘不染,整个人走进来一点声音都没有,像是飘进来的一样,他看了看棺材里安静躺着的我爸妈,又看了看藤床上紧紧闭着眼睛的姥姥。
“造孽啊……”他幽幽吐了这么一句话。
刘产婆认出这是救过自己孙子的人,激动的叫了一声老神仙,上前抓住他就不松手了,“老神仙,你救过我孙子,现在救救张仙姑吧,您不是和张仙姑关系很好吗?您救救她吧!!”
那个道长避开刘产婆的手,摆摆手说道:“这不用你求,我今天来本来就是为了救她的,你起来吧。”
“谢谢老神仙,谢谢老神仙!”刘产婆激动的直摸眼泪儿。
边上有好奇不认识这个道长的,难免要问一句这是谁。
上一次这道长给刘产婆孙子扶灯,大家伙可都是在门外看的热闹,所以很多人都认识这个道长,七嘴八舌的就解释起来了,一时之间把这道长说的神乎其神。
老道长隔得远远的把眼神放到了我身上,看了好一会儿才走到了我姥姥的身边。
“你来了……”说来也奇,本来已经昏死过去的姥姥居然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虽然只是一条缝。
老道长:“嗯,我来了,你可有什么想跟我说的没?”
姥姥笑了笑:“咱俩认识这么长时间了,有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也都说完了,一大把年纪了大半截都入土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叫我外孙过来。”
老道长点了点头,远远的冲着我招了招手:“薛东风,你过来。”
他才刚招了招手,我双腿就不听使唤的走过去了。
“人来了,你有啥话就说吧。”老道长把我推到了我姥姥跟前。
说实话,那个时候的姥姥有点让我害怕,因为我从来没见过她那么脆弱的样子,好像我轻轻一捏她人就会没了一样,失去了光泽的头发枯草一样,脸色苍白冰冷,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活人。
我因为害怕,抖得跟筛糠子一样。
“东风,你别怕,姥姥没事的。”才刚说完这一句话,姥姥就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嘴唇一点点开始变紫,怎么看都是要不好了。
那老道长脸色大变,伸手捏住了姥姥的手腕,探查了一番急声吩咐道:“快给我准备七支有叶的杨柳条,还要七支无叶的,再来生大米五把。”说完又指了指我,“你去给我拿你姥姥日常穿的衣服一件,快!”
不知道他说的那个快是对谁说的,但我下意识的转身就跑进姥姥的屋子翻箱倒柜去了,村民们得了指挥也立刻让腿脚快的去折杨柳去了,至于大米,我们家厨房就有。
东西都准备好之后,他从怀里掏了血字纸符一张泡到了水里,七支有叶的杨柳沾了符纸水之后抽打了姥姥的衣服几下,之后又用无叶的杨柳枝沾了符水轻轻抽打姥姥。
一面打一面说道:“一打天清,二打地灵,三打张凤仙身中所有冲犯邪煞邪病及邪符邪法速归邪师本人,不得违令,吾奉列位祖师爷之命敕令神兵,火急如律令!”
这咒他共念了三次,打完之后左手抓米,扬手撒在了我姥姥胸口,依次做了五遍之后才双手合十,“魂魄归身,魂定心定人定……”
他话音才刚落地,我姥姥的呼吸就平稳下来了,嘴唇上的紫色也慢慢的褪了下去。
“道长,我们张仙姑,没,应该没事吧?我看你都已经做完法了是不是已经没事了?”刘产婆激动的声音都抖了。
老道长脸色并不好,眉头紧锁的样子让人的心思也跟着被勾起来了,大家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我姥姥的安全,等的就是一句平安的话。
“头发无光、双眼无神,没有丝毫的行动力,虽说我见的少,但是有这样的症状者,都是已经进入了油尽灯枯状态的人。”
顿了顿,老道长接着说道:“你们准备一下后事吧。”
这意思就是,我姥姥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