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姐,您来啦”,掌柜的原本正陪着几位衣着考虑的贵客寒暄,看到林安儿进门,连忙过来招呼,让伙计端来糖果点心,“这栗子糕是我家娘子亲手做的,您尝尝可还合口。”
林安儿穿了件粉红色衫子,头上是同色丝带,就是寻常人家小姑娘的装束,并不起眼。
玉器行的贵客们虽看掌柜的对个小丫头屁颠屁颠,倒也没有诧异,十有八九这孩子是东家的小姐呢。
“刘大叔,你去忙吧,我自己四处看看”,这家铺子离别馆比较近,林安儿常常跟着金玖来这里玩。
金玖说过,金有价,玉无价。选玉的事马虎不得,千万不能不懂装懂,更加不能人云亦云。
因此她要等到铺子里没有客人时,把刘掌柜拉到一边,让他帮自己挑一件货真价实的东西,千万不能当着客人选,那还怎么蒙别人的钱呢,对不?
一抬眼,就看到杨梦旖正在看着她,嘴边含笑,眼里含情,矮油,那一刻,林安儿还以为大美人看上她了呢。
方才被刘掌柜热情接待,林安儿忘了和杨梦旖打招呼。
“杨姐姐,好久没见啦。”
“林小姐,真是巧啊。”
林安儿一瞥眼看到杨梦旖的面前放着一副玉镯,她不懂行也知道这镯子成色应算是很好,当下便道:“杨姐姐要买镯子啊,你慢慢选,我让刘掌柜打个折扣。”
杨梦旖连忙道谢,问道:“原来这家玉器行的东家是骁勇伯府啊,难怪生意这么好。”
林安儿笑道:“杨姐姐猜错啦,这是金哥哥的铺子,不是我娘家的。”
杨梦旖一怔,天下第一金开的是金铺,没想到还有玉器行。
“是梦旖孤陋寡闻,想不到金大少还开着玉器行。”一旁的红豆插嘴道:“何止是玉器行,外面这一条街上的铺子有五成都是咱家大少的私产呢。”
红豆并没有吹牛,这条街有一半以上的店铺都是金玖的私产,且,这里的生意也只占他私产的一成而已。
杨梦旖笑不出了,金玖虽然生得俊,可在此之前杨梦旖从未打过他的主意。即使贵为皇商,也比不上官宦人家清贵。
直到今日,她才意识到,她险些错过了一条大鱼。
整个大成都知道天下第一金有的是钱,更何况金玖还是族长,长房长孙。
况且,金家是皇商,仕农工商,但大成对皇商却另眼相看,普通商家子弟已可以科举入仕,而在大成历代,都有皇商封官之例,户部有多个职位,俱是由皇商中选拔。
同他相比,那些官宦人家的公子哥就是失钥的夹万,看着有钱有势,可都是靠着府里月例生活,个别有功名有官职的,微薄的俸禄还不够他们日常应酬。
正因如此,他们才对父母言听计从,婚姻大事更是这般。而金玖就不同了,只有金家人依附他过日子,他对自己、对整个金家都能掌控。
杨梦旖当然知道金玖已经订亲,而且林安儿还是童养媳,早已过门多年。但她可没把眼前这个尚未长成的小女孩放在眼里。
虽然林安儿出身高贵,但只要尚未圆房,也是可以退婚的。
林安儿顶多十岁,距离圆房还要三四年,而金玖已是十八岁的翩翩少年,杨梦旖才不信他不会为美色动心呢。
林安儿并不知道,只因她好心给杨梦旖打了个折扣,杨梦旖便惦记上她的夫君了。
让伙计给杨梦旖包好镯子,刘掌柜看在林安儿的面子上给了个好价钱,杨梦旖道谢离去。
这只是一件小事,林安儿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拿出一千两银票给刘掌柜看,道:“这是我的全部积蓄,你至少要给我留下九成。麻烦刘掌柜帮我挑一件既便宜又像样的东西,对了,我这是送给衍圣公老太君的寿礼。”
红豆忍着笑,小姐真逗,你直接拿一百两出来不就成了。
林安儿才不会只拿一百两,她现在是个有钱人,有一千两呢,当然要让刘掌柜看看,免得他店大欺客。
刘掌柜苦笑,既然大少奶奶最多只想掏一百两,那他就要找一件至少价值三百两的。
最终,林安儿在刘掌柜推荐的几样玉器中选了一枚象征福寿的玉佛手,百两银票付给刘掌柜,林安儿很心疼。
次日是八月初一,依规矩她要回金家老宅给金老太太请安。天还没亮,红豆便把她从床上拉起来梳妆打扮,坐上马车去了金家老宅。
来到老宅时,方是辰初,周氏、汪氏、金明珠以及长房的几名妾室都已在福满园的小厅内候着。
林安儿刚刚站定,就见两个婆子搀了一位妇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妇人年纪并不大,只有二十八九岁,容貌清秀,但面色憔悴,似是正在病着。
“方姨娘,你怎么来了?大少不是说了,让你在庄子里养病,不用来请安了,免得过了病气给老太太。”
听周氏叫这妇人方姨娘,林安儿猛然记起来,这妇人是金炳文的侍妾,也就是金玖的小妈!
