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的生意忙到令人无法喘息,货架上新到的几十匹锦缎小半天就卖完了,姜凡一边忙着清点货品一边拿着笔记下刚进的铜子儿和银两,又打了一个喷嚏。
脑子晕乎乎的,手脚酸痛似灌了铅一般,姜凡感觉自己该是得风寒了,这样的状态不仅做不好生意,反倒会把身体越拖越严重。
姜凡旋即唤了身边的阿正道:“阿正,你替我去药店买些治风寒的药来。”
“好的,掌柜。”正在一旁搬弄货品的阿正停下手来,快步地朝店门外走去,“阿欢,你盯紧点啊,掌柜的今日得了病,你可得卖力些。”
店面的衣角堆砌着顾客定制的衣裳,高高的一摞,阿欢需要对他们分门别类,整个上午也是忙得热火朝天。
“我知道,你快些去,别瞎磨叽。”阿欢不耐烦地道。
一个时辰前姜凡带着满脸疲惫的回到店里,左脚刚迈进店门一步,便见到了他俩奇怪的目光。
阿欢为人开朗些,偶尔也会跟姜凡开开玩笑,便鬼精鬼精地笑着问姜凡是不是去那地玩儿了。
姜凡只扬了扬嘴角,旋即吩咐他俩好生干活,不要误了店里的生意。
熬夜对于姜凡来说自然不是头一回,上辈子伙同几个兄弟朋友半夜疯玩的时候可不少。
只不过这一回姜凡可不能一玩完就回到自己舒服的宽软大床上倒头就睡,熬夜过后还得把店里的生意看好,这才是真的累人。
好不容易熬到了午时,姜凡此刻已经累得像条孱弱的小鸟般酸软无力,连午饭都没吃几口,便匆匆地趴在柜台上睡了起来。
阿正有些惊异地看着姜凡,想问什么却终是没有开口。倒是阿欢放下了快速刨动的筷子,说话的时候连嘴里的吃食都还没完全吞下:“掌柜的,要不你去床上躺会儿,外边我来看着就好。”
姜凡轻轻揉了揉疲惫的双眼,不忘提醒阿欢道:“那你机灵点,要是有顾客来了可得快些起来。”
“掌柜的放心,你先去休息吧。”阿欢的喉结动了动,吞下了一大口桌上的五花肉。
姜凡点了点头,旋即拖着疲惫不已的身躯趴到了自己的床上,只是不经意的一瞬间,姜凡便沉沉地睡着了。
未时,店里的顾客渐渐多了起来,不擅记账的两人把收来的银子和铜子整整齐齐的摆进钱柜,不停地翻动着嘴皮子给顾客交谈生意。
“阿欢,掌柜的怎么还没起,要不我去叫一下?店里好多事情我俩都使不上劲儿。”
阿欢摆了摆手道:“不用,就让掌柜的好好睡吧,生意暂且放一些也没什么,可不能让他累坏了身子。”
纵然是冬天,两人的忙碌也使得他俩额头上渗出了些许汗珠,阿正拾起帕子抹了一下脑门,点头答道:“对。”
姜凡从来都很庆幸最初结识的这两个布衣之交,他们都只是朴实的乡下人,如果没有几个月前的那场洪灾,他们可能一辈子都待在家乡耕田打猎,永不会来到这繁华的大宋帝都。
店门外不时三三两两地走过风华正茂的青年书生,兴致勃勃地朝着附近的秦楼楚馆走去。
天边的云霞泛着昏黄的颜色,西沉的落日将他们的人影拉得很长。
姜凡把店里的账目弄好之后,便怔怔地站在店门口,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大概是精神头差了些,姜凡似乎连食欲也没了,午时只随便吃了碗饭,却是到现在也没饿。
阿欢和阿正不见人影,可能是去附近的某个戏班看大戏,也可能是去桥头的说书人那里听听别人讲评古今轶事。
姜凡转出店门,走在了康门桥上,流水潺潺,河中渡船悠悠划过,船头立着的不知是哪家的风流公子,锦衣貂裘,一脸春风得意的模样。
姜凡不明白周梦瑶为何死活不愿意嫁给那个什么楚公子,老爷子亲自为她说的婚事,这位楚公子该是家世才品都很不错的一个人。
“阿凡。你终于醒啦,我可是在这儿等了你好久。”
回过头来,便看见了她静静地立在了三尺之间。
“三小姐,你怎么又出来了?”
