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次尤其局促的饭局。
钟海茗一路都僵硬着神色,慢慢吞吞地跟在自己的上司后头。她脑子里还在回想着自己那个不堪的梦,天呐天呐,为什么会梦到这样的画面…明明已经确认了那是一个梦境,可又总觉得那件事情是真实发生过。钟海茗跟着李存然的脚步进入那高档餐厅的贵宾包房,一直耷拉着脑袋,完全没有看眼前的路。
恰好李存然停下脚步转身,钟海茗的脑袋就这样直直地撞到她的胸上。
还被小幅度地弹了一下。
“………”
“………………”
“………抱歉…”
“干嘛神不守舍的,地上有金子吗?”李存然倒是很坦然地笑了,没有察觉到钟海茗的微红脸色。“坐吧。想吃些什么随便点呗,记在我账上。”
“啊,不太好吧…”钟海茗默默地翻着菜牌,唔,这价格,自己平时的确很少消费…
“没事,反正我也很少款待自己,就当是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吃大餐。”李存然笑了,目光虽在菜牌上,不过心里却想着其他事情。
点完了菜,在等上菜的空隙时间里,一直是无言的对视。李存然在这期间里把药着手机,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划动,不一会儿,想到了一些比较严重的事情。“话说,你知道我姐到底出了什么事吗?”
前不久还是如胶似漆的两个人,似乎从李存誉撤资天艺杨之后发生了改变。按理说,撤资是不会影响到李存誉的私人生活的,只是言湃的反应又是什么情况?没有详细问到李存誉,只听说是言湃先开始了冷言冷语,不见李存誉,也没有任何的解释。看这苗头,似乎是要冷暴力分手。
好不容易复合,这又是玩哪一出。
钟海茗抬眼看她,望见李存然锁在眉头里的担忧。那么多年姐妹扶持,肯定很担心吧。也别说她是李存誉的亲妹妹,就连钟海茗这一个曾经的助理,看着李存誉如今闹得事情那么大,她也很是不解。
“不大清楚,李导也没有跟我提起过。”这个名称难以改口,无伤大雅,就没有在意。钟海茗方才的紧张因为聊到正事而消散,那正经情绪似乎是回到了以前排忧解难的关头、心里想着的,只有对现下事情更深层的分析。“李导到天艺杨堵人,我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李导平时虽然冷静,但是对于言小姐却是一直激动。”
李存然理解地点头。
这一个姐姐本来就是个定时炸弹。
“我觉得是言小姐这边出了什么事。”清晰的思路点燃了她脑子里的风暴转盘,两个同样久经风浪的人对起一个会心的眼神,打心底里认同这样的看法。
李存然不禁沉吟。
想不出来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可以让言湃发生了这样的改变,毕竟言湃从来不是一个贪图名利的人,而且,深深地爱着自己的姐姐。回想起以前李存誉的话,言湃应该是这一年来到的满城,这段时间来,也没有做什么太过出位的事,应该没有仇家。亲情方面会有什么阻滞?父母不在这边,不成问题。友情?言湃当了艺人之后,以前的朋友应该也很少接触了,而且也从未听说有胡搅蛮缠的人。
那么,爱情?
这就是整件事情里琢磨不透的地方。
“按你看,会不会是有什么情敌?…”李存然想不到了,但是无意中记起以前在李存誉家门口看到穆唯安的那一幕。“她们的感情我是信的,但是,会不会是言湃多心,然后在发脾气?毕竟我姐那么多绯闻,而且一直跟火凤那个艺人有新闻。”
“火凤?”钟海茗恍然,“穆唯安?”
