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开始到现在,韩崇一直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不管何翩翩作何反应,他都能轻松应对,并且给出一个滴水不漏的答案,他很笃定,就好像他从一开始就断定何翩翩一定会答应他,所以他很耐心的解答她的问题。

他编好了一个网,在旁边悠哉的抽着烟,等着他的鱼自己跳进来。

这种感觉很不好,何翩翩抬起头。

“现在酒吧的酬劳差不多平均在两、三万,你能力不低,这个月赚到五万块不成问题。”韩崇直起身子,靠近何翩翩一些,气定神闲的说,“但是做艺人的酬劳,五万块不过是一个零头而已。”

“……”

刚刚还想要拒绝的何翩翩,不得不承认,她动心了。

何翩翩是一个冷情的人,这一点刘世鹏曾不止一次的说过,这世间唯一能牵动她情绪的人,是何锦欣,原本何锦欣只是她的妹妹,她有她自己的生活,她们相亲相爱,但是互不干预。

但是现在不同了,何锦欣变成了这个样子,何翩翩必须把她的生活一并扛在肩上,一起承担,就算为了何锦欣,她也必须强大起来。

“签约之后,我的义务是什么?”

韩崇舒服的倚回沙发里,说,“这些韩明生会跟你谈,这次我就是问问你的意愿。”

何翩翩皱眉,“我还没说同意呢。”

韩崇笑,“一天之后,我等你的答案。”

何翩翩心里知道,其实不用一天,她现在就已经同意了。

这件事情发生在她的意料之外,原本打算一年以后毕了业找份工作把何锦欣接出来,但是现在计算机行业竞争激烈,有一份对口的工作已是不易,哪里会让一个刚毕业的学生选择薪酬,何翩翩还有何锦欣需要养,她的病需要持续的治疗,何翩翩根本负担不起。

如果拼一把呢,这么多年的兼职经验告诉她,人只有切断了自己所有的退路,才能一往无前。

何锦欣和自己的生活作为筹码,何翩翩赌不起,但是除了这条路她没有别的选择,难道要卖一辈子的酒吗,或者放着和锦欣的病不管,像是姨妈那样把她锁起来吗?

毫无疑问,何翩翩做不到。

“你今年多大年纪?”何翩翩突然问起一个无关的问题。

“三十一岁。”

整整比她大了十岁,怪不得这么老谋深算。

何翩翩咬了咬牙,“不用一天了,我现在同意了。”韩崇刚要说什么,何翩翩又说,“但是有一点,我的身子,谁都不能碰。那些不好的片子,我也绝对不会接。这点你不能强迫我。”

“我可以保证。”

“还有,”何翩翩说,“我恐高。”

韩崇沉吟了一瞬,沉声说,“嗯,我知道了。还有别的吗?”

何翩翩想了想,“暂时没有了。”

韩崇逗她,“不怕这是一个陷阱了?”

何翩翩面无表情,平平淡淡的看着韩崇,头顶的碎发显得格外倔强,她说,“就算是陷阱,我也能迈过去,继续往前走。”

*

刘世鹏的足球队在训练,月底有一场比赛,所以放假了也没回去。

何翩翩接起刘世鹏的电话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刘世鹏约她明天出来吃饭,何翩翩看了看自己明天的安排,垂下头,说,“好,中午十二点行吗?”

刘世鹏答应的很痛快,“好,十二点,我到你楼下接你。”

第二天何翩翩准时等在楼下的时候,刘世鹏却迟到了,这一迟到就是半个小时。

天气冷,何翩翩冻得缩手缩脚,隔一会儿就要去楼里面暖和一下,何翩翩期间一直没有给刘世鹏打电话,既然他还没有来就说明还没有忙完,这个时候打了电话也无济于事,只会给他徒增负担。

十二点半的时候,刘世鹏匆匆赶来。

“对不起,我来晚了。”刘世鹏从远处跑过来,捉住何翩翩的手焐在自己的手心。

何翩翩的小手冻得冰凉冰凉。

“没关系。”何翩翩的皮肤很白,现在小鼻头红红的,大眼睛看上去也水汪汪的格外明亮。

刘世鹏忍不住抱了抱她,“等久了吧。”

“我说了,没关系。”何翩翩顿了顿,“我们要去哪?”

