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究竟是什么,不同的人会给出不同的定义。对于一些人而言,爱情有时候是一种执念,而周晓鸥,就是林昀的执念。两人相伴十年,周晓鸥仿佛是若有似无的春雨,悄然落入林昀的心间,润物细无声。等到林昀发现的时候,那些春雨早已在她心间浇灌出枝繁叶茂的大树,而那个潜入的人,却消失不见。林昀并没来得及感受爱上一个人的甜蜜,反倒是在那段相思入骨、辗转难眠的岁月里饱尝了爱情的苦涩。艰难克制,但越是想忘记,却越是刻骨,直到有一天再也无法忍耐。一个又一个深夜里,林昀独自一人,将周晓鸥一刀一刀刻在了心上,变成了执念。

那么执念是爱情吗?为什么不是?若非情深,何来执念?只是她的那个执念啊,刚才说恨她,她竟然恨她。林昀一直保持着被周晓鸥推倒在地之后的那个姿势,一动不动,腰部因为刚才的剧烈碰撞泛起强烈的疼痛,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着刚才周晓鸥看着她的眼神,那样完全不加掩饰的恨意。每一次回放,心都仿佛经历一次凌迟,痛到麻木,可是她仿佛自虐般无法停下。林昀不是没有设想过周晓鸥知道一切之后的反应,她想周晓鸥或许会不理解,不谅解,甚至可能会有短时间排斥自己,但她至少会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只是她不希望周晓鸥对她产生哪怕一丝的不满,所以她极力避免周晓鸥跟夏悠悠的接触,甚至想未雨绸缪剪断一切,终究还是功败垂成。但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想到周晓鸥会恨她,眼神骗不了人,她是真的狠她。

苦,林昀的口腔里充满了苦意,连带着撕裂般的疼痛,让她想牵起嘴角都做不到。房间里寂静无声,此刻太阳已经西沉,余晖洒落在林昀的身上,并没有显露出一分暖意,林昀的眼底有一瞬间的破裂,那是周晓鸥不曾见过的脆弱。明明早上一切都还好好的,不曾想到现在竟成了这般境地。她和周晓鸥,为什么走到了这样的境地?林昀开始艰难而缓慢地移动身体,蜷起了双腿,将额头抵在膝盖上,双手抱住双腿,嘴角终于还是勾出来一抹弧度,满是自嘲。来之前冷霖还提醒自己一定要慢慢来,一点一点打动晓鸥,自己也答应了,没想到还是搞砸了,回去之后她应该会骂死自己了吧?到时候自己要说什么呢?说我强/吻了她,她说恨我然后就走了吗?走了,她去哪儿了?

想起周晓鸥早已离开的事实,林昀开始慌乱起来,她双手撑地要站起来,可是一动就牵起了腰部的伤,疼地她又坐了回去。林昀缓了缓,终于挣扎着站了起来,然后踉跄着向卧房跑去,打开橱柜一看,橱柜里周晓鸥的衣物都已经不见了,她的行李箱也已经没了。林昀急忙跑到客厅,有些慌乱的拿起手机,给周晓鸥拨了过去,电话一接通就被挂断了,等她第二次打过去的时候已经无法接通。

冷静了片刻,林昀重新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你现在派人去周家门口等着,看晓鸥会不会回去。还有,再派人去查去找,她大概两个小时前从剧组的酒店离开,尽快找到她的下落,找到后立刻告诉我。”说完,她就挂断了电话。

林昀眼底的慌乱始终没有平复,她在害怕,害怕周晓鸥如十年前一般,消失在她的生活中。上一次,她一走就是十年。那么这一次,又会是多久?不,她决不允许周晓鸥再走再逃,决不允许周晓鸥离开她的身边,无论用什么办法。晓鸥,你可以继续恨我,也可以不爱我,但你不要想离开。

周晓鸥是走了,带着一种破灭感仓皇地逃离了林昀的身边,去高铁站直接买票回了a城,躲进了家里。十年的朝夕相伴让林昀轻易地能猜透周晓鸥的去向,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周宅之于周晓鸥的意义,那里藏着她童年最深的记忆,是她的避风港。而正是了解这一点,林昀始终想不通周晓鸥当年为什么会选择出国留学,而且一走十年。只能说林昀是了解周晓鸥的,但了解的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深。

如果说林昀对周晓鸥,是一种执念般的爱,那么周晓鸥对于林昀,则深藏着如信仰般的依赖。他们相遇在周晓鸥失去双亲的那一年,林昀陪伴她度过一长段茫然无所依,瑟缩着不敢去面对整个世界的日子,她是她整个青春岁月不可替代的存在。相比于周暮飞,周晓鸥同林昀在心灵和精神上倚靠得更近。那时候的林昀,就像是一道阳光,照亮了周晓鸥的生活。那时候的周晓鸥,觉得她的林昀姐无一处不好。她有为了追逐梦想挑战全世界的勇气,她不怕挫折,努力工作,笑对人生……周晓鸥愿意跟在林昀的屁股后面,让她带着去做自己从来没有做过的任何事情,只有跟在林昀身边,她才觉得虽然爸爸妈妈不在了,世界其实也还挺好的。其实林昀对她也没有多好,还经常叫她小屁孩,可或许就是那样随意自然的态度让周晓鸥打开了紧锁的心门。那个成长的年纪里,她看着林昀一步步实现自己的理想,听着林昀跟她诉说生活与未来,林昀成了她的风向标,她也并没有想要成为和林昀一样的人,只是在她心里,林昀就是除了她哥哥,最美好的存在。

