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费朗就骑着一辆拉风的摩托车,将他弟弟送来了夏语冰家拜师。

夏语冰看着牛高马大的费朗一手提着十斤带骨的猪肉和两只拔了毛的肥鸡进门,一手扛着两箱盒装的酸奶,顿时无语:“你带这些东西来干嘛?我家不缺,你拿回去。”

费朗直接将酸奶和肉类甩在厨房里,拍拍手说:“我弟非要给你带拜师礼,拿去喂你家的傻鸟吧。”

夏语冰莫名:“什么傻鸟?”

正说着,林见深从二楼下来,站在客厅里审视费朗:“从我家滚出去,蠢狗。”

费朗眯了眯眼,摸着胡子拉碴的下巴:“你叫谁是狗?”

这两人一见面就针锋相对,也不知是有什么深仇大恨。眼瞅着□□味渐浓,夏语冰忙打圆场问道:“费朗,你弟弟呢?”

“在后面呢,他有点怕生。”一提到弟弟,费朗的语气柔和了不止一个度。

正说着,门被推开,一个纤细的少年走了进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一手抱着一个厚厚的素描本,一手有些紧张地捻着衣摆,视线在屋内环视一圈,定格在夏语冰的身上,然而才朝她抿嘴笑了笑,有点羞涩。

午后的阳光落在少年柔软的发丝上,折射出金线般温和的光芒,更衬得他眉清目秀,沉静内敛,虽然只穿着普通的条纹衫,但依旧挡不住他满身的少年气……是个很可爱的弟弟。

“你好,费轩对吧?我是夏语冰。”夏语冰知道他不会说话,就笑着朝他招手,“过来坐,吃西瓜呀。”

少年有些紧张,在费朗鼓励的目光下朝前走了两步,在夏语冰面前站定,然而长吸一口气,朝夏语冰深深地鞠了一躬,态度十分恭敬。

夏语冰被他这架势弄得哭笑不得,忙摆摆手说:“哎哎,你别这样!我比你大不了几岁,不用行这么大的礼啊!”

少年站直身子,拿出手机在备忘录上敲了一行字,然后递到夏语冰面前。

夏语冰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彬彬有礼地写着几行字:【夏老师你好,我叫费轩,读高二。抱歉,因为我小时候声带受损严重,没办法和您语言沟通。】

“你不用叫我老师的,我们差不多大。”

夏语冰点头表示知道了,有点心疼面前这个乖巧而不幸的男孩子,给他递过去一瓣西瓜。

【尊师重道是中华美德,与年纪无关。】费轩腼腆地接过西瓜,单手飞快地打字给她看,【很高兴认识你,今后还请夏老师对我严格要求,我是真的很喜欢画画的。】

费朗见他们差不多认识了,就懒懒起身,拍了拍费轩的肩膀:“好好学,我还有事,下午五点来接你。”

费轩乖巧地点头,和夏语冰一同上楼去探讨绘画,一楼只剩下林见深和费朗。

费朗看了一眼客厅里的林见深,意义不明地一笑。

林见深身上的气场很强,他非妖非魔,也不是鬼魂精怪,主宰天地灵脉,生来就要令众妖臣服……费朗也不例外。

在隐隐散发着林见深敌意的屋子里呆久了,费朗竟有点喘不过气来,若非身上百年的修为撑着,怕是早就要两腿打颤了。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别的妖怪怕你,我可不怕。我今天来这儿,除了因为我弟弟之外,还有一事要告诉你。”说着,费朗起身走到门口,压低声音说,“山里的狐狸醒了,你注意点。老狐狸生性狡猾,她不敢动你,但你那妹妹也许就没那么好运了。”

林见深拧眉:“不用你提醒。山间妖气横行,我能察觉。”

“那就好,是我多虑了。”费朗摸出一根烟咬在嘴里,龇着尖尖的犬牙一笑,两只毛茸茸的尖耳朵从蓬乱的发间顶出,墨蓝的兽瞳流转,赫然就是一只披着人皮的野兽!

然而下一刻,犬牙收回,耳朵复原,兽瞳消散,费朗又恢复了人类的形态,叼着烟推门走了出去。

而这一切,楼上的两位师徒一无所知。

夏语冰端着一盘山竹招待费轩,尽量用温柔的语气对他说:“你别紧张费轩,随便坐。”

费轩羞涩地笑了笑,点点头,等夏语冰在书桌前落了座,他才拘谨地坐在另一张椅子上,手里抱着素描本。

“来,先吃个山竹。”见费朗接过硬邦邦圆溜溜的山竹,不知道怎么下嘴,夏语冰猜测他应该是没有吃过,就给他示范了一下,“像这样,先把蒂去掉,用力一掰就开了,吃里头白色的肉。”

费轩照着做,用力一掰,白白胖胖的山竹肉散发出清甜的香气。因为刚刚两人交换了微信,费轩就直接用微信和夏语冰聊天:【谢谢老师,很好吃。】

夏语冰第一次教学生,还是一个这么乖巧可爱的少年,不禁又新奇又开心,对费轩说:“你先吃,我看看你的素描本。”

费轩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本子递过来。

夏语冰翻了翻,有些惊讶地问他:“费轩,你真的没有系统地学过画画吗?”

