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案前摆着两座半人高的冰雕,两座仙鹤展翅的样式,连上头的羽毛都看的清楚,浩曦走过去摸了一下,立刻吸着气缩回去,又去摸,又缩回去,乐此不疲。
“三伏天里,黄河一带本就是发大水的时候,天气这样热,非要叫你去,到时候真闹了洪灾是你监管不力,要是好好的又要说没有天灾,本就如此,吃力不讨好,这不是折磨人吗?!”刘淑妃的声音隐隐带着怒气。
李宣睿到看起来淡淡的,瞧了一眼浩曦,浩曦露出一排雪白的米粒般的小牙齿,又规规矩矩的站在如意跟前。
“也不是多大的事情,再说去一次也是应该的,刚好也督促督促那边的防汛,不出灾情才是正理。”
降珠坐在如意怀里:”父王最棒!”
大人们一愣,都笑了起来,刘淑妃立刻心肝肉的把降珠抱在怀里:”真是祖母的心肝,怎么就这么让人心疼!”
李宣睿眼里都露了笑意,软的如同三月的春风。
浩曦瞪大了眼,连忙也表示:”父王最棒!”
大家笑的前仰后合,刘淑妃赶忙把浩曦也抱在怀里:”我们浩曦也让人心疼!”
刚才的郁闷一扫而光。
“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昭帝的声音骤然响起,众人吓了一跳,忙都行礼,浩曦和降珠也跟着跪下,像模像样。
昭帝笑着叫了众人起:”朕一时无事,听说老三带着孩子进宫了,就过来瞧瞧,老远就听见你们在笑。”
亏的两个孩子插科打诨,话没有说下去,不然还不知道要叫昭帝听见什么,也不知道皇帝什么时候开始就喜欢这样没声息的出现,真是要吓破这后宫里一众人的心肝。
昭帝面前是没有如意坐的份的,她就站在刘淑妃的身后侍候,降珠和浩曦跟屁虫一样跟着她,站的笔直。
昭帝坐在了上首,刘淑妃和李宣睿左右坐在下面,宫女捧了香薰的冰饮上来,昭帝慢慢的喝了一口,抬头瞧见如意身后站的两个孩子,一模一样,肉嘟嘟的睁着一双大大的眼,认真的看着他。
昭帝失笑,招手叫了两个孩子过去。
浩曦就拉着降珠的手走了过去,认认真真的叫:”皇祖父!”不露怯,声音清楚而洪亮,虎头虎脑的讨人喜欢。
太子的小儿子浩鸣和浩曦的年纪一般大,也就两岁多一点,见了人不说话躲在奶娘怀里,干个什么太子妃都在跟前插嘴,生怕孩子受了委屈,或者说错了什么话,叫人说她的不是。
昭帝抬头看了看如意,目光清亮有神,透出一股温柔却又大气的气势,什么样的娘就能养什么样的孩子,孩子好,可见娘亲本身是个不错的人。
降珠忽闪着一双大眼,伸出满是肉窝窝的小手拉着昭帝的手,一本正经的道:”皇祖父是最辛苦的人,珠珠给皇祖父按摩按摩。”
昭帝吃了一惊,这么小点孩子竟然还知道这样的话,他笑着道:”谁和你说祖父是最幸苦的人?”
降珠口齿清晰的道:”父王说的。”
李宣睿自己也记不起来还说过这样的话,但孩子能记得说明确实是有的。
昭帝抬头看了一眼冷冰冰的儿子,虽然淡漠了点但坚毅能吃苦又有能耐,没想到私下里竟然这样敬重他这个父皇。
昭帝的眼里越发含了笑意,浩曦为了表现一下自己,连忙抓住昭帝的手:”皇祖父我也会按摩!我也会!”
