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一夜未眠,赫连端砚又伤势未愈,玉音原本欲劝其休养一天再上路,可赫连端砚却执意今日便启程。无奈,玉音只得命人赶紧备了早膳送过来。
“送到隔壁吧”,赫连端砚突然道。
玉音递过洗脸的帕子,赫连端砚接过,简单的擦了几下。
“玉音不用照顾我了,快去洗洗用早膳吧”
“待会儿再去也不迟”,玉音拿过一旁挂着的外袍给赫连端砚穿上。
收拾利整后,玉音抬头对赫连端砚道,“爷赶紧去隔壁吧,莫让王妃等急了”。
谁知,赫连端砚径直在桌边坐了下来。
“我就在此用膳”
如雨方走到门口,就碰上了正欲进屋的玉音。
“玉音姑娘早”
玉音微点了下头,见如雨欲出去,“不用去请爷了”。
玉音刚走进去,就见正独自坐于桌旁的桑清漪。
“王妃早~”
桑清漪闻声抬头,却在看到只有玉音一人时,眼中飞速闪过一丝失望的情绪。
“玉音早”
玉音在桑清漪对面坐下,扫了眼丝毫未动的膳食。
“王妃用膳吧,否则该凉了”
饭桌之上很是安静,细嚼慢咽的二人,相对无言,心思各异。
“王妃昨夜睡得可好?”,玉音先开了口。
桑清漪抬起头看着她,“还好,玉音呢?”。
“挺好”,玉音简短回道。
可两人眼下的乌青却分明在说对方在说谎,两人其实早就心知肚明,却都不说破而已。
“王妃的伤口可还觉得疼?”
“已经好多了”
“待用完膳,玉音再给王妃换药”
“有劳玉音”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后,玉音突然说了一句
“爷昨日睡的不是安稳,所以,趁出发前再安眠片刻”。
玉音知桑清漪心中一直想问却又始终未问出口,便先说了出来。
桑清漪看着玉音清亮的双眸,微微点了点头。
用完早膳后,便准备出发。
刚跨出房门,便看见了从隔壁房中出来的赫连端砚。
彼此相望,明明近在咫尺,却觉相隔千里。
桑清漪看着赫连端砚向着自己走了过来,在她的面前站定,目光随即落在了她受伤的右手上。
“伤势如何”
面无表情的脸,冷淡的声线。
“谢王爷关心,并无大碍”,桑清漪淡淡回道。
“那便好”
桑清漪再抬头之时,看见的只是赫连端砚的背影。
桑清漪从驿馆出来之时,赫连端砚正立于她的坐骑前,而玉音就站在赫连端砚身旁。
似是察觉到桑清漪出来了,玉音往这边看了一眼,而后便走了过来。
由玉音亲自扶着桑清漪上了马车,在钻进车厢内之前,桑清漪又不自觉地看了一眼,可从始至终,赫连端砚都未往这边看一眼。
玉音转头看了一眼右前方的赫连端砚,而后在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
赫连端砚看着没上马车又折回来的玉音,眉头微微蹙起。
“玉音为何不上去”
玉音嘴角轻轻一勾,“爷执意要骑马,玉音只能奉陪了”。
赫连端砚看着玉音清冷的眼神,知她劝不住。
“离肆,把我的大氅拿来”
在赫连端砚的眼神示意下,离肆亲自给玉音披上了,这也是第一次。
启程,出发。
在经历了几天的飞雪后,天儿终于又放晴了。
阳光普照大地,纯白的雪开始有了不一样的色彩。奈何,良辰美景在前,却无知音人。无人欣赏,白白浪费了这美景。
而马车中,也是一番黯然神伤的景象。
“小姐”,如雨倒了一杯茶递给桑清漪。
桑清漪回过神,伸手接过,却并没有喝,一直握在手中。
反复呢喃的“汐儿”、惊恐的表情、突然的挥剑自刎、悔恨的表情,冷漠的眼神,面无表情的脸……一切的一切,交替在桑清漪眼前闪现。
明明是她被那人当成了别人的替身,做了别人的影子,要生气的不应该是她吗?!可赫连端砚对她的态度,却让桑清漪觉得错在于她似的。
那样的冷漠,那样的不屑一顾,仿若她的存在便是一种错误。
是终于发现她非心中的那个她,因而觉得气愤吗?抑或是对自己错把她当做心中的她而感到愤懑?或者两者皆有?
可不管是什么,桑清漪相信,赫连端砚都已清楚的明白,她并非她。
可是,桑清漪不确定的是,赫连端砚是否对真正的她有过一丝的感情?哪怕只有那么一刹那……
入夜时分,一行人在周镇宿了下来,还是在来时的那家客栈,同样的房间,各自的心情却与来时天差地别。
晚膳,仍只有桑清漪和玉音二人,赫连端砚并未出现。
玉音替桑清漪换了药后,便去了隔壁房间。
进去时,店小二正在收拾桌上的饭菜,玉音只扫了一眼,便知赫连端砚并未怎么进食。
“出门在外,爷还如此挑食,可好?”
