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11月初，气温越来越低，电影的拍摄地也迎来了一股短期的寒潮，剧组搭建的部分道具被雪压塌了，这使得拍摄不得不稍微拖延了几天。

幸运的是，埃伯特自《白夜追凶》之后就掌握了应对寒冷天气的方法，北风呼呼刮来的时候，他就在口袋里塞了好几个暖手宝，一幕场景拍完他就火速裹上毛大衣和羽绒服，坚决不要风度只要温度。

除了拖延的那几天外，剧组的拍摄进度一直在以快于预期的速度推进，很快就到了拍摄的后半段。

埃伯特对如何演绎乔尔这个角色愈发驾轻就熟了。他现在每天穿着一件厚厚的黑色衣服、戴着乔尔标志性的毛线帽，一步步地演出乔尔对克莱门汀的回忆，随意地转换着悲伤、忧郁、沉默的各种情绪。

“早安，乔尔！”刚到达摄影棚，粉色头发、笑容亲切的凯特·温丝莱特就对埃伯特打了个招呼。

“早安，凯特！”

“哦，埃伯特，这是犯规，为什么不叫我克莱门汀？我可是按照约定叫你乔尔的。”凯特·温丝莱特皱了皱眉，“你做好准备了吗？”

“远远超出你的预想。”埃伯特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他的视线紧紧落在凯特·温丝莱特脸上，或许是眸光太过炙热，又或许是埃伯特的脸庞有种吸引人的魔力，从影以来和不少帅哥合作过的凯特此刻也不由面颊微红。

“真是自信。”凯特裹紧了羽绒服，“为什么一直盯着我？”

埃伯特勾了勾唇：“我只是在设想今天的场景究竟该怎么拍。”

《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这部电影充斥着各种两人共同生活的片段，今天拍摄的这一幕就是乔尔选择清除记忆的过程中，他回忆起了和克莱门汀的最后一次见面，性格中的矛盾逐渐爆发出来的两人爆发了一场剧烈的争吵。

感情就是这样由浓转淡。

埃伯特一直觉得回忆是个很可怕的东西。他虽然从未经历过一段感情，可是从文字和朋友的叙述中，他却能明白人为什么那么热爱回忆。

就像乔尔对克莱门汀，当所有的冲突、愤慨和怨憎散去，遗留的只有对对方的美好回忆。

米歇尔·冈瑞跑过来确认了一下演员的状态，工作人员也随之就位后，今天的拍摄正式开始。

仅从着装上就能看出乔尔和克莱门汀截然不同的性格。乔尔的穿着永远千篇一律，黑色的毛线帽几乎出现在镜头拍摄的任一画面里。克莱门汀，她习惯把头发染成夸张的蓝色和粉色，甚至是五彩斑斓的，第一次见面时，她就穿着一件象征冒险者的冲锋衣。

为了配合今天的拍摄，化妆师将凯特·温丝莱特的头发染成了粉色，这让凯特看起来似乎瞬间年轻了十岁——事实上，28岁这个年龄在好莱坞还属年轻，尤其是一线女明星，如果她能够像朱莉娅·罗伯茨和卡梅陇迪亚兹那样保持高回报率，她甚至可以继续占据一线的位置20年以上。

事实证明，凯特·温丝莱特并不是一闪而过的流星。09年凭借《生死朗读》斩获奥斯卡影后之后，她又拿到过一次奥斯卡提名，主演的电视剧也得到了艾美奖的青睐，就连在《分歧者》这样的商业片中出演反派，凯特的表现也收获了评论界的一片好评。

可以说，凯特是好莱坞一线女星中路人缘最好的，从家庭没落的贵族小姐露丝到荧幕上种种多变的角色，这位女演员选择了一条被许多人嗤之以鼻，对她本人而言却是最正确的一条路。

此刻，房间幽暗的灯光中，埃伯特穿着一件睡袍，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已经3点钟了。”

