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骏,好点了吗?”淼淼眼睛霍然一亮,向他招了招手。
韩佳骏得意洋洋地走过去,随手把秦朗拽到身后,坐到床头,瘪了瘪嘴说:“我都好了。可姐姐你看起来不太好。”
他转过身打量了下陈诺,又白了秦朗一眼,开始送客:“姐姐要休息了。你们走吧。”
淼淼掐了下他的大腿,小声责备着:“佳骏没礼貌。”
陈诺并不介意,笑笑着离开了。秦朗有点尴尬,让淼淼趁热喝粥,也走了。
病房里只剩下了淼淼和韩佳骏两人。
“佳骏,都怪我连累你又晒太阳又淋雨的。肚子饿了吗?”淼淼把小米粥倒在碗里,喂韩佳骏吃饭。
“姐姐你不吃吗?”
“没胃口,吃不下。”淼淼放下碗,伸手碰了碰他青色的胡渣,笑着又说,“单子不在,胡子都长长了。回去我帮你刮掉。”
“姐姐,不要一直笑。我知道你不开心。”韩佳骏捧起她的脸,眼底带着的温柔慢慢蕴染开,“快点振作起来。要不然我,我,我就没饭吃了。”他打了个哈欠,钻进被窝里,合上双眼。
“佳骏,病床很小的。”淼淼无奈于他的任性。
韩佳骏耍赖道:“那我们挤一挤。我困了,不想走回去。”
淼淼揉着他柔软的头发,突然心血来潮,唱起了《摇篮曲》。
“……你,好像,全部走调了。”韩佳骏很不给面子地捂住耳朵。
淼淼被深深地打击到,悻悻然地喃喃着:“为什么陈诺一个土生土长的美国人可以唱的那么好听?老天爷给了他好的外貌,好的家世,还给了他好的歌喉,真是太perfect。”
韩佳骏扬起了眉毛,对淼淼的花痴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我比他更好。”
“……你就吹吧。”
不久后,蔡志鑫穿着一身正装,拎了个水果篮,来看望女儿。
淼淼原想询问关于母亲的事,但是看着他又发白了许多的头发,终究还是把话吞回了肚子里。
“爸,韩家还不肯帮你吗?”淼淼不用猜,也知道他是为了公司的事情心烦。
蔡志鑫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失望地叹道:“淼淼,你怎么能让佳骏接二连三的进医院?”
淼淼惭愧地低了下头,郑重道歉。
“再加上以荣惹的那混蛋事,韩老太太对蔡家非常失望。韩佳玮一直推说没有老太太的许可,他爱莫能助。”
蔡志鑫提到的韩佳玮是韩世珍和魏震的大儿子,韩佳琪的大哥,也是目前韩氏的掌舵人。
“如果韩家不肯帮忙的话,那我不就白嫁给佳骏了吗?”淼淼摸着韩佳骏熟睡的脸,幽幽叹道。
蔡志鑫看着瘦了好大一圈的女儿,忏悔着:“爸对不起你。因为我的执念,把你的幸福都葬送了。淼淼,爸想办法让你和他离婚的。”
淼淼静默片刻,摇了摇头,固执地说:“我不要离婚。我答应过佳骏,要好吃好喝的养他一辈子。”
蔡志鑫压根没想过女儿会这么回答,揉了揉眉心,语重心长地劝道:“可是你跟着他,这辈子都过不上正常人的婚姻生活。淼淼,你想要跟一个傻子过一世吗?”
“当初不就是你硬把他塞给我吗?现在为什么要自作主张地让我们分开?佳骏是傻子又怎么样?至少他比任何人都真实。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跟他在一起,我非常开心。”淼淼平静的声音背后,是她一往直前的勇气。
蔡志鑫见多说无益,叮嘱她早点休息,走出了病房。司机载着他前往临近海湾的度假酒店,参加在这举办的露天豪华舞会。
即便这里很多人都等着他破产,蔡志鑫还是笑容满面地寻找愿意资助环宇的人。
舞会已经开始了。优美动听的华尔兹中,衣着华丽的宾客们翩翩起舞。环池而设的彩灯映照他们身上,尽显一派的奢华矜贵。
而在舞池的正中央,有一对极其吸引眼球的男女。两人配合得极有默契,舞姿轻缓悠扬,又舒展大方,引得众人连连侧目。
跳舞的青年男子穿着一身烟灰色西装,修长匀称的身材加上立体深邃的五官,着实令人过目难忘。
而他怀里的那个女子,一袭剪裁大方的黑色丝质长裙,衬得身姿绰约、仪态端庄。单单一个背影就像发光体一般牢牢地吸引住了蔡志鑫的视线。
蔡志鑫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慢慢的看清了,那个女子的脸。宛若是古代仕女图走出来的仙子,峨眉淡扫,双眸含秋水盈盈,红唇轻启,还有那一头如泼墨般的长发,当真是秀丽绝俗,美丽不可方物。
蔡志鑫一下子就怔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似乎要沸腾起来。他的呼吸急促了,心跳也被打乱了,双腿不住地颤抖着,却仿佛有自己的意识,向那女子走近。
“晓荷,是你吗?”蔡志鑫犹如深陷幻境中,拼命挣扎后,终于从喉咙挤出了嘶哑低沉的嗓音。
“晓荷?这位先生,你认错人了。我叫Rachel Chen,陈悦。你好。”陈悦说完后,伸出了手。她的笑容亲切自然,却给人一种无端的疏离感。
蔡志鑫神色复杂地和她握了握手,还没感受到她手心的热度,陈悦已经抽出手,向他引荐了自己的舞伴:“这是我的侄子,陈诺。你们好像认识?”