只是两年未见,方姨娘的病似是又重了。
金炳文夫妇去世后,方姨娘便被送到偏远的庄子里,逢年过节会回来给金老太太请安。
前年金玖做了族长,方姨娘破例没到过节就回来了。那次方姨娘去见金玖,金玖没有见她,只是让大凤派人把方姨娘送回了庄子,并让她安心养病,还免了她过节请安的事,府里的人都说,金大少是嫌方姨娘当年碍了母亲的眼,如今他长大成人,便对方姨娘诸多冷落。
方姨娘只是妾室,金玖再如何冷落她,旁人也说不出什么,总不能说金玖不孝道吧。
“回二|奶奶的话,妾身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就想趁着还有一口气,给老太太请个安。”
周氏冷哼一声,不再理她。
妾室本就低人一等,更何况金炳文早逝,而她又没有亲生骨肉。
方姨娘由婆子们搀扶着,和金炳善、金炳礼的几名妾室站在一起。她还年轻,但背已佝偻,面色蜡黄,不住的咳嗽,她用帕子极力捂着嘴,避免影响到别人,可那几名花枝招展的妾室还是嫌弃地离她远远的,生怕这痨病鬼似的女人弄脏了她们的衣裳。
林安儿有些不忍,金炳文死了,方姨娘连正牌寡妇都不是,还要受尽众人的轻视。
她走到方姨娘面前,轻声道:“您身子不好,如果缺什么药材,一会儿告诉我,我让人给您送过去。”
方姨娘以前见过林安儿,只是隔了两年,林安儿长高了,也苗条了,方姨娘一时没有认出来,还以为是哪房的小小姐。
“咳......咳......多谢......多谢这位......这位小姐。”
红豆皱皱眉,插嘴道:“方姨娘不认识啦,这是咱们家大少奶奶林小姐啊。”
“原......原来是......咳......咳......”
林安儿连忙向她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免得一口气上不来,自己就成了杀人犯。
这时只听有个“嗯”的一声,金老太太在一堆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走进小厅。自从在代族长的位置上退下来,金老太太这口气一直没有顺下,脸色也更加阴沉。
她威严地扫视着屋内的女眷,最后把眼光落到方姨娘身上,眉峰皱起,问道:“她怎么来了?”
周氏尖着嗓子笑道:“方姨娘说是身子不好了,担心命不长久,来给老太太请安。”
金老太太冷笑,枯瘦的手指指向方姨娘:“说得好听,给我请安?怕是想来抱玖哥儿的大腿吧,啧啧,可惜你这番苦心,玖哥儿连我这个祖母都不放在眼里,没把你这个姨娘卖出去,就算是给他那死去的爹留了面子了。”
金老太太说这番话时,眼光有意无意落在林安儿脸上。
林安儿耸耸肩,关我屁事,你看我干嘛?
于是她咧开嘴,冲着金老太太没心没肺地笑了,笑得那个开心啊,直笑得金老太太肝疼。
方姨娘连忙跪下,边咳边说:“奴家不是......不是......咳咳......”
一口气没上来,方姨娘两眼一翻,晕厥过去。
小厅内顿时乱成一锅粥,有人尖叫,有个也跟着晕倒,还有人喊着请大夫,金老太太气得用拐杖砸着地上的青砖,骂道:“这个贱人是故意的,是故意的,她就是来给我添堵的,看不得我活着,想把我活活气死啊!”
林安儿缩缩脖子,不论这位方姨娘为何而来,这位都是极品货色,咳嗽几声就能把金老太太气个半死,不是极品是什么?
她连忙临危请命,对方姨娘身边的婆子们喊道:“快点,把人抬到我屋里,不对,抬到金满园。”
那几个婆子正不知如何是好,听到大少奶奶让抬到金满园,七手八脚就把方姨娘往外抬。
周氏连忙制止,对林安儿道:“林小姐啊,金满园是玖哥儿的地方,他可曾经说过,不许方姨娘回京城的。”
“没事,金哥哥要骂也是骂我,你们别停下来啊,快把人抬过去,顺便把大夫请来。”
然后,林安儿一拉红豆,趁着一团混乱,主仆二人迅速溜出小厅,金老太太,有这么多人给您请安,我就不陪您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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