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音拿过一旁的外袍给赫连端砚小心的穿上,而后系上腰间的玉带。
“爷不打算向王妃解释此事吗?”
赫连端砚低头看了玉音一眼,“解释什么,一切皆如她所见”。
瞥了一眼玉音尚还系上的外裳,“玉音也别着凉了,不然我该心疼了”。
玉音也未加阻拦,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赫连端砚亲手给自己系上。
赫连端砚一抬头,却见玉音在那儿怔怔出神,忍不住抬起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玉音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玉音别过头,“没什么”。
赫连端砚虽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也并未再多想。
“对了,京中可有何事发生”
玉音一边把东西收拾进药箱一边道,“年关将至,驻守在外的王爷、皇子们皆陆续回宫了”。
“噢”,赫连端砚转头看着玉音,“那我那位六皇兄可有回到宫中?”
“还未回到宫中,不过也快了”
此次利州雪灾,遭灾之人有千数以上,冻死者也有不少,不少房屋都倒塌了,而农作物和牲畜都被冻死了。
赈灾之策除了分发粮食之外,还有重建屋舍,而为了抵御严寒,赫连端砚命人对每家每户的屋舍都进行了一番改建,连日下来,屋舍改建都进行的差不多了。
今日天气不错,因而用过早膳后,赫连端砚便和玉音一道去几个老百姓家里察看情况。
刚走进一户人家,这一家四口就扑通一下跪在了两人面前。
“草民叩谢王爷的活命之恩”
“无需行此大礼,快起来吧”
赫连端砚蹲下身子,看着面前也就五六岁模样的小女孩,伸手握住了她的小手。
“小妹妹叫什么”
小女孩有些怯生生地看着赫连端砚,“我叫小梅”。
“小梅乖,让我抱抱好不好”
赫连端砚说着张开手,小梅怯生生地看着,而后转头看向身后的爹爹和娘亲,看到他们点了点头,便犹豫着走了过去。
赫连端砚一把抱起小梅,却听她对着自己身后喊道
“姐姐,你好漂亮”
赫连端砚转头看着身后的玉音,不由得笑了出来。
赫连端砚抱着小梅,听着她的爹和娘讲现在的生活,并亲自看了他们现在的粮食储藏和屋舍改建情况。
小梅的娘亲指着床铺下面烧火的洞,开心的告诉赫连端砚和玉音,自打官差命人建了这么一个东西后,添上炭火,睡在上面一整晚都觉得暖烘烘的,就连屋子里都是暖暖的,再也不觉冻得慌了。
小梅的爹娘极力挽留赫连端砚和玉音在家中用饭,不过被赫连端砚给婉拒了,这一家四口便一直把两人送到了外头的大街上。
“小梅,再见”
赫连端砚跟小梅摆了摆手,小梅的爹娘忙对她道
“小梅,跟哥哥和姐姐说再见”
“哥哥姐姐再见”
觉得待在府衙憋闷,桑清漪便和如雨出外走走。
这才刚走没多久,就见不远处刚从老百姓家中出来的赫连端砚和玉音。
看着她们和老百姓告别后离开,桑清漪始终都未开口叫住她们。
“王爷真是个好人呐,若换做往年那些贪官污吏,我们怕是早就活不成了”
“是啊,王妃话虽不多,看得出来也是真的关心我们这些老百姓”
“看王爷方才对小梅,应是十分喜欢孩子”
“王爷相貌堂堂,王妃也是闭月羞花,将来他们的孩子定也是个俊俏之人啊”
“……”
如雨看着小梅的爹和娘你一言我一语的进了屋,有些担心的看着桑清漪。
“小姐”
桑清漪抬头看了一眼远处正并肩而行的两人,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走吧”
而另一边
玉音侧头看着赫连端砚,“玉音都不知,爷这么喜欢孩子”。
“怎么”,赫连端砚一脸暧昧地看向玉音,“莫不是玉音要生个孩子给我玩?”。
赫连端砚抬起右手抓着下巴,“若是玉音的孩子,我定然会喜欢的不要不要的”。
“那玉音给爷生一个可好?”,玉音目视着前方,云淡风轻地道。
闻言,赫连端砚不禁笑了,“若玉音果真给我生出一个孩子,那我岂不是得对着她哭了”。
一个意有所指,一个却是避而言它,沉默了一阵,玉音突然道
“爷是如何想出在榻下建灶取暖这样奇特的法子的”
“是不是觉得我很聪明啊”
赫连端砚厚着脸皮问,玉音却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态度。
“玉音只是觉得,与爷相处越久,越觉得爷深不可测”
“深不可测?”
