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药刚躺下不久,手机铃声响了,是镇上的快递服务站打来的,她从杭州寄来的东西已经到了,但因为东西太多,需要自己去镇上取。

挂了电话,林见深叩了叩门,给她送了一瓣西瓜过来,问她:“还烧么?”

“好多了。”夏语冰自己摸了摸额头,什么也感受不出来,恹恹地说,“头还有点疼。”

家里没有温度计,林见深将西瓜放在床头,用手背给她试了试温度,拧眉说:“烧没退,得去医院。”

他的手背是温凉的,陌生的触感,令人心头一颤。

其实林见深知道一些退烧的土方子,但夏语冰跟个瓷娃娃似的精致,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只好作罢。

而夏语冰一听要去医院,就条件反射地缩回被窝里,弱声抵抗:“能不能别去医院啊,我最怕打针了。”

“不行,必须去。”林见深说,“刚才听你说要领快递?不去打针就不给你取。”

被威胁了。

夏语冰只好极不情愿地爬起来,开始收拾东西。

林见深催她:“把西瓜吃了,换好衣服,我去三叔家借车。”

夏语冰以为林见深又是借来那辆破破旧旧的小电驴,然而收拾好东西下来一看,是辆银白色的微型小货车。

林见深坐在驾驶座上按了按车喇叭,伸手给夏语冰打开了副驾驶的门。夏语冰爬上了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干咳两声说:“哥,你还会开农用的小货车啊!”

林见深‘嗯’了一声,给她递来一壶保温杯装着的凉茶,说:“喝点,润桑降火。”

小货车平稳地驶上山道,夏语冰喝了两口凉茶,一股甘甜清香的凉意顺着嗓子滑下,整个人都舒坦了不少。这种茶和她平时喝过的凉茶味道很不一样,有一股奇异的花果香,不由地舔了舔唇问:“这凉茶是你做的吗?好好喝。”

“山里的野果和草药熬的,加了蜂蜜水。”那野浆果和草叶生长在峭壁的背光处,很难采摘,不过这对林见深来说是小菜一碟。

车子穿过深林古木,阳光和绿叶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温暖明丽的画卷。夏语冰呼吸燥热地躺在座椅上,和林见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哥,你什么时候考的驾照?我大二考的C1,不过还没有单独开车上路的经验。这种车型应该考C3或者C4吧?”

林见深淡定转动方向盘,抛出了一个细思极恐的问题:“驾照是什么?”

“……”

车子驶入翡翠镇的田间公路,房舍渐渐多了起来,林见深的侧颜浸润在夏日的阳光里,精致而又不失英俊。

夏语冰眨眨眼,又眨眨眼,好久才鼓足勇气问:“哥,你不会……无证驾驶吧?”

诡异的沉默。

夏语冰僵硬地挺直了背脊,默默攥紧了安全带。

乡下的卫生院有些简陋,座椅是老旧的掉了漆的木质长椅,坐着很不舒服,周围充斥着老人的咳嗽和小孩的哭嚎,夏语冰白皙漂亮,裸露在外的指尖和足踝透着淡淡的粉,坐在一群黝黑质朴的乡民之间,有种格格不入的精致和娇贵。

不多时,林见深拿着挂号单出来,带她去看医生。

“38°3,扁桃体发炎,先挂几瓶水吧。”医生阿姨龙飞凤舞地开了药方,交给林见深,“哥哥是吧?还蛮帅的嘛。送她去隔壁找个位置坐着,然后将单子交给药理室的医生取药。”

隔壁是打针吊水的地方,大多是抵抗力弱的小孩子,电视里放着幼稚的卡通片,夏语冰嫌吵,在最里头的角落找了个清净的地方坐着。林见深给她取了药过来,一跨进门,一旁嗑瓜子聊天的小护士立刻看直了眼,几个小姑娘一直瞄着林见深,时不时捂嘴偷笑。

也难怪,林见深那样的容貌放在娱乐圈都是个祸害,更不用说这穷乡僻壤的乡下,更是惊为天人。

给夏语冰扎针的护士脸红红的,调好点滴速度,别有深意地试探林见深:“帅哥,带女朋友来看病啊?”