听到这打趣的话,赫连端衍回过头,“难道要饥不择食不成?”。
玉音不由挑了下眉,“那也总比饿死强啊,况且,浪费可耻,这可是爷亲口说的”。
“……”
赫连端砚顿觉有些吃瘪,她总是说不过玉音的。
“爷该换药了”
赫连端砚背对着玉音,把中衣褪至手肘处。
玉音轻轻地把缠绕的布条解开,而后便开始给伤口上药。
许是骑马的缘故,伤口又有些裂开的迹象。
“她换药了吗?”,赫连端砚突然开口问。
玉音手上的动作不停,“既然担心,为何不去看一眼”。
“……”
预料之中的没有得到回答,“爷就打算如此不明不白的下去吗?”。
玉音把中衣拉了上去,赫连端砚随即低头系上了系带。
“一切皆如此,有何不明白之处”。
玉音绕到前面,与赫连端砚面对面坐着,而后拿起赫连端砚的右手,开始小心的拆上面绑着的布条。一路上扯着缰绳,伤口又有些微出血。
“爷若能坦然面对,又何至于弄得如此”
赫连端砚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右手心并未回答。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玉音突然抬头看着赫连端砚的眼睛。
“爷该给王妃一个交代”
与来时一样,饭后来此散步。
一样的街道,一样的灯光,脚下踩着一样洁白的雪,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桑清漪缓缓向前走着,看着两旁的房舍透出来的火光,错落有致,抬头望了一眼夜空,零星散落,略显寂寥。
走过那夜走过的地方,却没有再听到那动人的曲子,而曾经传出悠扬曲调的地方也变得漆黑一片。
突然就觉得感伤,不知是为了这寂静的夜晚,还是为了心中突然而至的孤寂感。
不知为何,桑清漪突然觉得有些冷,未受伤的手拽了一下身上的披风。
“王妃”
如那一夜一样,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唤。桑清漪回过头,看到的却是玉音。
“玉音怎得在此”
“出来走走”
玉音心知,桑清漪是不会信的,但还是这么说了。
“今晚的夜色不错”,桑清漪突然道。
玉音抬头望了一眼夜空,“确实”,过了一会儿,“只是今时月已不是当时月”。
桑清漪并未言语,两人随后开始慢慢往回走。
“玉音有话要说”,桑清漪突然开口。
玉音看着前方漆黑的夜色,“玉音只是觉得,心有疑问,便该去问个明白”。
过了一会儿,方才听见桑清漪的回答
“清漪心中并无疑问”
第二日未时,一行人终于抵达了金陵城。
回到王府换了身衣裳后,赫连端砚便进宫面圣了。
半个时辰后,华裳和赫连端衍就进了端王府。
赫连端衍看着面带倦色的桑清漪和玉音,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十一嫂和玉音姐姐一路辛苦,我们本不该”
突然对上玉音不冷不热的眼神,赫连端衍一下就被噎住了,也没再继续说下去。
而华裳却丝毫不觉有何不妥,悠闲地品着茶,目光在桑清漪与玉音之间来回游移。
“王妃怎得受伤了?”,华裳突然开口问。
桑清漪瞥了眼自己的右手,“不小心划伤了而已”。
四人在前厅坐了一会儿,华裳突然说有些问题想单独请教一下玉音,二人便来到了王府花园。
“公主有话直言”,玉音淡淡开口。
华裳停住脚步,侧头看着玉音的侧脸,笑着道
“听闻玉音姑娘有着玲珑心思,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玉音并未接话,只是转身走到了扶栏边,抬头望着远处。
华裳看着那清瘦的背影,“四哥让我代他向玉音姑娘问好,愿有朝一日能再见佳人”。
“若无他事,请恕玉音先行告退”
玉音转身便走,却听到身后华裳不紧不慢地道
“玉音心系王爷,奈何王爷无意”
玉音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那与公主何干”。
“成为昭国之后,一国最尊贵的女人,被人服侍,比之做这王府的管家,服侍他人,何止强上百倍”
玉音闻听此言转过身面对着华裳,看着她妩媚的眼神下暗藏着的深沉。
“玉音是个聪慧的女子,不会不明白吧”
“若无感情,其他皆为虚妄。况且,于玉音而言,感情无关乎名利、地位和身份”。
华裳弯了下嘴角,“所谓感情,乃两情相悦之事,若是单相思便该如何”。
面对华裳的言语挑衅,玉音却波澜不惊地道
“那是一个人的自由,与他人何干”
华裳直直地看着玉音的眸眼,而后突然摇了摇头,装作一脸惋惜地道
“华裳只是不曾想到,明知是永生无望之事,玉音竟还如此执着”
“玉音谢过公主的关心”,玉音突然话峰一转,“不过他人得不到,便不代表玉音也得不到”。
赫连端衍和华裳留在了王府,与赫连端砚她们一起用晚膳。
桑清漪和玉音坐在赫连端砚的左手边,而赫连端衍和华裳则坐于她的右手边。
“十一哥,你跟嫂嫂怎得都受伤了?”