克莱门汀才刚刚回家。

她满不在乎地一屁股躺到地上，醉醺醺地说道：“我大概，撞坏了你的车。”

“酒后驾车，这太可悲了。”

镜头靠近埃伯特的脸庞时，他脸上失望带着愤怒的情绪一览无遗。

“我是喝醉了，但别说我可悲。”凯特微微拉高了自己的声音，她对乔尔的说法非常不满。

埃伯特伸出手，很快落下来：“这确实可悲，而且还他妈的不负责任！你可能会撞死别人，也许你已经撞死什么人了，需要打开电视看看新闻嘛？我该去打开保险杠，看看有没有撞上孩子或者小动物吗？”

“那只是一个凹痕，你看起来就像一个该死的老太婆。”

“那你像什么呢？”

从酗酒者的话题开始，乔尔怀疑克莱门汀和别的男人上了床，因为那是她“让别人喜欢的方式”，他的古板与不自信在这一刻被展示到了极限，尽管他试图挽回，但他确实伤害到了克莱门汀，她选择离开。

对于埃伯特和凯特来说，这一幕的拍摄并不容易。

幽暗的灯光下，两个人的面部表情都不是特别明晰，这个时候他们必须要靠动作和声音来展示两人之间的冲突。

在这种情况下，埃伯特的声音是低沉的，蕴满了难言的愤怒，至于凯特，她一开始是满不在乎的，然后是愤怒，最后是伤心。

克莱门汀跑出去之后，乔尔连忙开车追她。在马路边上，情绪有些失控的乔尔朝着克莱门汀大喊：“我在清除关于你的记忆，我很开心，是你先清楚我的，我真不敢相信你会这么对我，该死的！”

“明天一早你就要消失了，这真是这段狗屎关系的最完美结局！”

但是最后，只剩乔尔茫然四顾地看着头顶的天空，克莱门汀已经消失了。

此时的乔尔已经陷入了现实和回忆的冲突，他整个人的情绪是崩溃的，呆滞、慌乱、狂躁，分不清真与假，似乎陷入了永恒的迷茫。

埃伯特极力演绎出这种神经兮兮的状态，托之前多场戏份的福，他已经能够完美把握乔尔的心理，从一开始拍摄就进入了状态。

不过情绪的宣泄对于演员来说无疑也是压力，当米歇尔·冈瑞宣布表演结束的时候，埃伯特只觉得自己的后背完全湿透了，他长长吐了口气，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这时候，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递过去一块手帕：“擦擦汗，你表演的棒极了！”

“我可以作证。”克里斯滕·邓斯特举起了手，冲着埃伯特露出了一个笑容。

事实上，他们认为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埃伯特的表演——“震撼”。

在合作《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之前，他们已经多次听过埃伯特的名字，毕竟在这一年中，埃伯特几乎是全好莱坞风头最劲的80后演员了。同为80后，伊利亚·伍德和克里斯滕·邓斯特最开始是不屑一顾的，毕竟好莱坞八卦媒体的造星能力几乎能排到全球第二，仅次于爱制造巨星的英国体育类媒体。

作为童星，两人也有过被称为“未来巨星”的经历，因而对于媒体的吹捧，他们的态度非常冷静，甚至有些看埃伯特笑话的想法——埃伯特实在太年轻了，无论在演技还是作品数量上都无法使他们信服，但焦点影业最终竟然选择了他担任男主角，他们可不认为他有这样的资历。

当然，在见识到埃伯特的演技之后，他们很快改变了自己的看法。

媒体简直一点都不夸张！尤其在今天这场表演过后，他们太怀疑《国家问询报》对埃伯特的报道了，那根本是赤/裸裸的污蔑，如果这样的演技都不能称之为出色，那么奥斯卡和金球奖都没有设立的意义了。

