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儿看着大师兄那张英俊的脸,然后她又看看伊亭。
“姐,你都听到了?”
伊亭的少女芳心早已被打击得无地自容了,小妹说对了,她眼中高山雪松般圣洁的大师兄竟然是个卑鄙小人,为达目的不可谓其极。
这和当年的司空南夫妇没有两样,只是他们要的更多更大而已。
“小妹,对不起,我险些成了害你的帮凶。”
“姐,咱们只有两个人,他们有十几个,可能要让你跟着我一起送命啦。”
“咱们和他们拼了。”
大师兄看到两个小女娃窃窃私语,还以为她们害怕了,刚一得意,就见林安儿手中的短刀已经抵到吴皇子的咽喉。
“放我们走,否则我就宰了你们的少主!”
大师兄一愣,想不到这个大家闺秀竟然这么辣手。
“在下的主子是门主,和这个废物没有关系,你想杀就杀吧。”
吴皇子只是傀儡,王忠才是光复门真正的老大。
历朝历代假借皇子皇孙造反的不计其数,待到天下初定,再让那个傀儡一纸诏书传位于有功之臣便是,遇到狠的,直接就让他一命呜呼了。
大师兄是王忠的养子,这些事自是早就知晓。
但伊亭还有惊诧于大师兄竟会视少主的生命如草芥,要知道一直以来,大师兄都在教育他们,要用整个生命捍卫少主。
“大师兄,你为何这样对待少主,你以往不是这样教我们的。”
大师兄冷冷一笑:“亭儿,你还小,很多事在不懂,别管那个废物了,你到大师兄这里来。”
伊亭没有动,她还在发愣。
林安儿握刀的手稍一用力,吴皇子咽喉上便沁出一点血珠。
“姐,你全都听到了吧,你们这位大仁大义肝胆相照的大师兄其实就是个小人,他利用你们的少主做着大逆不道的事,只是为了自己的私欲,今日他能这样对待少主,明日也会这样对待你们。一旦把你们利用完了,就像对少主一样,随意宰割。”
林安儿说话的声音宏亮清晰,不像是对伊亭说的,倒像是对在场所有人听的。
因为就在大师兄方才说出那番话时,她不但在伊亭眼中看到了悔恨,更在那十二只小鹰脸上看到了不可置信。
他们和伊亭一样,自幼便被带到光复门,他们早被洗脑,少主是他们的神,大师兄是他们最信任的人。
而现在最信任的人做的却是令他们难以相信的事,而这些亲眼目睹,亲耳听到。
人和动物的区别就在于人有羞耻之心。
小鹰们也是人,并非真正的鹰。林安儿在看他们,他们也在打量着林安儿,他们在林安儿那双明如清水的眸子里看到了鄙夷,这是对无耻小人的鄙夷。
林安儿手中短刀忽然扬起,大声道:“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不让你这个坏人留在世上继续害人,拿命来!”
林安儿出手,伊亭当然也不会袖手,两个女孩如同两只小老虎,向着大师兄挥刀砍来。
林安儿的强项是轻功,她的气力有限,在大师兄看来,她和伊亭的武功只是花拳绣腿,也不过几个回合,伊亭便被扯住了头发,林安儿身法轻灵,大师兄一时弄不住她。
伊亭被擒住动弹不得,大师兄脸上还是暖暖的笑,他对跳到树上的林安儿道:“你的好姐妹在我手上,你聪明的就快些下来,别让我亲手抓住你,否则我就拧下你这个姐妹的头来,不信你试试。”
“小妹,你别理他,你快跑,我就是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他!”
林安儿站在树上,对那十二只小鹰喊道:“我和我姐姐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你们如果还是执迷不悟,他日也会像我们一样,被他们一个个杀掉。忠义十三鹰早就内讧了,他们现在只能让你们来送命了。”
其实不用林安儿再多说,就在大师兄抓住伊亭的那一刹那,小鹰们已经红了眼睛。
他们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伊亭和他们一起长大,他们血浓于水,比起高不可攀的少主和大师兄,伊亭更像他们的亲人。
大师兄的失败之处在于他把别人都当成了傻子,他低估了这些被他视如草芥的孩子。
因此,他败了!
这些孩子武功都还低微,但他们联合起来力量却不可小视,更何况他们还有一颗义无反顾的心。
就像当年对付司空南和刁氏一样,林安儿和十二小鹰前后夹击,他们不但救下了伊亭,还将短刀刺进了大师兄的胸膛!
