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了大概半个时辰,暗雷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被这小洞被挤变形了的时候,突然,他听到了有人说话,而且跟他刚刚感受到的,完全不一样。说话之人中气十足,嗓音偏细,听上去像个太监,而且听他说话的气息,这太监的身材应该很胖。

这里处处透着古怪,暗雷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顺着前面挡板的缝隙,朝里面看去。里面似乎是一间屋子,一张床,一桌一椅,再无其他。椅子上坐着一个人,形容枯槁,头发花白,看不清面相。地上站着一个太监打扮的人,如他猜测的一样,是个胖胖的太监,他手里提了一个大桶,里面装的似乎是吃的和喝的。太监身后,还跟了一个女人,而这个人,暗雷见过,是当今皇上的生母,现在的太后。

那个胖太监及其不情愿的把捅放在地上,甩了甩胳膊。

“哎呦我说娘娘,你这瘦不拉几的还真挺能吃的。你说你老老实实的躺着不好么?吃那么多,老奴的手都要累断了。”

“哼,区区一个狗奴才,在这里大呼小叫,元和的皇宫,竟是如此不堪了么?果然一个蠢人皇帝,教出来的一群蠢材。”

坐在椅子上的人冷哼一声,暗哑的声音里,满满的不屑和嘲讽,而她嘲讽的对象,不是眼前的太监,而是皇上。

“住嘴,贱人,早已是猪狗不如的阶下囚,嘴还如此之硬。”一身富贵宫装的太后,抬手就是一巴掌,正抽在坐着的老妇人脸上。

啪!老妇人丝毫不让,站起身就还了一巴掌,力道嘛,只她挨的那一下,起码重了三倍不止。

“你这毒妇,你们母子二人,不得好死!”

“住口!太后娘娘岂是你这等贱妇辱骂的!”胖太监抬脚就将老妇人踹到在地。

“不得好死?哈哈哈。”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太后哈哈大笑。

“若说不得好死,也是你们母子,你那好儿子宫冥,此时还不知道是死是活,若是死了倒还算他便宜,若是还活着,不久的将来,就是你们母子二人的死期。,你且等着吧,妹妹!哈哈哈哈……”太后仰天大笑,声音将头顶的土,都震下来了少许。

“你胡说,我的冥儿不会有事。先皇在天上,一定会佑我孩儿的。”老妇人情绪激动起来,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可是却被胖太监踩着,怎么都起不来,本就凌乱不堪的头发和衣服,看上去更加的狼狈。

躲在地洞里的暗雷,双手紧紧的抓着身下的泥土碎石,满手是血尤不自知。他全身青筋暴起,咬着牙在忍着,不让自己一时冲动窜出去。

“保佑?先皇那个糊涂蛋,鬼迷了心窍才会一心向着你们。就算有他保佑,又能怎样?你那好冥儿成亲了,你可知道娶的是谁?”太后蹲下身子,用手拍打着地上老妇人的脸,问到。

“我的冥儿大婚了?我的冥儿大婚了,先皇,你听到了么?咱们的冥儿,大婚了。”老妇人根本就忽略了在她脸上拍打着的手,只是哈哈大笑着,激动的难以自持。

“你别高兴的太早了,你的儿子,娶的可是个克父克母克夫克子又痴呆的傻子,哈哈哈。你说说,多般配啊?一桩好姻缘啊哈哈哈哈。”太后恶言恶语的,极尽能事的说着刺激老妇人的话,而她也成功了,刚刚还沉浸在喜悦里的老妇人,此时就像是被雷击中了一样,失了言语。

“走吧,这地牢啊,呆久了晦气。”太后拂了拂衣袖,像是要把脏东西拍掉一样。

“遵旨,太后您慢着点,老奴扶着您。”胖太监脸上笑成一朵老菊花,小跑着来到太后身边搀着她出去,并且带走了屋子里亮着的蜡烛。

屋子里重新陷入了黑暗,地上的老妇人慢慢的爬起来,重新坐回椅子上。

“冥儿,你要好好活着,等着娘出去,等着……”

哗啦一声,暗雷头前的挡板被人拿开,二人的气息同时一滞。

“什么人?”老妇人大惊,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惊吓。

暗雷从洞里爬了出去,从怀里拿出火折子和一节短蜡点燃。

他没有起身,跪在原地,抬头看着眼前这位形容枯槁,苍老不堪的老妇人,双眼泣血。尽管风霜岁月和这地牢生活有诸多的苦难,可是一个人的容颜总会有痕迹。刚刚里面的对话他听的一清二楚,现在看到老妇人的正脸,让他更加确定眼前人的身份。

主子苦寻了二十几年而不得的母亲,竟然被人关在这地牢之内,受尽欺凌,就连一个卑贱的太监,都能肆意践踏。

“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这里?我的密道,我的密道通了?”老妇人见眼前的人表情怪异,问了一句。

“您……可是当年的宁贵妃?”暗雷问到。

“不错,你是何人?可是那狗皇帝派来的?”

“您的孩子,可是七皇子?”暗雷又问。

“你到底是何人?”

“您……可曾识得这令牌?”暗雷从怀中拿出一枚白玉令,正是开启刚刚他们放东西的私库的钥匙。

“这是先皇的令牌,这是先皇的令牌,你是先皇的人?”老妇人双手接过令牌,抖的厉害。

“属下不是先皇的人。”暗雷的回答犹如一盆冷水,将激动万分的老妇人一下子冷却下来。她即刻变了脸色。

“先皇的令牌,如何会到你的手上?快说!”

