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忠强压下心里的万千情绪,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跪在下面的朱聪。

凭心而论,他不相信朱聪会是做得出毒害主子这种事情的人。他一手带出来的兵,这个自信他还是有的。他一手带起来的人,不管是身手好与不好,人品绝对是敢保证的。

这朱聪,之前只是个军需后勤处的文职,虽然在北关,只要非战时,也是个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好差事。可是哪知有一次敌袭,刚好碰到了朱聪所在的地方,他为了救人给砍成重伤。要不是林忠带人及时赶到,他肯定活不到第二天。谁知他伤好了之后,执意弃文从武,一是为了报答将军的救命之恩,二是为了下次再遇危险,不会像这次那么被动。经过几年没日没夜的训练,他从一个瘦不拉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员变成了一个孔武有力,身手了得的武将,深得林忠的看重,是林忠在北关的心腹之一。

这一次林忠之所以带他回来,也是因为朱聪能文能武,在这不太平的京城里,能够助他一臂之力。

可是他又如何知道,还没有助他一臂之力,却出了这样的事。

朱聪感受到了林忠的注视后,也坦荡的看着林忠,他的目光坚定从容,没有一丝一毫做错事应该有的反应。

“将军离家多年,戍守北关,于国于民,都是丰功伟绩。可是不管有多少英雄的光环,都磨灭不掉将军心里的遗憾和愧疚。没有陪在妻儿身边的遗憾,没有陪伴儿女成长的遗憾,对发妻的愧疚,对儿女的愧疚,就像是大山一样,一直压在将军的心上。这些年在战场上,不管我们胜利也好,失败也好,将军都没有真正的开心过。大战之后,你总是拿着一堆酒,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对着清风明月,对着溪流黄沙,诉说你的喜悦和愁苦。然后自己再回来以违反军规为由,让执刑者打上上百军棍。这军棍虽然表面上是对将军触犯军中禁酒令的惩罚,可是谁都知道,这是将军对自己的惩罚,以喝酒为由,惩罚自己这些年对家的亏欠。”

这个朱聪,不愧是个文职出身,一段话说的及其顺溜,却勾勒出这些年林忠在北关的情况。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朱聪有些口干舌燥,他的思绪飘向远方,又看到那个萧索的身影,独自坐在冰天雪地里的一处迎风坡,任冰雪呼啸,带走身上所有的热度。任烈酒入喉,麻醉身体所有的神经。

林忠的心事他们这些近身心腹都知道,可是他们不管心里多么着急,都没办法帮上什么忙。

其实这些年虽然表面上他们是完全与世隔绝的状态,可是家中大事小情,将军都已经帮他们安排好了。家里的大事他们也都收到消息。这也是他们想不通的地方。既然将军有能力将这边的消息送出去,也有本事将外面的消息带回来。那为什么他从来不问将军府里的一切事物。这些年不管是夫人,少爷还是小姐,他都没有去找过。

听着朱聪的话,林忠诧异的睁大了眼睛。这些话确实说中了他的心事。可是现在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

林忠眼里的疑惑那么明显,朱聪看的清清楚楚。他心里暗笑一声,接着说到。

“将军这些年吃也吃不好,睡的也极差。可是将军自从回来与小姐团聚之后,这种状况并没有一丝一毫的缓解,反而比以前更甚。我朱聪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是却明白将军若是一直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会承受不住,一命归西。那么刚刚感受到父爱的小姐,一定会伤心不已。与其到时候将军深受病痛折磨,小姐再次跌落谷底,倒不如我现在一碗药先毒死小姐来得痛快。”

朱聪大无畏的扬着脖子,就好像是做了一件多么自豪的事情。

朱聪的话在林忠的心里惊起阵阵巨浪。那翻腾的浪花就像是一把巨大的梳子,将他心里所有的担忧和顾忌重新梳理了一遍。可是刚刚他看到兮兮中毒倒地的那一瞬间,所有的情绪都化成了愤怒和后悔。后悔他没有珍惜眼前这得来不易的团聚和骨肉亲情,反而在无尽的忧虑中虚度光阴。原来这些让他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的担忧和顾忌,跟女儿的陪伴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你……个混蛋!”

林忠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他之前只是怀疑,现在通过朱聪的话,他已经完全确认了,眼前这一场中毒事件,都是被可以安排的。恐怕在场的人,除了他之外,事先都已经知道了。只有他还在这里担心那个臭丫头会不会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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