赫连端砚蓦地停下脚步,转过身,用难得认真的眼神看着玉音。
“玉音此话何意”
玉音抬头直视着赫连端砚幽深的黑眸,“只是爷总能想出许多出其不意的点子,让玉音惊讶而已”。
赫连端砚却突然叹了一口气,“我知道玉音心中有许多疑问,待时机成熟之时,定会让玉音全部知晓……”。
两日后,赫连端砚等人启程回金陵。
马车之上,赫连端砚、桑清漪和玉音共处一室,却各自无言,气氛有些诡异的尴尬。
赫连端砚坐在主位闭目养神,而桑清漪则侧身背对着她坐着,不时掀开帘子往外看去。
而玉音坐在桑清漪的对面,无奈的看着倔强的二人,后悔自己不该上了马车。
原本玉音欲自行骑马,却被赫连端砚阻了,说外面天寒地冻,玉音身体柔弱,容易冻伤和感染风寒,便让玉音和桑清漪一起同坐马车。
而赫连端砚自己却想骑马,玉音知她是不想让桑清漪觉得尴尬或者不自在,可她的风寒之症虽已褪去,但身上的伤势却并未痊愈,怎能骑马颠簸。
赫连端砚正犹豫间,桑清漪突然开口道
“王爷有伤在身,还是与我们同坐马车吧”
玉音看着对面的桑清漪,自从那日之后,她与爷之间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的样子,相对无言,互不干涉。
可玉音清楚地知道与以前并不一样,眼前人对自己的心意应已有所察觉,或许是受伤了吧,瞥了一眼正闭目睡着的人,明明心中在意的要命,却表现出一副满不在乎、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你究竟在逃避些什么,或者说是在害怕些什么”
“玉音”
玉音闻声回头,就见桑清漪递到面前的一杯热茶。
“多谢王妃”
玉音端起饮了一口,眸心一转,突然道
“好茶,敢问王妃这是什么茶”
桑清漪轻抿了一口,馥郁茶香随即在口中萦绕不散。
“此乃松萝茶”
玉音看着手中的茶杯,“听闻松萝茶产自漠国极西的荒漠之地,产量稀少,历来是漠国朝廷的贡品之一,往年漠国来访皆有以此作为国礼,玉音记得,陛下曾赏赐过一些给丞相大人”。
“确如玉音所言”,桑清漪淡淡一笑,“父亲大人皆给了清漪,清漪饮过一次后便喜欢上了”。
玉音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扬了一下,“可据玉音所知,这两年漠国并未再到访我延国”。
感觉到桑清漪握住茶杯的手一紧,而后下意识地看向了身旁之人……
就在快要到达益州地界之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正闭目养神的玉音倏地睁开眼,刚掀开帘子往外看去,就听见侍卫的声音。
“何人在此挡路!”
“出了何事”,玉音问旁边马上的侍卫。
“回玉音姑娘,有辆马车挡在了路中间”
侍卫正回话的当口,一个身穿红色喜服的青年男子带着几个家丁模样的人驾马而来。
“露雪,你听我解释”
只听那红衣男子对着前面马车的方向喊道,玉音这才看到那辆马车旁站着一个身穿大红嫁衣的貌美女子,而女子手中还握着一把匕首抵在脖间。
“你别过来!”,只听那女子大声喊道。
玉音看这女子如此激烈的反应,像是被逼婚,可看那男子如此紧张的神色,又不像是个强抢民女之徒。
“出了何事”
玉音闻声回头,就见赫连端砚已经醒了过来。
“似乎是新娘落跑,新郎带人追赶了来,此刻新娘正以死相胁,玉音也看的不是很明白”
只是玉音没料到自己此话一出,另外二人的神色却显得有些异常。
当听到玉音那句‘以死相胁’,桑清漪便不禁想起当初洞房花烛那一夜,那时她也如这新娘一般,可现如今自己竟然却对……,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而赫连端砚只是皱着眉,神色看来颇为凝重,甚至是可怕,连一向了解她的玉音都不知为何。
玉音还来不及开口问些什么,便听到马车外再次传来女子的声音。
“你只需回答我,致远是否是因你而死的”
“是,可事情”
“够了!”
“爷!”
赫连端砚突然起身冲了出去,玉音都还来不及反应。
“露雪不要!”
玉音掀开帘子之时,就听到男子撕心裂肺的一声吼叫,还有,赫连端砚的声音。
“不要!”
只是一切都已经太晚了,露雪已然自尽身亡,鲜血洒在雪地上,鲜红的宛如那大红色的嫁衣。
不会武功的新郎未来得及阻止,跌落在马下,而不顾一切飞身过去的赫连端砚就迟了那么一点点,就只差一点点……
玉音看着背对着她站在露雪面前的赫连端砚,就那么看着倒在雪地上的露雪,一动也未动,可身体却止不住的在颤抖。
玉音还来不及作何反应,赫连端砚却突然身形一闪,下一刻便紧紧地掐住了男子的脖子。
“是你!是你杀了她你知不知道!!!”
