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安城郊,峡谷深处。
云天忆起往事,心乱如麻,不觉已将身旁树干抠掉了一层皮……
数丈之外,云崖几番劝导,始终不见云天现身,又顾盼了片刻,终于含泪离去……
深夜的河汀寒风习习,云崖一路失神漫步,只觉脸颊阵阵冰凉,大脑却是愈发清醒了,回想起方才的画面,一幕一幕在脑海中轮放……先是那白衣女子遇险,然后云天现身杀敌……云天拖起醉汉走向那女子,那女子掷出缎带将醉汉捆缚……
云崖眸中寒光湛湛,绷紧的玉面满是怒色,不复往日的淡定从容!
他认定,云天身上的邪气,绝对与那白衣女子有莫大的关联!
云崖回到废墟附近调查,只见那白衣女子和醉汉都已消失不见,在岸边的湿土上,却有两行拖行的足迹延伸开去。云崖凝神屏气,毅然循迹而去。
足迹停在一个三面废墙围成的小屋前。云崖察看之下,却见小屋中央摆着一副棺材,灰蓝色的木皮在月色的掩映下,更多了几分阴森恐怖。
云崖在小屋边上转了一圈,没有发现离开的脚印,心道:“方才云天也是从这里纵出来的,他们会不会都在这口棺材里?!”云崖心下一阵发毛,还是强忍惧意,步入了小屋之内。
四下里不见一丝动静,云崖来到那口古怪的棺材边上,打量了好一会儿,终于心下一横,击出一掌,将棺盖推开。旋即退避一步,以防埋伏暗算。那棺中还真有东西,不过并无威胁。只见几丛碧幽幽的萤火徐徐腾出,愣是将这荒凉阴森的环境点缀出了几分诗意。云崖心中惧意大减,上前俯身探看,赫然发现此棺竟是镂空的!借着萤火之光,隐约可见棺底有一级一级的阶梯顺延而下。
云崖微一思索,便即钻了下去……
这是一条汉白玉砖砌成的长甬,结构非常之简洁,只在靠地的两边各有一条灯槽,内里每隔一丈安有一个灯座。整条甬道外观精致,绝非天成。在甬道的另一头,有一扇玉门,玉门两边各有一扇略小的门。三扇门此时都敞开着,看样子已经有人进去。云崖捏起门前的泥土,一阵闻嗅之后断定刚刚有人从第三扇门步入,于是悄然潜入。
与外面的甬道迥然不同,门内的空间像是一个天然的洞穴。云崖走了不过片刻,便隐约听见了一阵交谈之声,从前方拐角处传来。云崖缓缓近前,寻了个视野开阔的暗处隐下身来。那白衣女子此刻就在前方,身旁几桩木架上缚着几名壮汉,他们个个低垂着头,足畔各有一面铜镜。白衣女子正背身答应着什么,随即另有一个男声响起,那男子处在视线死角里,云崖并未看清,只觉他的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再次扫眼这些壮汉,云崖惊讶地发现,这里熟面孔便有好几张!其中之一乃夺命枪展进,另两位是金刀银剑崔氏兄弟……缚在最末的一位,便是方才被收拾掉的醉汉!
原来,县衙榜文上通告的失踪者,竟然全部都在这里!