因为没有人够到资格。

就在刚刚，克里斯滕一直保持着嘴巴微微张开的不淑女动作，站的离埃伯特最近的她看得比任何人都要清晰，当乔尔和克莱门汀爆发争吵的时候，埃伯特是怎么通过语言和肢体变换着自己的情绪的。最让克里斯滕震撼的其实是他的眼神，愤怒、无奈、委屈似乎是可以被他随意掌控的一般，轻轻松松就能将眼神运用于任何需要的场景。

至少在克里斯滕合作过的男演员中，除了最顶级的演技派，她很少看到谁的爆发力能如埃伯特这样强大。

在埃伯特不知缘由的情况下，他和伊利亚·伍德、克里斯滕·邓斯特的关系倒是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

11月末，《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拍摄正式结束，剧组里的演员纷纷从拍摄地返回家中。埃伯特下了飞机的那一刻就被围追而来的粉丝堵住了，他不得不把人潮引至角落，稍稍交流了几句，加上拍照和签名才顺利坐上了车。

洛杉矶这两天正下着雨，尽管身上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埃伯特还是觉得寒意一阵袭来，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打开家门，把行李随意往大厅一丢，他直接飞奔到卧室的床上，身体呈大字形横躺着，睡得不省人事。

这部电影的情节虽然以感情戏为主，可对埃伯特来说，它所消耗的经历和精神几乎是他从影以来最大的。

道理很简单。让一个从未谈过恋爱的家伙去畅想一段刻骨铭心、撕心裂肺的感情，这比起让男人去生孩子也差不了多少了！

幸亏机智的埃伯特在出发之前特意往背包里塞了一堆诸如《乱世佳人》、《罗马假日》、《西雅图夜未眠》等爱情电影的DVD，看着格里高利·派克、汤姆·汉克斯诸多电影巨星在荧幕上从容地谈着恋爱，埃伯特的自信也渐渐树立了起来。

他最近三部电影都挺摧残人的。《加勒比海盗》让他天天泡在水里比落汤鸡还要惨，《奔腾年代》干脆坠了马，而这部《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呢，差点产生心理疾病。

不过埃伯特一贯相信好事多磨的道理。《加勒比海盗》打破了海盗类电影的记录，成为了今年暑期档最成功的影片之一，《奔腾年代》不仅位列年度票房前十，更让埃伯特有机会染指影评人协会、金球奖、奥斯卡等一系列大奖，《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或许能够给予埃伯特更多的期待。

埃伯特对此也抱有信心。

12月，纽约影评人协会奖和洛杉矶影评人协会纷纷公布获奖名单。这两个影评人协会奖与芝加哥影评人协会一起并列全美三大影评人奖项，前者成立于1935年，后者成立于1975年，在北美影评人界，这两个奖项具有至高无上的权威。

虽然影评人奖的奖杯含金量不足以与金球奖和奥斯卡相比，但影评人毕竟是构成好莱坞电影业的重要一环，也没有明星愿意与一位有分量的影评人交恶，因而在奖项公布的当日，收到邀请的明星大多会前往。

本届纽约影评人协会奖的最佳影片颁给了《魔戒3：王者归来》，彼得·杰克逊这位原本默默无闻的新西兰导演自《魔戒》三部曲直接封神，这一系列无论是票房还是奖项都实现了横扫，达到了商业和票房的完美平衡。最佳男主角则是《迷失东京》的比尔·莫瑞，女主角霍普·戴维斯，埃伯特和《奔腾年代》剧组则一奖未获。

洛杉矶影评人协会的奖项颁发与纽约影评人协会大不相同，这也证明了两地影评人口味的差异。本届洛杉矶影评人协会奖的最佳影片颁给了《美国荣耀》，最佳男主角仍是比尔·莫瑞，最佳女主角则是澳大利亚影女演员娜奥米·沃茨，《魔戒3:王者归来》则获得了最佳导演奖。