赫连端衍看着赫连端砚两只手都缠着布条,忍不住问道。
赫连端砚瞥了一眼身旁的桑清漪,“不小心弄伤了而已,不碍事”。
见赫连端砚举杯,赫连端衍也下意识的想端起杯子。
“爷伤势未愈,不宜饮酒”
被玉音那清清冷冷的眼神一瞪,赫连端衍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王妃既不阻拦,想必定然无碍”,华裳突然插嘴道。
闻言,赫连端衍的脸色有些难看了起来,华裳此言,明显是在暗讽玉音,王妃都未发话,她有何资格多言。
“玉音精通医术,凡她所言,我们皆听之”,桑清漪淡然开口。
赫连端砚放下手中的酒杯,“这不是在昭国,想必公主在我延国还未适应吧”。
“瞧瞧”,华裳眼波流转间,怜意尽露,“华裳只不过随口说了这么一句,至于惹你如此吗?恨不得把人家吃了似得”
“……”
赫连端砚真是败了,转头就跟也很无语的赫连端衍喝酒。
“来,十四”
“华裳敬两位姐姐一杯,有何无礼之处,还望两位姐姐见谅”
华裳突然对着桑清漪和玉音端起了酒杯,还口口声声的叫着姐姐。
桑清漪和玉音也都未有犹疑,端起杯子便一饮而尽,这却把另外两人给吓着了,都不知道现下是什么情况。
问题是桑清漪她们还不是饮了一杯就停了,反倒是越喝越起劲来着。
赫连端砚是看不下去了,先是看了眼桑清漪,而后对玉音道
“玉音,快别喝了”
谁知,玉音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丢给她一句,“玉音又未曾受伤”。
“……”
赫连端砚转而看着右手有伤的桑清漪,“王妃尚有伤在身,还是不饮酒为好”。
“无碍”,桑清漪抬头看着赫连端砚深邃的眼眸,“清漪的伤不过是小伤而已,不比王爷”。
“……”
无奈,赫连端砚只得给赫连端衍使眼色,而后就看到赫连端衍开始劝华裳。
“公主,酒饮太多易伤身,你还是”
“你们男子喝酒,作为女子的我们有说过什么吗?”,华裳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赫连端衍虽没明白华裳是何意,但还是老实的回答道
“不曾”
“那我们女子喝酒,作为男子的你们在这儿啰嗦什么!”
“……”
看着这一幕,赫连端砚真是无语了,也不知是该说赫连端衍单纯,还是该说他蠢,自己给自己挖坑,完了还义无反顾的跳下去了!
看来只能靠自己了,赫连端砚转头看着玉音,刚张口
“玉音”
就看见玉音对着头摇头,“男子不许说话!”。
“……”
莫名其妙的,三个女人就那么喝起来了,而且气氛看起来还相当融洽,好像之前的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三人只是彼此相敬,举杯而饮,慢慢地连话都省了,只要一个眼神,似乎对方就能心领神会。
这看似一场久违的放纵狂欢,却更像是一种情感的宣泄。
没过多久,三个女子便醉得东倒西歪的趴在了桌子上。
赫连端衍看着赫连端砚有些深沉的表情,又看了眼已经不省人事的三人,心感愧疚。
“对不起,十一哥,我不曾想到会变成如此这般”
赫连端砚抬头看着他,笑了一下,“这不关你的事,快送公主回去休息吧”。
赫连端衍和华裳走了,就只剩下赫连端砚、桑清漪和玉音三人。
“离肆”
离肆闪身出现在赫连端砚面前。
“抱玉音回房”
赫连端砚小心的打横抱起桑清漪,柔弱无骨的身子,让赫连端砚的心一疼。抬头,迈步往后院走去。
刚走进后院,怀里的人突然微微睁开了双眼,先是醉眼朦胧的看着赫连端砚,而后突然
“你放我下去”
赫连端砚却宛若未闻,继续大跨步的往云砚轩走去,怀里的人随即开始挣扎了起来。
“你放开我”
许是饮多了酒的缘故,桑清漪的身上并没有力气,因而这挣扎看起来就有些变了味道。
“放我下去,我不要你”
赫连端砚把桑清漪放到床上,看着她有些费力的撑着眼皮,突然双手撑在她的身体两侧,居高临下的盯着她。
“王妃今日这般,不就是想要本王如此吗?”
翌日早朝
宣德帝命人颁下圣旨,赫连端砚此次赈灾有功,赐睿渊剑一柄,白银一万两,黄金三千两,还有其他一些古玩玉器。
此外,还颁布了另一道圣旨。
“……赐玉音为端王侧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