昭帝大笑着把两个孩子都抱进了怀里:”都是好孩子。”
刘淑妃与荣有焉:”皇上说的是,孩子虽然小,但是懂事又聪明,上一次我擦伤了手,自己还没瞧见,两个孩子先不得了,一会帮我吹一会叫我擦药,还要给我喂水和,真是叫人心里又暖和又想笑。”
浩曦开始许诺昭帝:”给皇祖父吃糖糖,吃桃子,吃苹果,都给皇祖父!”
昭帝竟然也耐心的和浩曦说话:”为什么要给皇祖父?”
如意心里吐糟,竟然这么多为什么,比浩曦还喜欢问。
浩曦腼腆起来,搂着昭帝的脖子:”喜欢皇祖父。”
昭帝竟然三两下就被浩曦的必杀绝技给收服了,和浩曦天马行空的胡扯起来:”马长了翅膀会飞,桃子下个月就熟了,蚂蚁喜欢吃草。”
降珠听的很认真,屋子里剩下的三个人完全就可以用满脸黑线这个形象的词语来形容,互相看了一眼,垂着头都忍着笑。
爷孙三个却自得其乐,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真没想到,皇上原来是这样的皇上。
过了好一会,昭帝才叫人带了浩曦和降珠下去,转头问起了李宣睿的差事,虽然还是平常一样,但李宣睿和刘淑妃却都明显的感觉到,昭帝对李宣睿的态度比之前软和亲近的多了,说话也很和蔼:”这一次去陕西的差事不太好办,天气也热,去的时候带上两个大夫,修筑堤坝的事情你要用些心思,陕西的同知王世人在这方面有些才能你可以和他好好谈谈,听听他的意见。”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刘淑妃想起两个孩子,怎想怎么觉得可人疼,有福气,没料想的说了几句话,就叫皇上对李宣睿的态度有了大变化。
说到底做父母的谁不希望自己在子女的心目中有分量,谁不想子女孝顺自己,皇帝也一样。
李宣睿都一一答应,顿了顿:”父皇也不必这样担心,能做点实事,就算幸苦点,儿臣心里也很乐意。”
之前的李宣睿心里就算有这些想法,也很少往外说,他向来内敛,不善于表达自己,虽然有能耐但却显得过于淡漠了些。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在和如意还有两个孩子的相处过程中,他渐渐的也不像之前那样沉默,就好像是心里那道冰冷的心房在渐渐融化。
人和人之间,一两句话说到了地方就能让人拉近距离,觉得亲切,自来有句俗语叫做”三句好话当钱使”,这就足可见语言在人际交往中占了多大的份量,有多大的作用。
昭帝露出点笑意:”瞧你现在做了父亲,到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李宣睿就笑了笑:”现在才觉察出做父母的不易,儿子长这么大,父皇和母妃妃心了。”
刘淑妃觉得心里酸酸的,用帕子按了按眼角,说起李宣睿的小时候:”你小时候可没有浩曦这么壮实,三两日的就生病,你父皇愁的不行,叫人去民间专门找了儿科的大夫给你看病,有次发烧守了你好几天,后来渐渐大了才好一些,你当当初为什么送你去昆仑学艺,也是因为你身子弱,璇玑道长说要去昆仑山上方能好一些,这才忍痛送了你去。”
李宣睿被送去昆仑是横亘在李宣睿和昭帝夫子关系之间一条巨大的鸿沟,致使彼此都很难亲近起来,刘淑妃现在提起来就是想要适当的化解。
不管昭帝当初那么重视他是不是出于对刘家的畏惧以及需要,毕竟确实对李宣睿不错,李宣睿跪在地上:”别人都说儿臣性格坚毅做事能耐,连父皇也这样夸赞,说到底和昆仑求学的经历密不可分,以前年幼不是没有心里难受过,不知道为什么偏就我被送去那样的地方,等到长大到现在做了父亲心里才明白,做父母的为子女操碎了心,只想给儿女最好的东西,如今儿臣要多谢父皇送我上昆仑,若不是父皇就没有近日的儿臣!”