事实上，在本届颁奖季上，《迷失东京》男主角比尔·莫瑞一直呼声颇高。《迷失东京》虽然是新人导演索菲亚·科波拉的作品，但索菲亚是著名导演弗朗西斯·F·科波拉的女儿，在好莱坞的人脉和背景颇为雄厚，加上比尔·莫瑞演技确实出色，因此在奥斯卡最佳男主角的竞争上，比尔·莫瑞得到了不少影评人的助力。

不过在埃伯特的印象中，04年的奥斯卡影帝并不是比尔·莫瑞，而是好莱坞有名的“坏小子”西恩·潘，虽然潘现在完全不是被称为“小子”的年龄，不过考虑到此前西恩·潘的种种壮举，他不受影评人喜爱也是可以理解的。

休息了几天之后，约翰逊大叔不算宽敞的公寓沙发上，马克、布莱德利、埃伯特、林恩四个大男人挤成了一排，所有的视线都盯着客厅内唯一的一台电视机——今天是12月18日，美国电影电视金球奖提名名单公布的日子。

这个由好莱坞外国记者协会主办的奖项虽然时时陷入成员非专业、奖项授予不明朗、与奥斯卡渐行渐远等议论中，但作为奥斯卡的前哨之一，也是奥斯卡之外全美商业化程度最高、收视率最高、气氛最为热烈的颁奖典礼，金球奖同样是好莱坞电影人的盛宴，对于一心在好莱坞闯出一片天地的演员来说，金球奖的提名与认可同样重要。

“埃伯特一定会拿到一个提名的，这一点我完全不担心，金球奖就是由一群不务正业的追星族组成的。”

好莱坞最专业的人士同样对这个奖项嗤之以鼻。美国一家电视台最近制作了一个关于金球奖的纪录片《金球奖：好莱坞的肮脏小秘密》，纪录片中指出，所谓的好莱坞外国记者协会成员大多是一些极不知名的刊物和网络媒体工作者，他们对于电影的观点非常夸张，是金球奖这个平台使得那些观点看起来非常重要。

当然，由于在电影奖项的颁发上分为剧情类和喜剧类两个部门，一共10部电影的广阔选择也能让金球奖为电影人们提供一些意外之喜。

埃伯特本来打算在新房子里安安静静看提名结果的，马克一个电话就把他召唤回了公寓。许久不见，埃伯特确实想念他的小甜点和肉排了，电影拍完之后林恩对他体重的控制就稍微松懈了一些，用经纪人先生的话说：“只要你体重的变化不要像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那样惊人，我可以允许你稍微吃一点肉类。”

埃伯特真想问莱昂纳多每次都躺枪的心情怎么样，要知道，莱昂纳多经常夸赞埃伯特拥有一个“宽松”、“理智”、“不贪心”的经纪人，要是他知道自己心中堪称完美的经纪人每次都是以他为例激励埃伯特保持身材的话，那些美好的词汇他恐怕一句都不愿意吐出口。

很快，媒体上揭晓了61届金球奖的提名名单。

《奔腾年代》入围了剧情类最佳影片、最佳男主角、最佳男配角三项提名，在最佳导演、最佳编剧等重要奖项上则报憾而归，它也是唯一一部没有获得最佳导演提名的剧情类最佳影片，占据这一名额的是《迷失东京》的导演索菲亚·科波拉。

《迷失东京》也是本届金球奖上最受瞩目的电影之一，一共获得五项提名，包揽了喜剧类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编剧、喜剧类最佳男女主角所有重要奖项。

对于这个结果，埃伯特其实是有些失望的。

加里·罗斯的导演功力可能确实不如安东尼·明格拉、克林特·伊斯特伍德等奥斯卡级别的导演，可是《奔腾年代》既然能够获得影评人和观众的青睐，也入围了本届最佳剧情片的角逐，这就说明加里·罗斯的执导水平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加里·罗斯落选金球奖最佳导演无疑让《奔腾年代》的奥斯卡之路蒙上了一层阴影。