益州驿馆内
二楼的一间房门外,桑清漪不时地看向紧闭的房门。
过了一会儿,房门终于从里面打了开来,玉音走了出来。
“王爷她现下如何?”,桑清漪忍不住开口问。
玉音转身把房门关上,“原本正在愈合的伤口又开裂了,还有些发热的迹象”。
见桑清漪皱着眉,玉音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
“玉音已经喂爷吃过药了,现下已经睡着了,王妃不必太过担心”
桑清漪只看了玉音一眼,转身便往隔壁的房间走去。
玉音也跟着一起进了隔壁房间,却发现桌上的饭菜没有动过。
“王妃怎得不用膳?若是爷知道了,该责罚玉音照顾不周了”
“我不饿”,桑清漪淡淡道。
“已经走了大半天了,怎可能不饿”
玉音看着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便命人拿下去热了再端上来。
“玉音辛苦了”,桑清漪倒了一杯茶递给玉音。
玉音伸手接过,“多谢王妃”。
两人只各自沉默饮茶,因为她们心知,对于今日之事,彼此都不知晓,所以,就不必再多嘴一问。
饭菜端上来后,两人虽都没什么胃口,却像早已达成共识一般都吃了一些。
用过晚膳后,各自沐浴更衣,在就寝前,玉音又去察看了一下赫连端砚的情况。
“爷已经好多了”,玉音从床边起身,“并无大碍”。
桑清漪轻轻点了下头,转身便欲离开,却听身后的玉音道
“今夜就劳烦王妃照顾爷了”
闻言,桑清漪蓦地停下脚步,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玉音。
“王爷有伤在身,玉音留在此方才妥当,更何况”
桑清漪并没有说下去,可玉音知道她想说什么,看了眼床上的赫连端砚。
“玉音相信,爷会很高兴的”
桑清漪看着玉音就这么离开,关上了房门,房中就只剩下她和赫连端砚。
两人如此安静的相处,却让桑清漪有些不习惯起来,没有了以往那种整夜提心吊胆、如惊弓之鸟的恐惧和不安,也没有了那人轻浮调笑的言语、步步紧逼的邪恶气息,没有了忐忑不安的胡思乱想,却多了兵荒马乱的不知所措。
桑清漪静静地看着床上的人,曾经以为她已经了解了这个人,明白其恶语相向的伪装、言语胁迫的真相,看清其出言讥讽下的内心、浪荡轻浮下的真心,可今日,赫连端砚突然流露出的狰狞还有狠厉,却让桑清漪的心颤栗。
赫连端砚掐着那个男子的脖颈时,面目是穷凶极恶般的狰狞,眼睛发红犹如地狱燃起的烈焰,那一声声的质问,声嘶力竭,却又让人感觉撕心裂肺。
就差那么一点点,那个男子的脖子就被赫连端砚给生生拧断了,玉音飞身过去劝阻,可赫连端砚却置若罔闻,反而变得更加疯狂起来,在最后的一刹那,玉音出手打晕了她。
桑清漪看着赫连端砚连睡着时都紧皱的眉头,不明白一向温良之人为何会突然变得如此,仿若那死去的女子是她的心爱之人。
不过,今日之事却似乎也让桑清漪更加明白了,当初赫连端砚那般的无所不用其极,用芯蕊、将军府和整个丞相府来要挟于她,不过是欲断了她的自尽念头,在她命悬一线之时,更不惜作出承诺,“你若醒过来了,本王便让你与那将门公子双宿双飞”。
桑清漪想,或许她并不曾真正了解过眼前的人,她看到的、想到的始终还只是表象,也许她应该重新认真的去认识和了解她,或许就从今日开始……
桑清漪是被一阵呓语声给吵醒的,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靠着床柱睡了过去。
“不要,不要”
看着赫连端砚痛苦的表情,似陷在梦魇之中,桑清漪试着欲叫醒她。
“王爷,王爷”
叫了几声,赫连端砚不但没有睁开眼睛,双手却在半空中乱抓,桑清漪生怕她把受伤的手再次弄伤,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王爷,王爷”
“不要,汐儿,不要!”
赫连端砚蹭地坐起身,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在看到面前的桑清漪时,突然就变得激动起来。
“汐儿,不要,你不要伤害自己!是我,都是我的错……”
“王、王爷”
桑清漪被赫连端砚惊惶不定的模样和空洞的眼神给惊到了,还来不及作出反应,赫连端砚突然跳下了床,而后“锵”地一声,竟抽出了床头悬挂的宝剑。
“不是,不是你汐儿,是我,是我该死”
眼看着赫连端砚突然提剑抹向了自己的脖颈,桑清漪蓦地睁大了双眼。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