看着何翩翩的样子,刘世鹏叹了口气,一股白烟消失在空气中,他松开何翩翩的手,自己双手抄兜,“去吃饭吧,想吃什么?”

其实不了解何翩翩的人可能会以为她的这种反应是生气了,但是刘世鹏从大一就开始追她,现在大四了,他们在一起将近一年时间,他太了解她了,他知道,她一点都没有生气,她这么急着问要去哪,是因为她下午还有工作。

从他们认识到现在,何翩翩一直都很忙。

“兰州拉面怎么样?”

看着何翩翩的神色,刘世鹏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默默地叹了口气,大半个月不见的女朋友,好容易有时间陪他吃顿饭,她点的饭店居然是兰州拉面。

“你今天为什么总是叹气?”何翩翩见刘世鹏不回答,这样问道。

刘世鹏垂下眼睛,“没什么,走吧。”

刘世鹏和何翩翩是在大一的同乡会上认识的,在看见何翩翩的第一眼,刘世鹏就喜欢上了她。

每次看见何翩翩,他总是能想起那篇童话,白雪公主。

刘世鹏来自农村,成绩一般,长相也一般,而何翩翩是他们系公认的系花,他们天差地别,刘世鹏知道自己配不上何翩翩,追求何翩翩的人已经排出老远,所以他只能默默地关注她。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得到了何翩翩的微信号,在他发送好友请求的三天之后,何翩翩同意了,然后直接开门见山的问他是谁。

爱情来的时候,没有人能够抵挡。

加了何翩翩的好友之后,刘世鹏控制不住自己给何翩翩发微信,自己每天做了什么,询问她每天做了什么,何翩翩从来没有回复过,刘世鹏却乐此不疲。

之后两人还有一些接触,刘世鹏原以为何翩翩会因为那些微信而变得不自在,没想到何翩翩还是和以前一样,平平淡淡的和他讲话,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于是,大三的圣诞夜,刘世鹏鼓起勇气跟何翩翩表白了,他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何翩翩的任何回应他都设想过,但是何翩翩的反应还是出乎他的意料。

何翩翩轻松地同意了。

刘世鹏有一种中了大奖的感觉,他竟然就这么轻易地得到了自己梦中的女神。

在一起的这一年里,他们几乎没有吵过架,因为不管发生什么事,何翩翩都是那副淡淡的样子,从没有和刘世鹏撒娇生气,什么事情她都可以理解。

何翩翩也非常忙,忙到几乎没有时间和刘世鹏待在一起,有时候刘世鹏提出要见面,何翩翩就会抽出一点时间陪他,但往往什么都没有做她就又要走了。

他们在一起之后在系里引起了不小的风波,何翩翩在系里的出了名的冰山美人,很多人望而却步,没有人想到何翩翩这么快就被一个无名小卒拿下。

在人前,大家说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但是在人后,大家说何翩翩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还有很多难听的话,刘世鹏其实都知道。

“不进去吗?”

何翩翩的一句话把刘世鹏从记忆里拉回来,刘世鹏抬头看了看“兰州拉面”的牌匾,点了点头,“走吧。”

店里面人很多,现在是中午,很多出租车司机都把车停在门口,进来吃面。

人声嘈杂,牛肉面的香味和烟草的味道扑面而来。

店里温暖,刘世鹏的眼镜上了一层白霜,他拿下来用手套擦了擦。

服务员引着他们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来,店里的人太多,他们只能和两个中年女人拼桌。

旁边的两个女人有说不完的话,东加长西家短,聊得热火朝天。相比之下,何翩翩他们这边愈发安静。

服务员过来点菜,刘世鹏问何翩翩吃什么,何翩翩说小碗牛肉面。

“小菜呢?”

“我不用,你爱吃什么就点。”

最后,两人要了两碗面和一碟酱牛肉。

刘世鹏把眼镜重新戴上,何翩翩的脸庞清晰的出现在自己眼前。

“最近都干什么了?”

何翩翩把大衣脱了下来抱在怀里,露出里面浅色的毛衣,短短的头发又细又软,泛着淡淡的金色,看上去像是某种小动物的绒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