七个木桩,七面铜镜,七名男子!个个身上都是邪气腾腾……云崖剑眉深锁,心中疑虑重重……
……
过了半晌,那白衣女子与面前的男子似是谈妥,转身便往洞穴另一头走去。云崖定睛看时,却见那女子十指曲张,抚琴似地一阵扭动。只听得“噼啪”数响,那七名被缚在木桩上的男子瞬间挣开了绳索,拾起地上的铜镜跟随白衣女子而去,云崖自是跟上。又是一条很长的甬道,中段漆黑不见五指,云崖在三丈外跟着,走了足足半个时辰,前方才隐隐看到光亮……
洞穴出口是一处山腰。此刻,外面的天已微微发亮,白茫茫的烟云,弥山漫谷,随风飘荡,变幻莫测。此间此刻,宛如置身蓬莱仙境,遨游于天宫琼阁。一股木叶的清新夹在湿冷的雾气中扑面而来,云崖不禁一颤,方才从这不合时宜的惬意中清醒过来。
七道人影闪身纵出,离开洞口。云崖躲在暗处,加之嶙峋的岩石遮掩,看不清他们奔往何处。
须臾,只听那男子开口道:“此次行动不得有失,你那枚棋子,自己想好……”
说罢,不等女子回应,便即拂袖而去……
云崖在暗处等了一会,见洞口众人离去已久,周遭已无生息,便缓缓探出身来,透过云雾一阵顾盼。
洞口下方是一条峭壁断岩修成的小道,狭窄之极,仅能容一人通过。前路后路亦都是两面磐石,崎岖难行,俨然是兵法中“瓮中捉鳖”之所在。云崖心想:白衣女子一行人现身此地绝非善举,多半是杀人越货之类的勾当,不知她们的目标是谁?此地之艰险,便是以神霄六侠的武功,遇到多名高手伏击,也难以全身而退。更何况伏击者是七名受蛊术操控的一流高手!她们的目标究竟是谁?!
云崖随即想到了那些奇怪的铜镜,虽然对其用途仍是不解,脑海中却有一道灵光闪过,从思维碎片中照亮出三个字——莲花镜!云崖恍然大悟,她们是想抢夺莲花镜!
思量之间,云崖神色愈发凝重:云天受人蛊惑,修炼邪术,尚有希望悬崖勒马;但若是图谋“莲花镜”,便是公然与朝廷为敌,向武林宣战,必将招致通缉追杀,陷入万劫不复之境!……我应该做什么?……我现在能做什么?……云崖思来想去,此刻他哪也不能去,惟有在此守候。于是掩身而坐,凝神静候……
辰时,神剑山庄下榻的云洛阁内。
一对中年夫妇正与项承天交谈甚欢。
“项庄主别来无恙啊!……哈哈哈哈哈……方才那位公子想必是令郎吧?……啧!真是一表人才啊!……”说话的是以铁胆双剑闻名江湖的巨鲸帮帮主雷震天夫妇。他二人平日里心高气傲,此刻在项承天面前却是恭敬无比。
项承天听得一身鸡皮疙瘩。其实这二人与他仅有一面之缘,此番深夜造访,语多恭维,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大家心照不宣罢了。项承天赔笑应道:
“哪里哪里……小儿成日在家不学无术,此番强令之下,才肯随行长长见识。”
……
“他日若有用得着我雷某二人的,项庄主只管开口!”
“……”
寒暄了好一会儿,雷震天终于忍不住了,直奔主题,说是想借莲花镜一阅。
项承天脸色倏然一变,侧目不语,随即缓缓道:
“莲花镜包裹严实,不便拆看……”
此般推脱之辞,雷震天怎会不懂,刚想再作争取,见项承天已有送客之意,只好打住,又客套了两句圆场,方与夫人告辞离去。
项承天苦笑摇头,随即神色一正,对着项*英的卧房喝道:“大丈夫行事当光明磊落!窥看之事也可做?!”原来是项*英正透过门缝听看爹爹与雷氏夫妇的交谈。
“还不快抓紧时间歇息!待会上路又是无精打采的!”
项承天训完项*英,走进自己卧房,拿起那装着莲花镜的匣子一阵端详。这是一个上等沉香木雕琢而成的木匣,通体一色,纹路齐整,顶盖由内侧的导槽装入,接合处还扣着一副象牙雕成的扣锁。整个匣子用料做工都极尽考究,彰显奢华。这样一个价值连城的匣子,项承天端在手里,愈发意识到其中封装之物必是无价之宝。
匣子的锁扣只是活扣,即便如此,这一路护送而来,项承天也从未打开过。他神剑山庄之所以能为朝廷所重用,除了“天下第一庄”的声誉和实力外,庄主项承天的无欲无私也是天下闻名的。然而此时,身为习武之人,面对这众说纷纭的武林秘宝,他忽然有股打开一看的冲动。
正自纠结,门外家丁来报:“万马堂万堂主求见!”
“不见!……跟他说我已就寝了!”
项承天微愠,将匣子放回桌上,旋即上床打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