夏语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有种自己的宝贝被觊觎的不爽。

好在林见深高冷得很,没有回应护士,冲好退烧冲剂递到夏语冰手里:“喝了。”

护士见状有点小失望,默默走开了,大概是见他们举止亲昵,真将他们当成了一对。

林见深拿了本半旧的杂志在一旁的藤椅上坐下,悠闲自得地翻开起来。他气质冷冽,不苟言笑,往那里一坐,简直是人形冰棍,能止小儿啼哭。

不过别看他一副冷言冷语的样子,做起事来还是很可靠的。夏语冰乱七八糟地想:林见深冷一点也好,免得招惹烂桃花。

等第一瓶水吊完已经是中午了,林见深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合上杂志,问她:“中午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夏语冰已经退了烧,但面色依旧有些苍白,更显得一双眼睛黑得深邃,没什么精神地说:“想吃麻辣烫,撸串串,还有火锅……”嘴巴里苦的很,就想吃点酸辣的东西开胃。

林见深直接忽视她作死的请求,“街上有家馄饨不错。”

所以最终还是买了一碗虾仁馄饨过来,配上一杯冰冰凉凉的绿豆汤,夏语冰用没有打针的右手艰难地舀着皮薄馅多的馄饨,问道:“哥,你吃了么?”

“吃过了,快递也给你领好,都放在车上。”林见深擦了擦鼻尖的汗水,坐在吊扇下翻开杂志,问:“你到底寄了些什么东西过来?别人问我是不是在搬家。”

“就是纸笔颜料、衣服鞋子,还有我惯用的厨房用品,料理机什么的。”夏语冰抬眼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本来还想把烤箱也带过来,想想还是算了。”

林见深:“……”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下乡终身常住。

吊完水已经是下午三点多,赤脚的老人戴着破旧的草帽,赶着两头黄牛从卫生院门前走过。天空很蓝,空气中弥漫着稻禾和玉米的香气,夏语冰跟在林见深后面,戴着一次性口罩,只留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在外头,闷闷地说:“哥,你怎么又抢着给我付了钱?本来生病就已经够麻烦你的了,还让你既出钱又出力,多不好意思呀。”

林见深地给她一个‘你也知道啊’的眼神,手里提着一袋药,淡淡说:“小钱而已,知道麻烦就快点好起来。”

“不行,我不能总是占你便宜,你想吃什么?我请客好不好?”

林见深没有兴趣:“吃的家里都有,不需要。”

夏语冰是打定主意要为他做点什么,加之难得来了镇上,就建议道:“不如我们去装个宽带吧,再买个冰箱洗衣机,以后会方便很多……对了,哥,你不是没有手机吗?我送你一个!”

对她来说,送个手机只是小意思。可林见深拧了拧眉,似乎并不怎么喜欢这个提议。

夏语冰继续劝说:“现在大家都有手机,随时随地可以联系,还可以上网看视频玩游戏什么的。”

林见深站在阳光下,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现在婆婆的房子给了你,你想添冰箱洗衣机就添,但手机没必要。”

“为什么?现在是信息化的世界,固步自封不是好事呀!而且没手机很不方便的,像昨天我想找你都找不到。”

“不用。”林见深坚持,“我不喜欢这些东西。”

他又犯倔了,好像信息化的大千世界都比不上这一方深山水土。夏语冰深知两人生活方式的差异,不禁沮丧道:“好吧。”

等买好宽带和家电已经是太阳下山了,夕阳宛如胭脂泼洒,将天际染成绚丽的金红色。小货车行驶在山道上,穿过绿色隧道一般的古木深林,金鳞般的溪水在竹林尽头隐约呈现。

见到石桥边上的柳树和界碑,夏语冰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昨夜的梦境。她掏出手机翻开相册,昨天在溪边拍的照片依旧空荡荡的,没有林西的身影。

她皱起眉,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活生生的一个人拍在照片里,却凭空消失了呢?

“怎么了?”林见深瞥了一眼她。

夏语冰退出相册主页,揉了揉发红的鼻尖问:“哥,你认识一个叫林西的人吗?”

林见深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眉头轻皱,片刻才说:“不认识。”

夏语冰有些意外:“啊,连你也不认识?难道不是我们村的?外村姓林的不多呀。”

林见深问:“你从哪里知道有这么个人?”

夏语冰总不能说是从梦里见到的吧?想了想,才说:“昨天在溪边见到的,就闲聊了几句。”

林见深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树影斑驳中,他认真地说:“不要随便和不认识的人搭话,尤其是太阳落山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