他们都是第一次杀人,虽说是十四个人一起,但当确定大师兄真的死了时,他们当中有的人哭了,还有人开始呕吐,有两个还瘫倒在地上。
林安儿和伊亭没有倒下,她们紧紧抱在一起,相互捂住对方的眼睛,死人啊,真的好吓人呢。
吐完了,哭完了,瘫倒的爬起来了,抱在一起的两个姑娘也分开了,这里并非久留之地,说不定下一拨追兵很快就要追来了。
“我们要回京城去,你们呢?”
小鹰们摇摇头,京城对他们来说很遥远,那是遥不可及的地方,他们和伊亭一样,四五岁便来到宗门,在此之前从未想过会离开。
但现在,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我们都已经长大了,天下这么大,总有我们栖身之所。”
人总会长大,只是有的人早一些,有的人迟一些。随着大师兄的倒下,小鹰们长大了。
在此之前,他们一直接受训练,他们是未来的杀人工具。但当他们真的杀了一个人,而这个人又是那个一直训练他们的人时,他们才发现,原来在内心深处,他们并不成为工具,任何人的工具。
小鹰们走了,就像他们来时一样,如同一阵风消失在山林之中。
他们还年轻,生命刚刚开始,他们要去寻找属于自己的世界,这一刻,他们是自由的,不是任何人手里的工具。
空旷的山林中重又变得寂静,只留下林安儿和伊亭,还有那个半死不活的吴皇子。
她们当然不想把吴皇子单独留在这里,那样一来,吴皇子就变成路标,指引着她们逃去的方向。
吴皇子就这样被她们重又拖起来,向着大路飞奔。
可是她们很快就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
迷路了。
伊亭只认识出山的路,现在出了山,她们却是两眼一抹黑。
女孩子全都有点路痴,林安儿和伊亭也是这样,更何况她们从没有走过这里的路。
两个人从白天摸索到黑夜,连她们自己也不知道来到了什么地方。
这个时候,吴皇子又一次苏醒了。
其实严格说来,他并非自己醒的,是被林安儿用雪团子刺激醒的。
“你一定出过山的,你告诉我们这路怎么走,否则一刀捅了你!”
林安儿说话时,用短刀在他胸前比划着,虽说最终刺进大师兄的那一刀并非是她出手的,但她也合力杀过人,现在拿刀吓人时,她更加得心应手了。
吴皇子是个命大的,被她们一路上像死狗一样拖着拽着,那张原本漂亮的俊脸蛋早就肿得像猪头,身上更是伤痕累累,但脑子竟然还很清明。
他立刻就判断出自己的处境,也知道他身上肯定受了重伤,他想逃走那比登天还难。
他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要当皇帝,所以他看过很多书,他不笨,只是缺少历练而已。
“前面有个村子,那村子里的人都很老实,咱们可以在那里歇脚。”
“老实?那里不是你们吴朝的臣民?”林安儿逗他。
吴皇子摇摇头:“他们只是愚昧农人,大吴不需要这样的人。孤不会骗你们,孤受了重伤,需要找人医治,再由着你们这样走下去,孤会死的。”
林安儿眼珠一转,她想起来前世看过的一个电影,于是她装作大吃一惊的样子:“咦,你怎么知道你受了伤,我下的蛊毒还没有发作,你是如何知道的?”
蛊毒?
吴皇子并非是生活在象牙塔里,江湖上的事他也知道一些,蛊毒一词也听说过。
古书云:“多取虫蛇之类,以器皿盛贮,任其自相啖食,唯有一物独在者,即谓之为蛊,便能变惑,随逐酒食,为人患祸。”
传闻五夷人擅长下蛊,而擅长下蛊的五夷人都是女子!
伊亭是个实在孩子,听了林安儿的话,她也吃了一惊:“小妹,你什么时候给他下了蛊,你又怎么会下蛊的?”
林安儿吃吃笑着,用她自认为最可怕最阴险的声音说道:“就在大师兄要杀我们的时候,我就把蛊下到他身上了。五夷有一位巫女做了大成的王妃,这蛊术就是她教给我的。”
其实吧,这就是林安儿顺口胡诌的,巫女王妃的事她也只是听说书的讲的,不知真假,再说她被光复门抓来几个月了,身上的物品早就被搜走了,就连衣裳都是伊亭给她换过的,如果藏着蛊,也一早被人发现了。
但伊亭相信了,吴皇子也相信了。
并非是林安儿胡诌得高明,只是在普通人心中,蛊是神秘之极的事物,越是神秘的东西,便越是让人容易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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