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响来源于书库内部。

学者不知何时点燃了火烛，摇曳的火光在图书馆内闪烁着，却并未因为刚刚的巨响而剧烈摇晃。魔王扫了一眼室内，虽然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却仍然朝立在门口的死灵点点头，匆忙赶了进去。

“……老师，怎么了？”

魔王往里面走了一段路，发现这里比她想象中还要大上几倍。地下书库约莫有四层，圆形布局，中央有通往各个方向的楼梯。魔王站在下面张望了一会儿，才在底层的阴影中瞥见学者的衣角。

她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地下盘旋许久，最终归于沉寂。就算到最后她都没有听到学者的回答，让她不由得皱紧眉头，准备朝下方走去——

“别下来。”

学者平淡无奇的声音中夹杂着些许警告，生生止住了魔王的脚步。她奇怪地往下方瞅了一眼，学者已经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不知从哪个书架上拿下来的书籍，踏上了向上的阶梯。

魔王想了想，听话地在上面等他的同时问道：“刚刚是什么声音？”

“一个破旧的魔法阵而已。”

“魔法阵？”

魔王一愣，方才死灵说的那些话突然从脑海中浮现出来。现在出现在这里的魔法阵……该不会就是新王设下的吧？

但老师又说是破旧的——能让他这样说，应该有不少年纪了才对。新王看上去十分年轻，在时间上也说不通……

“那个魔法阵会净化虚无元素，照理来说是勇者专属的魔法，不过它的动力源却是魔王的魔力。”学者踏上地下三层的阶梯，慢慢朝魔王的方向走来，没有注意到她正在出神，“应该是最近几年才被突然启用的，运作有些混乱。具体效果不明，你……”

他仅仅是瞟了一眼魔王，便往一旁的书架走去：“你还是别靠近它比较好。”

“……”

无法使用、甚至是控制好自己体内的力量，这样的魔王靠近有点小瑕疵的魔法阵，的确十分危险。

对自己的弱小早已心知肚明，魔王凑到学者身边，从上到下一本本浏览着书目。人类语对她而言并不困难，甚至可以说是早已精通。在这种情况下，她却看不太懂这些书的书名。

“这些都是魔法书，”学者淡淡地开口，书籍上一行行奇怪的字符印在他眼底，他却没有展现出任何的疑惑或不耐烦，仿佛这些文字对他而言就如同母语一般亲切，“以文字为载体的魔法，你应该有见过。”

学者的语气从刚刚开始就好了很多，魔王一时间不确定这是因为他看见这么多书很高兴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总之，在他钻研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来打搅他，魔王轻轻地嗯了一声，便走到一旁去望着高大的书架发愣。

显而易见，这里的藏书不比魔王殿的少。

魔王殿的书她都看过，基本都是以图形为载体的魔法书，少数几本女仆长以“魔王大人偶尔也需要休息”为由扔进来的绘本剧本小说什么的书籍。

两相对比，这难道是什么地域特色？魔王眼中露出了一抹疑惑，但她也没见勇者用过这种魔法啊？还是说勇者其实不是人类？

思路越跑越偏了，魔王晃晃脑袋，回头看了看已经拿下三本书的学者，撇撇嘴，脚步不由自主地往下层迈去——

“你去哪里？”

“……我、我去上面透透气。”

被抓个现行的魔王方向一拐，面对着地下书库的大门唯唯诺诺地回答道。

“认得路？”

“嗯。”

“……”

学者不再说话。随着魔王脚步落下，地下书库内一时间只有火烛燃烧的滋滋声。她不舍地往下层看了看，倒也听出了学者不想让她下去的想法，轻轻叹了口气，脚步顺着她刚刚的话，往大门外走去。

这个方向隐约还能看见立在门旁的死灵。他恭顺的模样在魔王眼中无比可爱。

x

帝都。

仿佛是一片火海。

勇者被突然窜起来的一团火吓了一跳，捂住差点被点燃的头发，眯着眼打量着远处屋顶上纠缠的一人……以及许多的野兽。

“……喂喂，等等我啊。”

他就是发了个呆，眼前侍卫长就又跟他拉开了一长串距离——他赶紧跟上从刚才开始就紧张赶路的对方，反倒对不远处落在下风的魔法师熟视无睹。

也不知道是完全不担心她的安危、还是不担心她的胜负，勇者赶上侍卫长，朝上方来过几次的王城瞄了几眼：

“……这么多年了，国王也不修修这个大门。你看，这还是我小时候打坏的门槛呢。”

侍卫长在放下的桥前停顿了一下，扫视了一圈周围，似乎是在观察有无敌人。勇者趁着这个空当炫耀了一番自己以往的丰功伟绩——尽管后者并没有在听。

从侍卫长得知魔王被圣骑士带走的时候开始，他眼中的勇者的存在感似乎就完全消失了。一路上勇者倒也尝试了不少办法，然而对方压根就不理会他。

好在多亏了不爱理人的魔法师自己自说自话的能力还不错——

“帝都除了维护日常秩序的士兵外，里面好像都没几个普通居民了。……这样可真奇怪啊。”