暗雷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恭恭敬敬的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这才抬起头。

“冥王府暗风阁副阁主暗雷,拜见老夫人!”

“冥王府暗风阁暗云,拜见老夫人!”

暗雷身后的人,也钻了出来,同样磕了三个响头。

“你们……是冥儿的人?”老妇人,也就是当年的宁贵妃,不确定的问到。

“回老夫人,属下是王爷的暗卫。”暗雷暗云齐声回答。

“那你们如何认得我?”老妇人后退了一步,警惕的看着二人。

“王爷从懂事开始,就没停止过寻找老夫人,老夫人的画像,王府明卫暗卫,人人皆知。”

“你说什么?你说冥儿一直在找我?冥儿可好?”

“回老夫人,王爷很好,王爷没有一天不惦记着老夫人。”

“好,好好。你们起来说话。”老夫人上前,将二人拉起来。

暗雷暗云连忙谢恩起身。

“冥儿大婚了?哪家的女娃?”得知儿子安好的老人,又连忙问起儿媳妇。

“回老夫人,王妃是林忠林将军家的嫡女。”暗雷回答。

“君家后人?哈哈哈,好,好啊,真是好啊哈哈哈。”妇人笑的浑身都在颤抖,瘦弱的胸膛起起伏伏,下一秒就要散了架。

“老夫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为何在这里?多久了?他们多久来一趟?您……”暗雷心想,要是主子在这就好了,他现在实在不知道要怎么拿主意。

“他们半个月来一次,一来是送些吃的喝的给我,二来嘛,看看我死了没有。至于我在这,冥儿多大,我就呆了多少年了。”说到这,老夫人的脸上,流下两行清泪,在满是土灰的脸上,流下两道印记。

“我早些年只是恨,又思念冥儿和先皇,不吃不喝,可是他们每次送吃的过来的时候,都会刻意给我说一些他们的事,让我慢慢没了求死的想法,只想活着。前几年,我才想着要偷偷挖地洞出去,可是这里是皇宫,不能直接挖,我就横着挖,想着能一直挖出宫去。”

暗雷心里想着要如何才能救人又不打草惊蛇,他走到桌子旁,从衣服里拿出一根碳条笔,和一小张纸,将这里的大致情况写了下来,又写了一些自己要做的事情。

“暗云,你去将画皮娘子带来,然后把这封信亲自送去给王爷。”

暗雷的脸上,有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谨慎。

暗云没一会就带回来两个人,二人都是长得极美,身段优雅的美人。

“冥王府暗卫画皮娘子拜见老夫人。”

“冥王府暗卫暗影拜见老夫人。”

二人近前,连忙下拜,神色激动。

“好,好好,都是好的。我的冥儿真能干。”老夫人看着面前的人,虽说她在宫里呆的时间不久,可是看人,还是挺准的。这里的人,都是忠心不二的。

他的冥儿,很厉害。

“老夫人,属下善易容,一会将暗影易容成您的样子,换您出去。”

画皮娘子说着,从身后背着的大包袱里,拿出了一些易容用的工具,一边看着老夫人,一边在暗影的脸上,勾勾画画的。没多久,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就变成了个饱经沧桑的老人。

“好了,老夫人,您看看还有哪个地方需要改改?”

老夫人上下打量了一翻,点点头,还真没有什么要添的了。这些年,送饭的人每次来都会带着镜子,让她看着自己日渐老去,所以她对自己的容貌,也是了解的。

“等等。”暗雷突然拦住准备收拾东西的画皮娘子。

“老夫人恕罪。”暗雷先告了个罪,然后转头看画皮娘子,“锁骨出,加一颗痣。”

“你如何知道?”老夫人的手捂着锁骨的位置。

“这个只有少数人知道,为的是一旦找到相似的人,确认身份。刚刚那个狗奴才踩着您的时候,刚好露出那颗痣,属下才敢断定您的身份。”暗雷咬牙说完,等着老夫人的责罚。

“哦?哈哈无妨无妨,你且起来。”

“多谢老夫人。”

“老夫人,一会您教暗影说些您日常的习惯,说属下带您回去,这里交给暗影就好了”

等老夫人到了天下第一楼的时候,锦绣已经等候多时了,她亲自伺候老夫人沐浴更衣,还一边给她讲着王爷和小姐大婚前后的事情。

天下第一楼虽然人来人往,颇为烦扰,可是在画皮娘子妙手的操作后,老夫人已经变成了另外一张脸,她索性在这住下,每天看着热热闹闹的人,弥补自己这么多年地下不见天日的孤单。

暗云行了一日不到,就在路上碰到返京的冥王一行人。

他连通禀都忘记了,直接提气就到了宫冥的马车之前。

要不是大家认得他,都要认为是刺客了。

“何事慌张。”宫冥些许不悦。

“主子……”暗云千言万语,却在这一刻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宫冥拧着眉,看着跪在车前的暗云,感觉哪里怪怪的。似乎是有什么大事要说。

“但说无妨。”

“主子……哎,您还是看信吧。”暗云真想抽自己一巴掌,这嘴笨的还真够可以的。他起身将暗雷的信递给主子之后就,垂头等着他的激动和不淡定。

可是等了半晌,却连个声响都没等到。

他抬头却发现,马车的帘子已经关上了。

呃……

暗云囧,是主子没看还是怎么,为何如此淡定?

他哪知,宫冥此时,正抱着林兮兮,满面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