周梦瑶撅起小嘴儿似有不服地道:“为何我不能出来,你还以为爹真把我关禁闭么?”
姜凡微皱着眉,疑惑地看着她,这家伙小姑娘家的离家出走彻夜不归,谁当她爹都非得关她几天禁闭不成。
“老爷真的不关你禁闭?”
周梦瑶俏皮的笑了,露出一双醉人的酒窝:“嘿嘿,骗你的。我今早回去的时候被爹骂惨啦,差一点就被关禁闭了,不过呢...”
周梦瑶嘿嘿地笑着,吐出了一句令姜凡头如斗大的话。
“我跟爹答应了嫁给楚公子,他就不关我禁闭啦。”周梦瑶把一双眼睛笑得弯弯的,估计是觉得自己真的很机灵。
整个世界都黑暗了,此时一个头两个大的姜凡似乎听见了小心脏破裂的声音,这家伙也太能玩了。
“你不是死活不嫁么。”
“我当然不会嫁,但是我不这么说怎么能出来玩啊?”
姜凡惘然叹了口气,这家伙竟然就为了能出来玩!
“三小姐啊,你都答应老爷了,还让我怎么给你想法子?”
周梦瑶眨巴着水灵灵的眸子,望着姜凡轻描淡写地道:“我不管,这是你的事。”
俗话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周梦瑶这小妮子似乎真觉得姜凡聪明到无所不能一般,冒冒失失的答应了老爷子无疑让姜凡的麻烦从困难难度,瞬间提升到了炼狱难度。
姜凡兀自苦笑着,此刻的心境就像天边被夕阳映得通红的晚霞一般,披上了重重的阴霾。
“怎么,想不出法子啊,那我可要去跟爹说了哦。”周梦瑶把小脸儿撇向一边,竟然又开始威胁起姜凡来。
“三小姐啊,那个楚公子到底跟你什么仇什么怨,莫非他是个病娄子还是满脸大麻子,你怎么就这么倔呢。”
周梦瑶当即涨红了小脸儿气冲冲地道:“好哇,阿凡,你竟然要反悔么?”
姜凡瞧着她既气且急的小样儿,便只得暗自把满肚子的委屈强吞回去:“我哪儿敢呐,既然你叫我想法子,那我总得先了解了解那个楚公子吧。”
“是这样吗?”周梦瑶蹙着秀眉上下打量了姜凡几眼,怀疑地问到。
“当然。”
“那你跟我去个地方你就知道了。”周梦瑶轻轻撤了一下姜凡的衣袖,旋即向桥的另一边迈开了步子。
帝都的宽广与繁华,若是少了大宋皇族,怕是会失去很多亮丽的风景。
将近方圆十里的东京城,大大小小的皇家园林寺庙就占了四分之一,周梦瑶带姜凡去的地方叫做繁塔,建于皇家寺庙天清寺内。
九层繁塔拔地而起,历经多年风雨,饱含了岁月的沧桑,古老的墙沿周围,不时走动着年岁各异的僧侣,还有一堆引人注目的青年男子。
这些人大都是求学于附近太学两院或者国子监的读书人,不过他们可不是来这里观赏古迹或是朝礼佛宗的,他们整齐地坐在不远处,倾听一位“鸿儒”的宣讲。
周梦瑶指了指坐在其中的一位身着青黑色颌领罗衫的男子,“他就是太常寺卿的公子楚墨维。”
至于那位“鸿儒”,则是一脸严肃地坐在人群的前方侃侃而谈,看他的身形相貌,似乎也没比听讲的众人大几岁年纪。
对于长期在城南开店的姜掌柜,时常会从附近络绎不绝的学生口中听到这位“鸿儒”的名字-程颐。
后世的学生们对于程颐最初印象,估计是二年级的那篇课文《程门立雪》,人们往往记住的是课文里虚心求教的游酢、杨时二人,却忘记了这位有摆谱嫌疑的“程老师”。
摇头晃脑的程老师正兴致勃勃地吟起了孔圣人的一句名言:“子曰:‘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亲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中间他之乎者也的讲了些什么姜凡也听不太清,只是释义结尾处的某句话瞬间让姜凡的脑袋像敲了一记闷棍一般。
“女子无德,不可善待,唯持家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