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无事，给我说说外面的情况。”艮神君转过身来，几个月来一次提出这样的要求。

白露无疑是惊讶的。艮神君虽然表面上看上去待人温和，可月只是把骨子里的冷漠疏离隐藏起来了而已。

不仅如此，他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宅男。或许是因为神生漫长，大多数神族都不喜欢太热闹的生活，但艮神君更是把这一特点发挥到了极致。自从出关以后到现在的几个月，竟然没有踏出神君殿的大门半步。

如果非要找出一点和之前的几千年有多不同的地方，那就是以前神君殿无人问津，现在门客络绎不绝。当然了，这次客人也基本都是有神官出面接待，至于艮神君……看他心情。

白露猛地听他这样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神君大人这是不打算继续宅下去了吗？

看到对方刚看过来的略有不悦的眼神，白露心中一紧，立刻开口说道，“最近神君山挺热闹的，几位神君张罗着要给大人您弄一个仪式，说是要庆祝您出关。”

说着，她试探着看了看神君的脸色，发现没什么变化之后继续说：“咱们神君殿里里外外的修葺也快结束了，您别看这里面变化不明显，从外面看，可是大变样儿了呢！外面有不少神将等着，希望能够见您一面，一睹您的风采。”

“哼！”艮神君冷笑一声，“他们要见的，是三千年前的战神，可不是如今我这个废人。”

说着，已经走到酒案上，拿起百花浆狠灌了一口，香醇的酒液顺着他苍白的下颚流下来，被光线晕染出七彩的光晕。

“大人何苦这样说，您是神界的战神，自然一直都是神界战神，那些人如何说您也不必去在意啊！”白露微低下头，不敢再去看那个染上魔魅的神族战神。

咔嚓——

酒杯碎裂的声音在神殿里传开，白露抬头一看，果然那人又抛弃了酒杯，直接用酒壶大口大口的往里灌。尚未被吞咽的酒液从他的嘴角蔓延至下颚，然后调皮的滚入他的衣衫里，没入胸膛。

“咕咚—”白露被自己的反应吓了一跳，深深觉得管不住自己真是要死的一件事啊！

那件青石髓歪把儿小壶虽然看着不大，白露一掌就能托住，但其中能容纳的酒可是不少，白露往里灌了一大坛子才堪堪装到瓶嘴儿。虽然艮神君海量，这点酒对他来说也算不得什么，但这可仅仅是今天的第一顿啊。

这样下去，长此以往可不是什么好事。

“大人……”

“闭嘴！安静！”

白露还没来得及开口，艮神君的咆哮声就传了过来。这还是白露来到神君殿以后第一次看见对方发火。

那张脸仍旧是清冷的、没有表情的，好似世间万物对他来说都是无所谓的。要不是刚才的记忆太过鲜明，白露都怀疑刚才怒吼的人只是一个幻觉。

神殿虽大，可实在冷清。平时也只有艮神君一个人的自言自语，以及偶尔和白露的交谈声，此时两人一个主动一个被动陷入沉默，整座神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当白露一位这种寂静会继续蔓延，持续，一直到今天结束的时候，坐在神座上的那人突然又开口了。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哀叹声仿佛打着转儿在神殿里扩散，然后将这种哀愁的情绪慢慢发酵，酝酿，酿成他一个人的孤独。

“算了，今天陪我出去走走吧。”

白露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出去走走，这真的是宅了几千年的神君大人说出来的话吗？不过她也不敢耽搁，立刻回答道，“是。”

立刻吩咐人去准备车马，准备仪仗，还没等白露开口，就被神君的下一句话阻止了，“不用车马，也不用人跟着，就你一个人就行。”

这是什么发展？白露更紧张了，心跳扑通扑通的，压都压不下去。

“是。”

神日终年挂在神界的上空，并不会落下，只是每天结束的时候光芒消失，然后在第二天重新点亮。没有人知道神日是如何运转的，就像没有人知道神界为什么也会有风雨，也会有雾霭，像没有人知道神界的的鲜花也会花开花谢，神界的季节也会交替一样。