林昀当然也有让她无法理解的行为,比如在她以为林昀会成为她未来嫂子的时候,林昀突然跟她哥哥分手然后嫁人,嫁人没多久又离婚了,离婚之后仍旧是情感风波不断。林昀的每一段感情都会跟她诉说和分享,周晓鸥只似懂非懂的听着,但她也不觉得林昀哪里是错的,喜欢或者不喜欢,都不是可以勉强的事情。无论她个人感情如何变化,也都是她的林昀姐,不会变。

这样的认知第一次出现迟疑,是在她十八岁的生日会之后。十八岁那年的记忆,早就被周晓鸥锁起尘封起来的记忆,就这样被林昀又一次轻而易举地勾了出来。此时的周晓鸥,蹲靠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眼角挂着泪痕,心底泛起的满是不知对林昀还是对自己的失望感。

十八岁那年发生了什么事?周晓鸥再次回忆起来,不知道是觉得自己可笑还是可悲,她居然就因为林昀对她的一个吻,仓皇地逃出了国,一走十年。

是的,就是一个吻。那一天是周晓鸥十八岁的生日,周暮飞给她办了一个大型的生日会,把亲友和周晓鸥的同学都请来了,要向所有人宣告他家的晓鸥长大了。那一天的周晓鸥,看着在场的周暮飞和林昀,还有自己同学们,也很开心地收着礼物,吃着蛋糕。而在晚宴快结束的时候,林昀拉她去了院子里,说了会话,看了会她之后就那么直直地亲了上来。周晓鸥完全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情况,就那么愣在原地。直到林昀离开她唇瓣,拍了拍她的脑袋然后走进屋内,她依旧呆愣在原地许久。

那一夜,周晓鸥整晚都没有睡着,连着好几天,她脑子里盘旋的都是林昀姐为什么要亲她这个问题。疑惑的同时脑中不断闪现那一刻的画面,她清楚地记得林昀靠近她时她鼻息间全是林昀身上的冷凝香,她清楚地记得当时唇瓣上的热度,烫得她心悸,回想起来都是心跳加速的感觉,她甚至记得林昀离开她唇瓣时嘴角扬起的弧度。那一刻的画面,让周晓鸥觉得充满诱惑又害怕不已。不该回忆不能回忆,可是她克制不住自己。周晓鸥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她甚至比绝大多数同龄人早熟许多,她当然知道这个吻不该是她和林昀之前会出现的,她甚至清楚地明白这一吻过后她的种种情绪,都是不对劲的,可是她停不下来般陷了进去。想到这里,周晓鸥捂住了自己的双眼,嘴角露出自嘲式地微笑,可笑啊可笑。

但是,林昀究竟是为什么会亲她呢?那时的周晓鸥不断问自己这个问题,她也在等待着林昀来给她解惑。一周,两周,她始终都没有等到,生日会过后林昀在她面前的表现跟以往没有任何不同,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周晓鸥甚至不敢当面问她。她是不记得了吗?还是她觉得这没什么?十八岁的周晓鸥第一次尝到了一种叫做苦涩的味道。她尝试过给林昀写信,但没有回应。林昀如常地在筹备着她的第二次婚礼,周晓鸥看见她哥哥的房间里又是整宿整宿亮着灯,直到有一天,周晓鸥接到林昀的电话,林昀心情愉悦地让周晓鸥陪她去试婚纱,周晓鸥终于明确,原来那个吻,对林昀来说,什么都不是。周晓鸥不知道怎么办,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对林昀的又是什么情感,但是她知道那时的自己已经无法如常的面对林昀,特别是即将举行婚礼的林昀,她只有走,走得远远的。于是一走十年,该想的也都想清楚了。她清楚自己当时怎么了,她也明白她无法去责怪林昀什么,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问题,该放下的也早就放下了,但她始终不愿意回国,她依旧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林昀,某种程度上说林昀就是□□,靠近不得。

可是周暮飞就那么给她打了电话,说他要跟林昀结婚了,周晓鸥既措手不及又不可置信。她还清楚地记得当年林昀是怎样决绝地跟她哥提出的分手,现在是破镜重圆吗?周晓鸥直觉不可能,或许是她不信任林昀,或许是前车之鉴,她并不赞同周暮飞跟林昀结婚,她害怕周暮飞再一次受伤,但她无法做出反对。后来她甚至觉得是自己太防备过甚了,如今林昀答应嫁给她哥,她哥哥终于如愿,有什么不好的呢?原来,还是她太天真了。

当年执意出国,她只是害怕自己无法面对林昀,或许一开始有抱怨,但她从来不怪林昀,怪她什么呢?戏弄性地亲了自己一下吗?在她心里,林昀永远都是那个敢爱敢恨的人,可是这种认知,在她站在夏悠悠门口听到一切的时候,全部崩塌了。她的林昀姐,竟然就是夏悠悠口里的那个人,她还说要嫁给我哥哥?不可置信,却不能不信,周晓鸥仿佛觉得二十年来一直挂在自己心上的一面镜子砰地一声碎掉了,有愤怒,更多地是感觉冰凉又空洞。后来林昀又说了什么?她说她不喜欢周暮飞,也不喜欢夏悠悠,她喜欢的是她周晓鸥。笑话,周晓鸥感觉自己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在林昀亲上来的时候,周晓鸥瞬间又拾起了十年前的记忆,胸腔里涌起了无法抑制的愤怒,让她想直接撕碎了眼前这个人。

不,林昀她谁都不喜欢,她只是在玩弄别人的感情,她喜欢的从来只是她自己。周晓鸥翘着嘴角,闭上眼睛,眼角落下一串泪来。这般想着时,感觉满心的无力与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