言辞恳切,情真意切,如意觉得必须给李宣睿点个赞。
昭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眼角也湿润了下来,亲自扶起了李宣睿,感慨的道:”你是真的懂事了!”
都快三十的人了,还不懂事像什么话?如意心里诽谤着。
不得不说,今天确实是意外之喜,因为昭帝和李宣睿的夫子关系大大改善,亲近了太多,昭帝和李宣睿说着话也没有要走的意思,眼见就要正午,如意告退下去,去了厨房里亲自看着做饭,厨房里一下子挤进去了不少人,浩曦和降珠这两个跟屁虫必定是甩不掉的,惠仁和李宣琪也跟了进去。
惠仁挽着如意的胳膊,粘在她跟前:”您也教教我,叫我也学两道菜,往后母妃也能夸我两句。”
李宣琪在后头一本正经的道:”上次那个蛋糕挺好吃的。”
如意哭笑不得,干脆就道:”这样吧,你们都帮忙,咱们中午烤个蛋糕吃。”
大孩子小孩子都跃跃欲试起来,从厨房搬了出来,在偏殿里撑了个大案,先就蛋黄和蛋清分离就弄不好,浩曦兴奋的直要抢,嚷嚷着:”浩浩来!浩浩来!”
惠仁皱着眉头看着如意娴熟的把蛋黄和蛋清分开,自己也试了下,结果鸡蛋先打不开,那边的李宣琪力气用的过了头,整个鸡蛋都碎在了手里,早分不清什么蛋黄和蛋清。
如意笑的不行,瞧起来一点都不嫌弃这几个孩子闹腾,到是自得其乐。
筛面粉的时候,面粉满天飞。
降珠正认真的把面粉一点一点涂在自己脸上,花猫一样:”擦香香。”
下人们笑的前仰后合,屋子里欢喜的像过大年一样。
昭帝站在外面瞧了一眼也笑起来,转头和李宣睿道:”你这个夫人倒是性子好,难怪两个孩子也宽厚。”
李宣睿眼里露着笑:”她就是爱孩子,家里的孩子她都心疼,见不得受点委屈,也没少为这自己受委屈,但就是改不掉。”
昭帝心想,这样的气度和心胸分明是做主母的人,但李宣睿有孟王妃,如意也不过是个夫人,这话就不能说了,他就笑着摇了摇头,和李宣睿去了亭子里坐下说话,看样子也是打算在这里用午膳的。
即使开着窗户,也早喝完了药,但屋里还是飘散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就好像这味道已经侵入了这偏殿的角角落落一般,王皇后靠着金线的引枕坐着,目光有些涣散的落在院外的石榴树上,花落了石榴也结了出来,在过不久就是满枝的繁茂,但秋季到了冬季也就要来了,自来生重病的人都过不了严冬这一关,她只怕也熬不过去。
王皇后的眼神还是涣散的,眼里却多了泪,只是多年以来只学会的大度的从容的微笑,却几乎忘了该怎么哭,那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又慢慢退了下去。
宫女在她耳边低低的道:”奴婢去了乾清宫,但是皇上去了刘淑妃那里,听说秦王带了龙凤胎进宫,那边热闹的很,皇上留下来用午膳了。”
王皇后的眼里才渐渐有了焦距,透出了几分幽冷。
龙凤胎长的漂亮讨喜,又可爱懂事,她见了也喜欢,想着太子能有这样一对孩子,她便是走了,也能放心些,还有那个苏如意她也很有印象,圆润明亮,珍珠一样,长的漂亮却很讨她这个年纪的人的喜欢,她都给过几次赏赐。
皇上也一定很喜欢那两个孩子,若不是孩子起了一定的原因,这会未必会在刘淑妃那里用膳。
王皇后垂着眼,厚重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幽深的阴影:”等皇上走了,去刘淑妃那里传话,就说我想见见两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