究竟，是因为神界如此，所以人界在形成规则的时候也成了这样，还是人界有这样的的规则，神界觉得有趣才演变出了这些规律，没有人或者神能说得清楚。

清晨，空气中氤氲着作业形成的雾气，等待着向神日的光芒献身。雾气靠近盛开的花朵，调的凝成了一颗颗经营的露珠，鲜花盛开，用自己的艳丽装点纯白的神界，它们随着清晨的微风摇摆，连带着时候身上的露珠一起轻轻晃动。小露珠似乎下一刻就会跌下去，摔的粉身碎骨，然而它却在一次次的摇摇欲坠中坚持了下来，恋恋不舍的抓着鲜花，抓着树叶，和他们一起等待着神日对它们的爱怜。

虽然时间还早，但此时神君山已经热闹起来了。或许是最近有喜事的原因，周围人来人往，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热情的笑容，和神君山一贯的清冷姿态全然不一样。

艮神君的出行很低调，但还是有人认出了他，看见他只带了一个神仆，都明智的知道对方不想引人注意，只简单而恭敬地打过招呼就迅速退开。

白露作为神君大人身边唯一带着的人，很快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毕竟很明显就能看得出白露并没有神族血统，身上也没有意思神力。这样的人，在神界一般都是奴隶，然而白露却穿着神仆的服装，那一定是得到神君大人赏识，破格提拔起来的。

当然了，神君大人要想提拔一个小奴隶，那没什么好说的。不过，这样的好事还是很让他们羡慕啊！能日日相伴神君大人左右……

神君山虽然严格来说只住着八位神君，可地域面积丝毫不孙色于拥有千万人口的神城，甚至隐隐有些赶超之势。不仅如此，神君山的灵气更丰富，环境比起神城也好得多。

一路上，艮神君都沉默无言，和平时一样安静。看起来正常极了，不过在白露看来，这却是有些反常。

也不知道今天是个什么日子，就能让向来沉默寡言的神君突然变脸，大发雷霆。也让向来足不出户的他踏出了神君殿的大门。

白露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想，也不敢多看。

不知不觉中，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一处极为偏僻的地方。

说偏僻，只是因为周围没有建筑，这里只是一片荒原。树木肆无忌惮的生长，因为有神界灵气的影响，他们的长势非常喜人。有的笔直地冲着高处，有的则弯弯曲曲和周围的树缠在了一起。

两人停在树林边缘，前面已经没有了去路。艮神君脚步未停，继续朝着树林走了过去。白露心中担忧，觉得如今的情况有些不对。

她还没得及说什么，就看到前面的艮神君一挥手，眼前无边的丛林就在他的面前分开了一条路，原先肆意生长的植物也分散了开来，安安稳稳的等着眼前的神君大人通行，乖顺的像是一只小绵羊。

白露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眼前的一切实在是超乎她的认知。不，更准确的应该说是自从来到神界，这里的一切都在时时刻刻刷新她的认知。艮神君已经迈步进入了丛林，白露不敢耽搁，急忙跟上。

身边是魔幻的丛林，两侧的树仿佛活了一般，让人如同置身梦境，但周围的一切却切切实实告诉了白露，她身处的地方就是一片丛林。树上的甲虫、土里长出来的蘑菇、掉落的腐烂的树叶、空气中弥漫的森林独有的味道。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白露，这就是一片森林。

白露亦步亦趋的跟着艮神君，眼神却不自觉的往周围瞟，明明普通的景象，在神界却显得弥足珍贵。

“你去过下界吗？”走在前面的人忽然开口。

白露急忙将注意力收回，回答道，“奴本来就是从下界被选拔进入神界的，当然去过。”

“这倒也是。”他似乎又在自言自语了。

白露又说，“不过那些事情，都记不太清楚了呢。现在想来，和神界应该是不能比的。”

艮神君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意，整个人的气息也都鲜活了起来，“这倒不然，神界有神界的好处，下界也有下界的妙处。你是人类吧？”

白露回答道，“是人类。”

艮神君没有再说话，可能也是觉得和白露说话没什么意思，而且他也只是想要找一个人回应他的声音而已。

白露只能听见地上的树枝枯叶被她踩碎的声音，除此以外没有别的动静。至于前面的艮神君……自从进入这片树林以后，他真正走到了悄无声息。

突然，艮神君停住了。白露一愣，然后就看见对方调转了方向，又七拐八绕的走了一会儿，进入了一个山洞。既然他没有阻止白露跟上去，那白露也没有犹豫，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在山洞里走了几分钟，眼前的场景猛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阴森道光明，从压抑到解脱，从暗无天日的洞穴变成气势磅礴的练兵场。

这……简直令白露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