费轩摇了摇头,发了一条微信:【都是自己瞎摸索的。老师,我画的很差吗?】

“不,是很好。线条很干净,明暗也处理得很好,就是有几处肌肉,还有关节的走向稍微有一点点违和,不过对于自学者来说已经很棒很棒了。”夏语冰感慨,“说真的,你可以走美术专业生这条路。”

费轩难掩雀跃,很是很快的,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底的兴奋淡了些许,低头敲打信息:【不用了夏老师,我不想成为专业生。】

“为什么?你不是喜欢画画吗?”

费轩有些为难地笑笑:【哥哥养家很不容易。】

夏语冰有些懂了,学专业很费钱,家里要是没有一点家底,很难培养一个优秀的艺术生出来。费轩乖巧又懂事,大概是不想拖累费朗,才甘愿放弃走美术专业这一条路。

“这个也不急啦,我们先把基础打好,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的。”夏语冰怕触及他的伤心事,忙转移话题,伸手将书桌上一只美术专用的关节人偶递给他,“喏,这个送给你了,以后你要是有什么关节或身体比例拿捏不准的,就对照这个人偶的动作来画……你看,这个人偶的关节是活动的,可以摆成任何你想要的姿势。”

费轩诚惶诚恐地双手接过,恭敬得像是领奖品时的三好学生。

夏语冰被这少年逗乐了,一边翻看素描,一边时不时给他指出专业性不够强的地方,提出修改意见。费轩很认真地听着,白皙的手指飞快敲击着手机屏幕,将夏语冰所讲的要点记录下来,态度谦虚,长长的睫毛垂下盖住眼睑,乖巧得不像话。

“费轩,你和你哥的感情很好嘛。”夏语冰忽然感慨道。

费轩抬起头,有些疑惑。

“你看,你画册里十有八九都是在画他呢。但是,你们兄弟俩长得不太像。”费朗是五大三粗的糙老爷们儿,费轩却是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难道一个像爸一个像妈?

似是看出了夏语冰的疑惑,费轩解释:【不是亲兄弟,我哥是我爸捡回来的娃。】

难怪了……

等等,这个到处捡娃的剧本怎么有点熟悉?

下午的时间一晃而过,外头摩托车的喇叭催了好几遍,是费朗来接弟弟回家了。

临走前,夏语冰送了一份礼物给费轩:“这里有我惯用的颜料和水彩纸,都送给你了。”

大史二十四色的颜料很新,连包装纸都没有拆,一看就不是便宜货。费轩拼命摆着手,不愿意收。

夏语冰‘哎呀’一声,干脆将东西强塞进他手里,“拿着吧,就当是我还你的见面礼,回去好好练习,周五要交作业过来的。”

费轩这才不好意思地手下,又朝夏语冰鞠了一躬,才抬腿坐上摩托车后座,朝夏语冰挥手告别。

送完客,夏语冰才想起今天一下午忙着教徒弟,还没来得及和林见深说一句话呢。

林见深刚除完草,正弯腰在水井旁压水洗脸,夏语冰悄咪咪走过去,从林见深身后探出一颗脑袋,十分狗腿地问:“哥,晚上吃糯米蒸排骨好不好?正好费朗送了排骨过来,新鲜得很呢。”

一听到费朗的名字,林见深眉头皱成川字。他鼻尖滴水,抬手将浸湿的额发抹至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冷声哼道:“随便。”

夏语冰逗他:“随便是什么意思?不想吃?那我就不做了!”

“等等,”林见深跨过花丛,抹了把湿漉漉的脸,纤长浓密的半垂着,片刻才不情不愿地说,“我吃。”

“……”这人还真是,傲娇属性屹立不倒。

排骨切段腌制,裹上糯米,加入土豆丁吸油,用荷叶包好后上锅蒸熟,打开后荷香、肉香、米香交迭涌出,肉质糜烂入味,糯米晶莹剔透,勾得那老猫喵喵呜呜地馋个不停。

夏语冰先给老猫两块排骨止馋,这才朝客厅外喊道:“哥,吃饭了。”

林见深刚接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对夏语冰说:“明天下午我得上山一趟,过两天才回来,你一个人在家小心。”

“啊?”夏语冰夹着一块排骨,愣了一愣,才问,“你要在山上过夜吗?去干什么?”

“有人在山里偷树,村里要派人上山轮流巡夜,抓贼。”林见深拉开椅子坐下,神情凝重地说,“明后两天轮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