“嗯。”李存然回看她一眼,“实不相瞒,父亲的打算我有听说,撤资天艺杨之后,李企应该会投资火凤。”
这种商业机密,也就是对着自己信任的人才说得出来。钟海茗一方面感激她相信自己,另一方面,则是对她的“实不相瞒”感到莫名困惑。“火凤?只是按国内影视来说,火凤算不上是一个好的投资方向,比它更好的选择还有很多。”
“我知道,比它好的,大概还有五六个去处。”李存然敛着眼睛,“但是父亲的决定我可以理解,因为跟火凤合作不仅仅是因为影视,更深一层,是因为火凤背后会牵动着更多的行业发展。”
火凤影视的老总慕林、穆唯安的生父,他虽然办影视公司并不算出色,而且经常拍敏感题材,甚至被批行内污垢之最——但是有一点,慕林是一个交际圈非常广的人,他凭借着自己的人际关系和资源,再配合手下影视,和国内各行业大头都有着深深浅浅的关系。李企是一个渗透各行业的企业,它需要的不仅是精通一个行业,而是要用最小的成本达到最大的收益。
可以说,只要李存誉不反对到火凤,李企的旗子就会由她插到火凤的头上。
“哎…”钟海茗不了解商业界的想法。“可能,真的是因为这一方面出了什么问题吧…”
——
满城酒吧街。
每个城市都会有一条酒吧街,一条特价甩卖街,一条风味小吃街,还有一个价格最坑外地人的景点。就在这车水马龙每日买醉的著名地方,几家露天场地的清吧人烟稀少,似乎工作日的生意并不理想。一家清吧的老板有些无聊地坐在店里,看着外面江边那零星几桌客人,打起了呵欠。
也就是在这几桌客人之中,有两个男人一身休闲装地捧着酒杯说笑,在这昏沉的夜色里低声说话。但又因为场地露天,临近江畔,那本就不响亮的声音一经发出,就会被江风带走,留不下半点痕迹。
“您说,这法子真能做好吗?”
其中一个男人,就是袁古。这个经常笑脸待人的谦谦君子,李存誉一直都觉得这人是个笑面虎,背里藏刀。
“你总想着这些,又怎么能把事情做好?”坐在他身边的另一个男人,头上戴的帽子刻意压低,看不清面容。“混商业的,不是一直都想把最大的那一份独吞吗?我的打算是不会错的,你姑且看吧,不用多久,我们就能把它瓦解在手里。”语气里满是狠戾,可是外人完全不知道他们之间在商讨什么重大秘密。
“呵,我也是这样觉得。”袁古又一次灿烂笑了,只不过,比平时的伪装又多了一份真实。“本来我只是想贪李企的一份钱,想不到,您想把整个李企都给干掉。木总,这应该是盘算多年了吧?”
那被他称作“木总”的人只是微笑。
“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木总拉了拉帽子,“李存誉是如今李企里最容易钓上钩的继承人,只要我们把她扳倒,就能借着她的名义侵蚀到企业里去。现在的年轻人虽然能干,但是儿女私情看得太重了…料想那言湃也不过是长得漂亮,她就这样一头栽进去?你记得,一定要控制好言湃,我们才好利用李存誉。”
“嗯…”袁古顺从地点头。“只是木总,我们即便把李存誉掌握在手里,李企那么多年资本,有那么容易连根拔起吗?”李家那几个老家伙可不是容易对付的,像是长得一对鹰眼,一举一动都会收在他的眼底。
李长胜最精内部管理,李长战最精外部融资,两兄弟都不是一个好惹的主,不然,李企也不会有今天的辉煌成就。
那木总听了他的气馁话,只是干笑。在袁古不解的注视下喝了半杯酒,方对着那平静的江面长吁一口气。
“李企很多东西,是你这个年轻人不知情的。”木总的模样很是让人琢磨不透。“我需要他们自己家人狗咬狗,骨肉分离,六亲不认。你不觉得这样的散伙方式,才是最动人的地方吗?”
笑声未止,字里行间都有着道不明的惊悚。
袁古却没有丝毫的怯弱,听了木总的这一句话,不惊反喜,脸上的笑容也随着绽放开来。他认识这一位木总的时间也挺长的,一直觉得这个人是深藏不露的老狐狸,如今看来,还真是应了自己的猜测。不仅老奸巨猾,而且心狠手辣。
袁古笑着陪同他喝酒,只是端起酒杯的时候想到其他。
这老狐狸到底是年纪大了,如今这新社会,哪里还需要老人家出来打拼江山?想想自己如今不过二十*,三十未到,正是该大展宏图的好时机。而这木总,就是他攀上高峰的最好垫脚石。
“看来以后,会越来越有趣…”
饱怀心计的两个人各自为着自己的意图而笑,眼里似乎已经看到了那个一手策划出来的美好蓝图,似乎已经看到了李家在他们手上崩溃瓦解的样子。树大招风,他们李家当得起这个龙头,一开始的时候就应该做好随时会被叛徒拉下位来的打算。
“可不是吗。”那木总勾嘴一笑,他最喜欢的,就是看别人从最高的地方摔下来,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