他站在王城门口，往回看了一眼。王城的高度比帝都平均海拔要高上许多，在他这个位置，下方的道路交错一览无遗。

自然而然的，除了那些士兵扮相的人，道路上就没有其它人了。死气沉沉的帝都让勇者有些焦虑。

勇者准确到诡异的直觉告诉他，新王又要做些什么了。

“——啊啊、对了，侍卫长。那个是我的另一个同伴驯兽师，你知道吗？就是那个可以跟魔法师一较高下的角色。他原本是被困在帝都森林里的啦。现在会出现在这里还多亏了你们魔族的那个……是咒术师吧？”

姑且撇下对新王的疑问，勇者觉得眼下这个话题肯定能得到侍卫长的回应。然而他俩走进王城，走过大花园，贴着王城墙角的走廊走了老长一段路后，他都没得到对方的任何反应。

魔王有这么重要？勇者不解。

侍卫长仿佛是自带了魔王侦测器一般，笃定向前脚步没有任何犹豫。他熟门熟路地走过勇者都不甚熟悉的王城，最后走到他越来越熟悉的王城一角。

地下书库的入口处。

x

身后有奇怪的声音。

魔王的感官相较于她周围的下属们，不算特别的灵敏。但从地下书库的另一条路通出来而抵达的这处城堡小屋，实在是不能更安静了。何止是身后奇怪的声音，她就连自己轻微的呼吸声都能清晰地听见。

死灵带领着她跟学者走的应该是另一条路——或者说地下书库只是建在这条路上的一间地下室。那条路的目的地应该是这间屋子。

屋内装潢能看得出曾经的辉煌奢华，但那也不过是曾经而已。

魔王暗暗留了个心眼，随着声响的靠近，她转过身面对着房屋敞开的大门。虽然这间房间看上去很久都没住过人了，但门口却没有任何的灰尘，仿佛有人经常来这里打扫、或者仅仅是来这里睹物思人。

“……”

“魔族的小姐，国王请您离开这里。”

突然出现的女仆立在门口恭敬地说道。魔王朝她点了点头，迈开步子跟着她离开了。

新王会知道她在这里，是地下书库的原因、还是因为她闯入了这个房间呢？

从时间来看前者的可能性比较大。可刚刚那个房间，实在是不能不让她在意。作为地下书库的另外一个隐藏出口，这里究竟是曾经住过位高权重之人、抑或者是单纯的为了将入口隐藏起来而做了掩饰？

“你们，”她随着前方的人慢吞吞地走着，这里似乎已经绕到了王城背面了，甚至连天空都不太一样，“……新王有说什么时候准备好吗？”

“很抱歉，魔族小姐，国王并未让我告知您相关事项。那位大人经常在办公室，如果需要我可以带——”

嘣的一声，仿佛是木头与木头碰撞发出的声音一般——面前的女仆顺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木棍用力的方向倒下。魔王一愣，视线沿着小树林里满地都是的木棍往一旁瞄去，入目的是笑眯眯的勇者。

以及一旁正用关切的眼神盯着她的侍卫长。

“唔哇、我还以为是押送魔王的士兵，”勇者轻佻的语气根本听不出丝毫的歉意，他回忆了一下刚刚的手感，嘲笑一般呼出一口气，“没想到会被这种女仆抓住，魔王你越来越弱了啊？”

“勇者先生才是，会把女仆小姐看成士兵，你的视力也许需要让医生好好检查一下了。”

不知道是不是跟学者待久了，魔王的回应毫不留情。转头马上就感觉自己刚刚的语气不太好，摸摸鼻子，姑且解释了两句：“刚刚那个女仆……她碰巧看见本王在地下书库的出口徘徊，所以才带我离开罢了。”

“连地下书库都找到了？”

这点倒是让勇者比较意外。那个地下书库的位置可偏僻了——如果没有人帮忙就能找到，勇者压根不信。他把看上去昏迷过去了的女仆从地上扛起来放到了草丛中，紧接着不放心地捆了两圈，口中还调侃着许久未见的魔王，“没想到那个新王除了姐控以外，也是个萝莉控嘛。怎么说，难道世界上只有我一个对发育不完全的小鬼没兴……”

勇者的话被侍卫长一个眼神给堵在了喉咙口。

侍卫长从刚刚开始气氛就不太对劲，而且一言不发——实在有点诡异。魔王给自己暗暗壮了壮胆，简单告诉他们自己这边发生的事情：

“本王被筑梦师带进废土后，在那里碰见了老师跟、勇者你的同伴，驯兽师。”

“嗯嗯，我知道。在门口打得正火热呢。一段时间不见那小子又有长进了啊——”

勇者嘻嘻哈哈地笑着，一点都没有两个同伴起争执时的苦恼。魔王心中感慨了一下还在打的两人，摸摸鼻子继续说道：“然后被圣骑士军找到，——不过新王没有认出本王，觉得只是个普通的……呃……魔族小姐。”

觉得她是魔王的宠物。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告诉侍卫长，一方面是因为太丢脸了，另一方面……侍卫长会找上门去吧。

几乎已经能预料到侍卫长的行动模式了，魔王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见他还是没有说话，于是撇了撇嘴：“因为老师对地下书库感兴趣，所以就拜托死灵法师找到地下书库了——对了，有一件事想问问勇者。”

“……？”

勇者一副乐天派的模样。他指了指自己，对魔王眨了眨眼。

“地下书库有一个很古老的魔法阵，你知道那是干什么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