陈诺有点无奈地摊手道:“姑姑,他就是环宇建筑的董事长蔡志鑫。上次我刚提出合并方案,就被他下了逐客令。”
蔡志鑫凝视着陈悦,满腹疑问。虽然眼前这人有着和晓荷一样的样貌,但是气质高贵卓然,谈吐举止尽显大家闺秀的气韵,根本不是小渔村长大的晓荷可以比拟的。
蔡志鑫记忆中的晓荷,土里土气的,死心眼认为新年就要穿的红红火火,给全家都织了一件大红色的毛衣。
他还记得,初十那天,下了好大的雪。他、晓荷还有他们的女儿在雪地里奔跑、嬉戏、堆雪人。白茫茫的雪花反衬得他们身上的毛衣红的耀眼,赤的如火。那一幕深深地烙印在蔡志鑫的心中,成为他此生永远的痛。
现场乐队正在演奏一支探戈舞曲,音乐极尽缠绵,活跃地跳动在深沉的夜色中。
蔡志鑫从思绪中抽离,对陈悦做出了一个邀舞的动作。多年的商场沉浮,培养出他极高的交际舞能力。他跳得相当娴熟,可陈悦却跟的更加熟练。
当初他也试着教晓荷跳舞,可晓荷是乡野丫头,在水中游的跟鱼一样轻盈,跳起舞来却是笨手笨脚。蔡志鑫被踩了好几脚后才举白旗放弃。
“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蔡志鑫揽着陈悦的腰,低声说道。
陈悦把头斜靠在他的肩上,轻声笑道:“是吗?”
一个轻巧的旋转过后,蔡志鑫盯着她,忐忑不安地问了出来:“你是她吗?”
“那个晓荷吗?”陈悦脸上依旧是温婉含蓄的笑容。她保养得极好,看起来最多三十八岁,正是女人最为风情万种的年纪。
蔡志鑫万分紧张地追问道:“你是晓荷吗?”
“我从小在美国长大,陈丰年是我爸,陈喜是我哥,陈诺是我侄子,你说我是晓荷吗?”陈悦面色不改地反问着。
蔡志鑫自然知道陈丰年的大名,而他认识的晓荷只有一个年迈的父亲相依为命,亲戚们皆是贫苦朴素的渔民。
或许真的只是长的相像吧?蔡志鑫失望地叹了一口气。他是亲眼见到的,那天风急浪高,呼的一下,把以菲给卷走了。晓荷在颠簸的小船上绝望地呼喊着女儿的名字。随着嘭的一声爆炸声,小船燃起了大火,晓荷也彻底从他人生消失了。
“对不起,看来是我认错人了。”蔡志鑫说完后,将手放在她的腰上。
音乐慢了下来。两人踏着舒缓的节拍,在朦胧的舞池中,慢慢地滑动。蓝色幽暗的灯光晕染了一种迷离的意境,抑扬缠绵的探戈更是让人不由自主地沉醉在其中……
陈悦接过招待员手上的香槟,敬了蔡志鑫一下,然后优雅地抿了一口,细细地品尝着。
蔡志鑫回想着,那年,他带着一瓶价值不菲的洋酒去见晓荷。晓荷喝了一口,就皱着眉头,全吐了出来。“这酒怎么这么难喝?阿金,你在外地跑长途,工作这么辛苦,把钱留着买些好吃的,以后别老是给我和以菲带什么城里的东西。我们能有你陪着,就很幸福。”说这话时,晓荷眼里是浓的化不开的情深一片。
蔡志鑫看着活生生的陈悦,想着死去的晓荷,思绪在回忆和现实中来回切换着。心中那结痂的地方骤然崩裂,从未愈合的伤口被血淋淋地揭开,越来越痛,难以言喻的痛。
陈悦放下高脚杯,和颜悦色地说:“蔡先生,为什么不肯和陈诺合作呢?你最清楚的,环宇已经不行了。而陈诺开出的条件绝对远超环宇目前的市价。”
蔡志鑫一口拒绝:“环宇是我一生的心血。我为了它,已经牺牲了我的女儿,我是绝不能让它改姓。”
“对于环宇,我们是志在必得的。蔡先生,请做出理智的选择。希望环宇是在你手上重生,而不是走向灭亡。”陈悦淡淡地说完后,挽着陈诺的胳膊,转身离去。
“等等。”蔡志鑫快步走到她面前,带着不舍和眷恋,试探性地问道:“陈小姐,我还能见到你吗?”
“当然,我们以后会经常见到的。”陈悦笑得极为温婉,从手提包拿出一张名片,放到他的手上。
坐上豪华房车时,陈诺冷静地做出分析:“蔡志鑫明知道和我合作是眼下最好的法子,却还在垂死挣扎。看来他还把希望寄托在他的亲家。姑姑,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陈悦峨眉轻挑,唇边泛起抹讥诮的冷笑,“那就毁了他们的亲事。”
陈诺是个聪明人,猜出了大概,着急地制止着:“姑姑,不要伤害蔡淼淼。她是无辜的!”
“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嫁给一个傻子,你不觉得她非常可怜吗?我这是在帮她。”陈悦望着窗外,月亮慢慢地从云朵中钻了出来,照亮了世间。可她心中的黑暗,又如何能照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